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條約》不是和平,而只是一款爲期淺短的停戰書。
這個認知不管是西方歐美列強,還是大清和越南,都心知肚明,彼此清楚。所有人都明白,法蘭西不會長久忍受這個恥辱的。當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將自家的國勢穩定,當法國在普法戰爭中遭受重創的陸軍部隊恢復實力後,新一場戰爭就會不可爭議的到來。
所以,越南阮朝在協約簽訂的不久後,在阮文祥作爲越南使臣前往北京謝恩,阮福升繞道廣西,轉回越南的時候,嗣德帝親自與劉暹密談,親手簽訂了阮朝與秦軍間的第一個附庸條約——嗣德帝將保住越南的期望完全寄託到了秦軍身上。
在條約簽訂之後,阮朝將會抓緊時間編練新軍,爭取在兩年內編練出三萬規模的新軍隊伍。然後是否進一步繼續擴編,就看阮朝的財政是否能夠支持!新軍一切的武備作訓,以及三萬新軍的實際指揮權,完全託付秦軍。也即是阮朝在軍事上,將完全附庸於秦軍。
此條約,史稱《安南條約》。對越南日後的定位起到了至關重要的影響!
劉暹自然樂得阮朝投靠,爲此他將鴻基煤礦三成的股份讓給了嗣德帝。雖然嗣德帝只有分紅,而無管理權。但這也是劉暹給他的一種回報。鴻基煤礦現在可是一個下金蛋的老母雞,三分的分紅差不多能比得上越南一個省的賦稅了。而更重要的是,這筆錢是完全交給阮朝王室的。
《廣州條約》就好比原時空一戰結束後的《巴黎合約》,不是和平。而只是五到十年的休戰。劉暹甚至考慮到了,自己扯旗造反的時候。法國會不會趁機出兵。所以,牢牢拉攏住越南就是必須得。在擴大越南新軍的時候。劉暹會派出相應人員給嗣德帝編練一支兩三千人的親衛武裝,指揮權完全交給嗣德帝,所有武器完全等同秦軍。跟鴻基煤礦的股份一樣,都是一種投資!
劉暹十月底了才從越南迴到柳州。在家歇息了半個月,陪陪閨女,看看兒子,再跟媳婦們胡天胡地,好好陰陽和諧一番,然後就陷入了絕對的忙碌之中。
柳州本地的工業園區。欽州鋼鐵廠的視察,和欽南鋼鐵廠到港口間那一小段鐵路的鋪設,再有石碌鐵礦、欽州港、石碌港【昌化】、石碌水泥廠、鴻基港等等秦軍獨資‘企業’的擴建,以及秦軍各部新舊兵員的交替,這種老兵退伍新兵入伍的場面,秦軍每年都有的,區別只在於人數的多寡。當然老兵退伍後的安排也是一項重要工作。秦軍的老兵退伍後,並非就真的退伍,絕大部分的人會被安排到秦軍諸多產業的安保位置上。如工業園區,如欽南鋼鐵廠,如諸多港口,如鴻基煤礦、石碌鐵礦兩大人口基地。等到日後起兵的時候,再一徵召,那就是數萬虎賁!最後是從柳州到欽州的電線鋪架……
在中國電報是早就有了。英國、俄羅斯、丹麥敷設的香港至上海、長崎至上海的水線,全長2237海里。丹麥大北電報公司更是不經清政府允許,秘密從海上將海纜引入了中國內陸。並且溝通了天津到上海的線路。但是這些電報局完全掌控在外國人的手中,中國人自己承辦的電報局,那是一個也沒有。
今年是中國電報發展史上一個里程碑式的年份,就在劉暹與法國人大戰越南的時候,法國駐華公使館人員威基傑參照《康熙字典》的部首排列方法,挑選了常用漢字6800多個,編成了第一部漢字電碼本,名爲《電報新書》。後由我國的鄭觀應將其改編成爲《中國電報新編》。這是中國最早的漢字電碼本。同時間,華僑商人王承榮從法國回國後,與福州的王斌研製出我國第一臺電報機,並呈請政府自辦電報,清政府自然是毫不例外的拒不採納。
滿清當局不採納,可不意味着秦軍不採納。雖然那個時候劉暹還在越南,根本不可能第一時間處理此事,可範德榜這個秦軍大管家也不是吃白飯的。當即命令北京站人員接觸二王,請他們到柳州來,然後一切就都不成問題了。至於北京當局不讓鋪架電線,劉暹置之不理。他連欽南鋼鐵廠到港口的那條几十里長鐵路都敢自行鋪設,架幾條電線還能讓他戰戰兢兢不成?
劉暹眼下是風頭鼎盛,對法大勝讓先前的一切麻煩都成了過去式。北京不僅不會再由‘請辦鐵路’來找他的茬兒,還不得不封他一個‘南洋提督’的名頭,讓劉暹日後可證明言順的總理南洋軍事。廣東的水陸兩提督都因此成了他的下屬。剛出生不久兒子,都得了一個一等男的名爵。可以說,只要劉暹現在不起兵造反,他想幹什麼事兒,北京乃至兩廣的大佬們都會睜隻眼閉隻眼的。
修鐵路?架電線?擱在別人身上是大禍事。擱在他身上,天空飄下五個字,那都不是事啊……
……
離柳州府城二十幾裡的真寧鎮是廣西大地上普普通通的一個農業鎮。這裡沒有礦產,也沒有便利的水路可通商,有的只是還算肥沃的農田。這裡的百姓世世代代就在一畝畝的水田中耗盡了自己的人生。
因爲遠離金田一帶,加上本來日子還過得去,太平軍興起來的二十年,真寧鎮雖然也受到了一些影響,但真心不大。這裡的地主、士紳還依舊擁有絕對的權力,宗族還繼續是百姓們的天。百姓還是如自己的祖父輩們一樣,從生活環境到生存資料,都沒什麼大變化。
梁平就是真寧鎮的一個普通百姓,梁平有四個孩子,兩男兩女,家裡有兩畝水地,再租了鎮東樑家的五畝地。每年打的糧食剛夠全家吃飯。
梁平就像這麼平平窩窩的過一輩子,他沒大的志願,只盼着兒子長大結婚了,給自己生孫子,樑家就這麼一代一代的傳承下去。
但是從去年開始,梁平的平窩日子變了。
鎮東樑家把田租從五成五變成了五成了。本來梁平是鎮東樑家的同宗,田租就少着五分呢,現在又減五分,那就是對半了。
五畝田,一年兩熟,能打二十多擔米糧,五分就是一擔多的糧食,省這點就差不多是一個人的口糧了。
梁平把宗家當成了大善人。心裡盤算着,自家日後的日子會過的更寬鬆。
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驚喜一波跟着一波到來,今年鎮東樑家又主動多租給了梁平三畝地。他一家能種的水田達到了十畝。這不由得讓梁平高興到極點,可是又讓梁平覺得很不自在。憑什麼自己就突然多租種了三畝地呢?這可不是小事。對於梁平這種人家,能不能多種幾畝租田,關乎的一個家庭的生計和命運!
往日因爲租田的事,吵架打架,頭破血流的,都是平常。
梁平知道自己得到了這樣的好處,肯定有人就要少了土地。這事是明擺着的,少了地的人家自然要過的艱難。
梁平是個心善的人,都是一個鎮的鄉親,這種事情出來了,他心裡猛地有點虧欠生出來,有點怕見人。所以看見周邊鄰居、鄉親的時候,梁平就覺得心裡面有些發怯。這樣時間過了一個多月,梁平也知道是那幾家的租田被宗家給剝了,可他卻慢慢發現,那幾家被收了租田的鄉親,日子過的似乎更寬綽了,而不是艱難的無以爲繼!再一打聽,梁平才曉得,原來那幾家的當家的跟青壯,都去府城做工去了。幹活的工錢每月都帶回來,比種地強多了!梁平心中的怯意這才消散去,卻又發現自己心裡生起一種古怪的,說不清由頭的感覺。
府城那裡的工業園區梁平是知道的。最近三兩年,真寧鎮這地方,不僅是土地變化了,別的地方變得也很多。比如種甘蔗的多了,還有種桑樹養蠶的多了,種菸葉的人多了,再有織布的人少了。市面上土布越來越不吃香,就是梁平自己,除了家裡婆娘織的那點土布外,買的布料也都是洋布了。雖然洋布沒有土布結實耐穿,但是它輕薄透氣,在廣西這地方,這優點可比江南江北更得人喜歡。
還有鹽糖,價格都在下降了。
而最得梁平心意的是,鐵價也在大幅度的往下掉。
廣西廣東很少有鐵礦、煤礦,佛山的鍊鐵業雖然發達了好幾百年,可鐵料多卻是打外頭進回來的。在兩廣這地界,一塊好鐵,在民間都是彌足珍貴。要用一兩斗大米去換。
在今年之前,真寧鎮依舊是如此。一把鐮刀要好幾十銅子,鐵料還差勁,外表黑乎乎的,很容易生鏽,且很不耐用。可今年,就在真寧鎮內開的那家店鋪,裡頭菜刀、斧頭、剪子、鐮刀、鏟子、鐵杴等等,都有得賣。所有的物件刃口都白亮亮的,看着就喜人。
梁平從那家店鋪裡買的鐮刀,刀口鋒利,刀身堅硬,收稻子的時候,三把鐮刀割了所有的地,都只是磨了一次。他是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不懂得什麼是生鐵、熟鐵,可卻一直不信,眼前這些好鐮刀跟以前的那些黑乎乎的賴鐮刀,都是用一樣的鐵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