大清同治年號的最後一縷時光裡,一艘南洋船運公司的小貨輪開到了西婆羅洲的坤甸。船長熟絡的跟已經等候在碼頭的樑路義打着招呼,然後大批標記着五金字樣的木箱子從貨輪上被勞工們擡下,很大的一堆,但這只是這艘貨輪載量的一部分。船上還有更多的生絲、茶葉、布匹、白糖和鐵器,後者也就是秦軍產的鐵盆、茶缸、菜刀和大塊的鐵錠等等,樑路義只是其中的衆多客戶之一。主要銷售五金類的產品。
畢竟婆羅洲上的蘭芳也好,北面的砂撈越石隆門也好,全都是以礦業開採爲主要的經營手段。比如金礦、金剛石礦等。
而南洋船運公司的貨船出現在這裡也很正常,早在前年年末時候,秦軍就跟西婆羅洲的蘭芳產生了貿易上聯繫。最初的時候,荷蘭人、英國人都十分的緊張,但是時間抹平了他們的警惕心。
秦軍與西婆羅洲之間只是最最普通的貿易。這一次也是這樣的貿易,誰也不會對這艘貨輪報以任何別樣的目光。
自從廣西洋務開辦,首先是布匹、肥皂、火柴等生活用品,然後是白糖,這些年廣西的製糖業發展很快速,最後再是鐵器。蘭芳公司,或是說蘭芳共和國,礦產業始終是它的支柱產業。雖然隨着石隆門逐漸興旺,坤甸已經越發的沒落了。但是五金物品和鐵料,在這裡的生意潛力無限。
那樑路義當初還只是一個家有薄產的中層階級,僅僅是吃喝不愁。現在五金買着,兩年的時間不到。儼然已經是東萬津的一號人物了。東萬津議事廳裡已經有他的一席之地。
“小心了,擡穩了。敢給我摔了。老子剝他的皮。”
吆三喝五中,樑路義領着招呼來的百十名勞力。擔着五十來個木箱,大搖大擺的回去了自家的公司倉庫裡。
這是一棟很普通的兩層小樓,不比一般的臨街小樓大多少。跟後者唯一的區別就在於,小樓的後頭有一個大大的院子,裡頭蓋着四間大倉房。
百十名勞力全都是樑路義的人。公司裡頭更有幾十名大漢時刻守護着,這一百多人手都還不到樑路義手下人馬的三分之一。他是靠買五金器件發了家,可就跟國內發財了買地一樣,在西婆羅洲,發財了那就要買礦山。
樑路義今年入夏後。用三千塊銀元從甲太劉阿生手裡買下了一塊礦山。價格很便宜,那是因爲樑路義答應了議事廳一個條件——礦工須招募蒙脫拉度的那批人。那羣原來屬於大港公司,而大港公司是蘭芳公司的死對頭,早期的時候又叫和順公司,兩邊對抗甚是激烈。四五十年代,和順公司跟荷蘭人數次激戰,雖然不乏一些大勝仗,但最終被荷蘭人聯手蘭芳公司一同擊敗,蘭芳公司在這中間扮演着一個很不好看的角色。【蘭芳公司成立時。東萬律一帶有華僑二萬餘人。和順總公司則有十一萬人之多。】
大港公司被擊敗後,不少人跑去了砂撈越,當然也有很多人跑來了蘭芳。後者在蘭芳的生活如何不提,前者從最開始的與英國人【布魯克王朝。一個英國殖民者在1840年前後在砂撈越建立的殖民王國】合作無間的一段蜜月期,到之後英國人站穩腳跟後的剝削壓迫,最終分道揚鑣。在石隆門發動了華工起義。華工義軍與英國人僵持多年,數度戰勝、擊退殖民軍。迫使布魯克王朝與之簽訂和平協議。
這回的交戰是沒有蘭芳公司的身影噁心人了,可最終還是因爲漢奸們的出賣。首領被殺後義軍戰敗,不少人再度逃回了東萬津。這些人在蘭芳公司的眼中那就是一羣不安定因素。
蘭芳公司從第六任大唐總長劉臺二跪了荷蘭之後,蘭芳公司總長‘太哥’開始被稱爲‘甲太’,然後副頭人開始被稱爲‘甲必丹’。內部雖然發生過政變【囚禁了劉臺二】,但是最終還是內部和平解決,蘭芳公司也站到了親荷的立場【在對和順公司的戰爭中】。
樑路義答應了這個條件。從逃回來的華工當中挑選了六七百壯勞力。
“韋兄弟,來看看!”
倉房裡,木箱子剛落下,樑路義就迫不及待的拿起一根撬槓,撬開了手邊下的一個木箱子。一排嶄新的,還散發着黃油氣的後膛步槍赫然在目。
這個時候倉房門口走進來一個短衣打扮的中年人,相貌平平,只一雙眼睛明亮的有點不像凡人。這人叫韋昌俊,樑路義不知道他什麼來歷,只知道他是‘恩公’派來練兵的,也是帶兵的人。
來的時候身邊帶着三四十人,個個都不同尋常,摸進坤甸竟一點都沒讓劉阿生髮覺到什麼。
韋昌俊接過撂來的一杆步槍,熟練地拉開槍栓,聲音清脆,正是秦軍兵工廠生產的後膛槍。當初自己在欽州見到過這個,還親手打過十幾發子彈,比之當年的鳥槍、燧發槍,真的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樑站長,此次發貨清單在此。兩位都在,還請清點數量。”
一個軍情處坤甸站站長,一個軍情處外聘總教官,兼陸軍南洋先遣隊的隊長,比整編營長銜,他們兩個人就是秦軍探入南洋的兩顆獠牙。半年的準備了,就要發動了。
樑路義和韋昌俊對視了一眼,共同接過清單,就見上面羅列着:步槍五百杆,子彈五十萬發,左輪手槍二百支,子彈三十萬發。霰彈槍一百杆,子彈五萬發。再有就是迫擊炮十門,炮彈一千發。
五十三個大木箱子裡面裝的就是這些軍火,足夠武裝起一個加強營的。而這只是秦軍陸續向坤甸運輸進來的九批軍火中之一。這也是南洋晨雞報曉行動開啓前的地兒倒數第二批軍火,年前還有最後一批送來,年後過了十五,行動就要開始了!
軍火清點很迅速,在場的都是老手。只二十分鐘不到,一個個負責清點軍火的人就開始彙報起自己所負責部分的數量。而其中相當一批人赫然是聾啞人,年紀都在三十歲左右,他們不會說,可他們有自己的溝通方式——啞語。
這些自然也是軍情處陸陸續續送到的一批特殊人才。樑路義初開始時,對他們萬分放心不下。韋昌俊卻是一百個一千個放心。
清點數額分毫不差。韋昌俊和樑路義各拿出自己的信印,在回執上落了款。那人收了回執,扭頭就走。
晚上,樑路義在自己家舉辦了一次酒宴,熱情款待到來的貴客。整個東萬津,不只是坤甸一地,渴望能宴請南洋船運公司船長的人多如牛毛。樑路義就是能搶到第一份。這兩年本地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裡罵樑路義走了狗屎運了。運氣那麼好,能第一個跟南洋船運搭上關係!那五金專賣的買賣有什麼難的?如何換做自己上,絕對比姓樑的乾的更好。
哪裡知道這內中還有許多隱蔽無人知的信息!
如果那些抱怨聲被劉暹聽到,他只會冷冷一笑道:“誰讓你們沒種?誰讓蘭芳的具體史料沒給保留到後世?至少老子在度娘上查不到。老子只能從度娘上看到,是樑路義,在1884年荷蘭強行吞併蘭芳的時候,帶頭舉兵反抗!”或許這些人怪,也能怪到度孃的頭上。
如果不是軟蛋了五六十年的蘭芳,到滅亡的時候還能出一個這等的人物,劉暹根本就不會同現下的蘭芳內部人接觸。他只會跟王坤、李永飛、劉康生這些大港公司的殘部人馬接觸。
這坤甸站的站長位置,根本不會落到蘭芳人的頭上。當戰火燃起的時候,蘭芳這個已經徹底腐朽的所在,也將在自己成立九十九年的那一年,被徹底打倒在塵埃當中。
半年的時間,韋昌俊真正訓練到的只有樑路義公司手下的那六七百人。這批人是年後舉義時的主力軍,王坤、李永飛、劉康生三部上千丁壯就是附庸軍。等到義軍拿下整個東萬津的時候,蘭芳內部肯定會有一批對荷蘭人一樣持抵抗情緒的人加進隊伍,那個時候樑路義、韋昌俊的主體地位依舊不會動搖。但是因爲大港公司的人存在,蘭芳人這個團體也確切的佔不到整個義軍團體的主導地位。
最近一年,經樑路義舉薦,軍情處暗中考察,認定是可靠值得信賴的人,納入隊伍中的僅僅是四個。眼下義軍這個團體,蘭芳人上下只有三十七人,就算這些人都能擁有不俗的地位,蘭芳人在團體中的地位也是空中樓閣,在他們大規模匯聚到同屬蘭芳的反荷力量之前。
劉暹不得不對西婆羅洲的行動留有一手,因爲他至少十年時間沒能力真正將精力轉移到南洋。日後的十年中,劉暹的精力要放到大陸,要放到俄國人的威脅上。
所以他要使用一些小手段。來確保自己在整體當中的主導地位!
“諸位,我還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來年的二月,我秦軍南洋水師,將會傾軍之力,巡視南洋!”
“希望到時候,大家能給侯爺一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