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葉叢中,傳出江南女子軟語淺唱:
“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南,
魚戲蓮葉北,
魚戲蓮葉東,
魚戲蓮葉西。
……”
甚是好聽。四顧尋去,卻不見蹤影。
敏行深吸一口氣,嘆道:“好地方,好風光。”
王訥在一旁建議道:“咱們今天先沿湖邊走走看看,我已買了只小船,只是還沒找到合適的艄公,過幾天,待找到了,咱們也盪舟湖上,如何?”
敏行笑道:“好,極好,這樣再好不過。我想着總要在這裡多住得日子,怎麼也得住夠一年,將西湖的春夏秋冬賞遍。自己有隻小船,再好不過。”扭頭看了王訥一眼,讚道:“王訥真是越來越能幹了。”
走了幾步,忽又說:“若你有一天要離開,我可怎麼辦?唉,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說完又意味不明地搖了搖頭。
王訥低聲道:“只要你不趕,我總是不走的,我要……”聲音越來越低,到後邊近如敏行也聽不清了,敏行卻也沒問。
莫言莫語武功好,聽力自然也好,但後邊的也未聽清。即便這樣,也還是煩惱不已,這一情況要怎麼向二爺彙報?但不提是不行的,若真出了什麼事,憑他倆,是怎麼也擔不起的。何況莫語又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他對莫言道:“言哥,你注意沒有,這個王訥就沒喊過‘爺’,總是用‘您’稱呼,稱自己,也從不用‘小的’,而是‘我’。王言可不這樣,王言一直是‘爺’‘小的’。你說這……”
於是莫生塵就收到了這樣一封信:……就這麼的,爺就到了杭州府,連歇了三天後開始遊湖……爺待那個來歷不明的王訥,有如家人,稱呼很隨意,都是‘你,我’……爺在杭州準備多住些日子,王訥早有預料,買好了爺遊湖所用的小船,總之,極周到極細緻……”
莫生塵從字裡行間,讀出了那麼多從前沒有的意味,回想那個王訥卻沒有什麼印象。查敏行的時候,怎麼說的?和敏行出現的一樣突然,彷彿是從敏行的車裡憑空冒出來的一樣。不過,莫生塵卻也沒有如臨大敵,這樣一個小毛孩兒,有什麼好擔心的?回信時也就多囑咐了句,伺候的用心些,不要讓你們爺喝多了酒。
莫言莫語卻從這最後一句裡看出些事,就是別暴露了唄。
敏行對他們的小心思一無所知。先是徙步遊逛了近處,等有了艄公,就乘了小船在湖上逛,王訥有空就跟着,沒空就王言跟着,莫言莫語兩人替換着跟一個,也就是固定隨從是二人,人員不定。
敏行逛得很慢,在船上看到那兒景色好,就要上去玩半天,頭一天玩得不過癮,第二天就繼續。就這樣,直用了十幾天,敏行才發現一個事實,這裡居然沒
有斷橋,沒有雷鋒塔,什麼煙雨斷橋,什麼雷鋒夕照,是不用賞的了;白娘子的傳說,也不知道還在哪位尚未出世的故事大師的腦子裡等待成形……還沒有什麼?敏行還真不知道。知道斷橋靠偶爾的幾眼電視劇,知道雷鋒塔還是託魯迅的福,只要上過高中的有誰不知道《論雷鋒塔的倒掉》嗎?對了,白居易有詩云“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裡白沙堤”,還有個白沙堤現在也還沒出現。
這原來是個相對原始的西湖啊!
不過,沒關係,這個打擊不了敏行的積極性。畢竟還有很多美景可賞,“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是有的,“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也在,逢月半,圓月映水,當也是一景,再有春夏秋冬的不同,可玩可賞處已是多得很了,所以,且慢慢賞吧。
敏行有時突發奇想,自己是不是也該“雁過留聲,人過留名”,炮製個什麼景點,供後人瞻仰賞鑑呢?建座雷鋒塔?造座斷橋?不過,搶別人的功勞是不是不太好?而且還是這種留名千古的功勞。再說,賞景多麼輕鬆自在,這造景……不會是個輕鬆活吧?
敏行每天賞景賞得不亦樂乎,很有點忘了今昔何昔的意思。這一日早上,莫語突然提醒道:“爺,您來了杭州府還沒有去過府衙,不用去拜訪太守大人嗎?”
敏行驚了一下,自己怎麼把這事給忘記了呢?也是,忘了也屬常情,剛得了官時戰戰兢兢,後來交上文章去,上邊也沒個迴應,自己就麻木了,放別人身上也會如此吧,誰會把這麼個不入品的小官當回事啊。不過,既然有人提醒了,還是去拜訪一下的好,防止官大一級壓死人,雖然人家很難有機會想起來壓自己。
敏行是個行動派,馬上寫了拜帖,命莫語送去府衙。
《王敏行遊記》發到杭州府已有些日子了,現任太守李明之也讀過了,在感嘆祖國河山如此壯美之餘,很是發現了些商機,杭州風光秀麗,若是各地學子都來此遊歷,杭州經濟大發展,指日可待啊。只是遺憾的是,遊記上竟然沒有杭州府風景,按說都到了黃山了,離杭州府也不遠了,這王敏行怎麼就沒來呢?
雖然如此,李太守也在琢磨,怎麼把杭州府打造的更美麗,打算着等王敏行到了,讓他好好寫幾篇美文,爲杭州府出出主意、做做宣傳。
都說“瞌睡了送枕頭”是讓人心喜的大境界,李太守現在有了切身體會。這些天他老在想這個王敏行,王敏行的拜帖就到了。興奮地連聲道:“請請請。”說完又改了主意,“且慢,讓送帖子的回去給採風使說,本官現在先去拜訪他。”
敏行正準備出門,莫語就火速趕回,將她堵了回來。家下人等一聽杭州府的最高父母官要來拜訪,都有些緊張,敏行笑道:“你們且安心吧,李太守既然不等你們的爺登門拜訪,卻如此急切地來拜
訪你們的爺,自然是有所求,你們還有什麼好急的,安安心心地去備茶水點心,準備待客就好。”
說着話,就有人來報“太守到了”,敏行急忙帶着人接了出去。李太守未穿官服,一襲銀灰長袍,搖着摺扇,笑容滿面地隨着敏行就進了院子,到正堂,自然是李太守坐了首座,敏行作陪。
寒暄了一回,李太守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爲兄想把這杭州府,這西湖修造成天下獨一無二的名地,叫天下人都慕名而來。敏行見多識廣,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敏行一聽,先是想這人可真不認生,上來就爲兄了,接着心中糾結起來,這可是個大工程,極耗精力;可是,若干年後,眼前美景有自己的一份力,成就感……
李太守見敏行不答,催促道:“嗯?敏行的意思……”
王訥在旁邊對敏行道:“太守的意思,自然是讓您幫着出些主意,具體怎麼造,由誰督造,是不需要您操心的。”
敏行聽了看向太守,李太守聽得清楚,笑道:“這位小哥說的極是,自然只是讓敏行出主意,那些雜務繁雜凌亂,怎麼能麻煩敏行?敏行哪有那些時間。”心裡卻想:這王敏行書呆氣夠濃啊,竟不知督造是個肥差,他就是想要,自己也不能給他啊。
敏行卻真高興起來,興奮道:“在這事上出主意麼?我很在行的。現在的西湖雖美,但有些地方下面淤泥過多,該挖一挖,清一清,這是個基本工程;然後就是修飾了,造些精緻的亭臺樓閣,修些千姿百態的橋樑水榭,樹了花了魚了也不可少,既要構思巧妙,又要天然去雕飾……”
李太守含着笑聽敏行興致勃勃地講了近一刻鐘,才笑道:“果然敏行大才,明天我找了合適的人,跟着敏行在西湖上轉轉。敏行指點指點他們,讓他們做出具體的方案來,咱們在一起商討。敏行看,這樣如何?”
敏行毫無上套的自覺,笑道:“好,聽太守吩咐吧。”
李太守領先出到院裡,四顧看看,看着敏行搖頭道:“敏行怎麼能住得如此狹小。”轉頭對他的一名幕僚道:“我記得左近有一片大地方,李立本,下午找人劃出來,給敏行做宅院。”
敏行要推拒,李太守沉下臉道:“敏行這麼見外,是不想幫爲兄麼?”
敏行只好無奈地應下。下午太守府來人請敏行去看那塊地,敏行懶洋洋地跟着踱了去。那地方離現在住得地方只一百多米,足有二十幾畝大,北依西山,南靠西湖,位置再好不過。敏行一看就喜歡上了,這要是用心收拾出來,院內院外可就都是風景了。
說幹就幹,敏行興奮地計劃起來。先用青磚壘牆,這牆麼,一來不能是直的,要壘出流水般的動感來;二來麼,牆上要有大大的鏤空,使內外似隔非隔,似界非界,而且這鏤空還要千變萬化,不能形式單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