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吹拂散去了硝煙,龜山恢復了平靜。漫山遍野的彈坑,以及殘肢斷臂,被炮彈引燃的樹木熄滅後的嫋嫋輕煙,訴說着這是一場激烈的戰鬥。
一面被燒去了大半的旭日旗和龜山上正排着長龍緩緩下來的日軍投降人員,訴說着誰是這場戰鬥的勝利者!
投降人數有兩千多人,近乎此次日本出動人力的一半。裡頭扣除掉工匠、僕從之外,還有士兵千把人。雖然完好者,只鏘鏘一箇中隊,剩下的全是傷員。但如果不是最後兩天聯軍不住的往龜山上打炮,殃及死了一批傷病員,這個數目絕對會超過一千人。
劉暹手中多了一把日軍指揮刀,是西鄉從道的。他自己決死衝鋒中被顆子彈打穿了胸口,屍體已經被收斂了。戰爭中死去的日軍軍官還有佐久間左馬太、水野遵等多人,這些少佐以上軍官都被聯軍單獨收斂來。
不過樺山資紀沒有死,他在第三天夜裡的炮轟中受了重傷,肚子被炮彈劃開了一個大口子,左耳削掉了一半,左手還少了三根手指頭,西鄉從道決死衝鋒之前就已經在重傷員名單上掛着了。這也讓他好運的成爲了此次日軍徵臺之戰當中,少有的幾個倖存下來的佐級軍官。
秦軍傷亡不過四百,其中戰死、重傷【很可能會死】、傷殘者數額,總數剛超過二百人。戰鬥力不說完全沒有影響,但部隊絕對保持着繼續作戰的強大戰鬥力!十成力量,至少還留着八九成。
而王德榜的八營楚軍損失就巨大的多了,不管是第一天的056陣地爭奪戰。還是劉暹的引蛇出洞,以及楚軍給自己爭光之戰,他部都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沒辦法,誰讓楚軍根本就沒經歷過近現代戰爭!?挖塹壕都不會,甚至是不知道去挖。作戰模式、防禦模式,一切還是以地表運動爲主!雖然他們很快就跟着秦軍挖起了作戰塹壕,但進攻時那人潮洶涌的密集衝鋒,依舊在戰爭中給自己帶來了很大傷亡。
近五千人的楚軍傷亡超過四成,其中戰死、傷殘、重傷者,接近千人!
楚軍還沒有相應的軍醫系統。如果不是有秦軍的照料、幫忙,現在許多重傷者都變成陣亡名單上的黑字了。
所以,這個時候看着那一溜長龍一樣下來的日軍,王德榜心頭是陣陣殺機閃過。只想把人全給砍了!如果不是身邊這些個英國人軍兵在。
“妥善救治?這個當然。我天朝自古仁義爲行,日倭縱使頑劣。救治也是當仁不讓。只是我軍醫護條件、人員淨皆有限,難免有照顧不到的地方,也無可奈何啊……”
劉暹沒想到身邊的這個英國少校竟然還會說中國話。想到他跟那鐵甲艦艦長等平的軍銜,那絕壁不會是艦船上的軍官了。是在華武官?還是別的什麼身份?而且聽那急切的語氣,竟是偏向些小日本的。隨口就是一通官腔打過去!
救治?那也要小鬼子們自己有那個運氣。熬不到醫護營空出手來給他們治療,先就翹辨了,那就怪不得自己不盡心盡力了。
身旁的劉典更是輕蔑的看了那英國軍官一眼,救小鬼子?老子自家的將士都還忙不過來呢。腦瓜被門夾了纔會去救小鬼子!
此次作戰,劉典是深切體會到了楚軍與秦軍的差距,那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秦軍士兵雖然穿的跟楚軍一模一樣。但是在戰場上的表現,真的令楚軍汗顏。
不管是防禦還是進攻,打的都是一套一套的,很有章法。尤其是引蛇出洞那一戰中的表現,簡直是神了。後退中的秦軍或是兩三個中隊結合一塊,或是一箇中隊一分三兩股。邊撤邊戰,節節抵抗。劉典他就沒看到過驚慌失措,被日軍追的埋着腦袋直想着逃跑的秦軍士兵。
劉暹給他說過一句話。一流的好部隊,不僅能打進攻戰,能該能打後退戰。
大清的軍隊這點上就一直有着缺陷。在進攻時候不少部隊都能打的似模似樣,一到戰事有了轉變,要撤退了,那就撒開腳丫,一窩蜂的往後逃,尤其是作戰失敗身後有大兵追擊時,更是如此。而一如此,部隊也就零散了。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兵,往往把一次撤退搞成一次潰敗!大量士兵逃散、開溜,想要恢復部隊的戰鬥力需要很長時間。
劉典是純粹的滿清舊式官僚,劉暹說的這些,他當然是一清二楚。這樣的敗仗在整個大清,乃至整個中國戰爭史上都層出不窮。他問及問題的核心,劉暹告訴他了一個新名詞——組織性!
眼下的湘淮楚多四軍,那純粹就是私軍,並不算是真正的國家軍隊。這四支軍隊的組成模式,也就是一個大軍閥帶着一羣小軍閥。如此情況下,甲軍的兵,除非是甲軍被乙軍給吞併了,否則甲軍中的哪怕一個小兵也不會聽從乙軍中的一個高級軍官的命令和指揮。即使看似服從了,也是出工不出力,戰鬥意志薄弱的很。這是湘淮楚多四軍還有建制時候的情況下,如果到了敗退、潰敗的時候,乙軍的一個軍官根本不能迅速整個周遭的散兵,因爲這些散兵並不止是義軍的,還有甲軍、丙軍的。甚至就連同屬於乙軍的士兵,也不會都聽從他的指揮。因爲乙軍的內部,一樣有無數個小山頭。這個軍官屬於一號山頭,那乙軍中的士兵很多就屬於二號、三號山頭……
秦軍卻是不一樣。新兵營、教導隊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就杜絕了下面小軍閥的出現。秦軍內部有派系有山頭不假,但這跟湘淮楚軍那私軍性質的小軍閥完全是兩個樣。
所以,那天晚上引蛇出洞的時候,打撤退戰的秦軍各部,都能很好的相互配合起來。因爲任意一箇中隊長都可以指揮自己碰到的小隊,而任意一個大隊長,也能絕對指揮自己碰到的中隊。
就算是一羣走散、打散的秦軍士兵聚到一塊,看看有無士官,看看一等兵、二等兵,看看誰參軍的時間長了,那立刻就能形成一定的組織。
劉暹並沒有遮遮掩掩的給劉典說的雲裡霧裡,他說的很清晰很明瞭,但就是這清晰明瞭,就是因爲劉典徹底的明白了,他才覺得內心是那樣的苦澀——認識到楚軍跟秦軍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軍隊。
因爲楚軍是不可能變成秦軍的。十多年的時間了,楚軍自成立到現在已經有十五個年頭了。漫長的時間早已經讓楚軍各部分割清楚,內部大小軍頭都根深蒂固,劉典若是想改造現在的楚軍,還不如直接鼓動左宗棠建立一支新的楚軍來的方便。
……
欽州港。
自從三千秦軍被劉暹領着登船離港以後,事情並沒有算完。陸陸續續,各部秦軍或多或少的,相繼派兵抵到了這裡。至於秦軍不經廣州批准擅自越省界,秦軍上下是理都不理的。
劉暹劉軍門,除了廣西的提督外,腦袋上還掛着南洋提督的招牌。先前秦軍大模大樣的劈入欽州地區,就是這塊招牌頂了大用,現在秦軍亮出來的那還是這塊‘南洋’的招牌。
除了漢中以外,秦軍各部——海南、鴻基、廣西,多的三四個大隊,小一個營頭;少的如周軍部,那就兩個大隊,很快就彙集到了五六千兵力,帶上後勤部隊,總數都超過八千了。
連上廣西左右江兩鎮總兵的人馬,總數儼然超過了萬人。是的,這一回劉暹還拉上了謝繼貴和李士恩兩個。他戰前感覺着海戰得勝的可能性很大,準備的自然就很充足了。至於海戰失利或是兩敗俱傷的可能性,白忙活一場,就權當機動拉練了唄……
謝繼貴、李士恩都不是第一次見到秦軍,劉暹早就派人進入他們軍中教習了,而且兩軍現在也都開始陸續的換裝後膛槍了。劉暹當初飢不擇食,從美國買了相當一批的雷明頓邊擊槍,現在在秦軍當然是屬於被淘汰產品,被劉暹下放給了越南新軍以及謝繼貴、李士恩兩部。
兩個人都是知道好歹的人,曉得在廣西這鬼地方,自己又沒抱上大腿,想等到朝廷給自己換裝,不一定就到猴年馬月了呢。現在手裡的精銳部隊能用上後膛槍,完全是託了劉暹的福。兩人心中對劉暹就別說是多感激了。
對於劉暹派人到他們軍中當教習,操練隊伍,兩人沒有一句怨言,甚至還都暗自欣喜。因爲這顯然表示,劉暹要拿他們當自己人了。不然的話,謝繼貴當初在越南時候表現得多好,劉暹又送槍又送炮的,也派去了一批人教導他們打槍打炮,但劉暹半點都沒介入他軍中的事物。一切都是公面上來,該調進越南,該調回國內,該在那裡駐紮,該在那裡防禦,一切都依照工事。
那不是上官看重你,也不是真的啥好事,當然如果是沒半點上勁的,只想着躺在總兵位置上,混吃等死,那就樂呵去吧。
謝繼貴不是這樣的人,他知道,所以如此只是因爲劉暹沒看上自己。只把自己當初了外編,連附庸都算不上的。
現在,劉暹又是出槍出炮的,又是派教習教導的,是確確實實拿去了不少屬於他們倆的實權,但也表示着兩人的地位從外表升格成外圍了。
劉暹的前程擺在那呢。有槍有錢,能打仗,多好的一條金大腿啊,兩人抱上了後是誰都不願意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