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孺子笑道:“嗯,確有此事。因爲此事,我被我的先生狠狠地誇讚了,所以至今仍記得清楚。他老人家還對人講過多次,嗯,也許正因此你才聽說的。哈哈……不過是小兒戲。”
“先生謙虛,那麼小就有那般急智,學生們自愧不如。”敏行讚歎着,停一下又說,“先生博學,給學生們講講爲學爲人之道吧。我們此來,正該聽先生教誨。”
武青三人也點頭道:“正是如此,學生們願聽先生教誨。”
徐孺子見幾人面色誠懇,並無虛華之色,也就不推辭,正色道:“爲學爲人,是兩個問題,卻又有相通之處,相闡釋明白卻非短時間內能成。我就簡單地說說吧,你們若聰明,也能有所悟。”
正說到此,外面跟着話音進來一位婦人,她說道:“先生又好爲人師了?也不知道喚我給客人上茶。”
徐孺子衝敏行幾人道:“見過你們師母。”
敏行心道,這就師母了,怪道古人有“一日爲師”“一字之師”的說法。行動上一點也不遲慢,和武青三人一齊起身施禮:“見過師母。”
師母是個大方的,笑道:“免禮。中午師母給你們做好吃的,你們就安心地聽你們先生嘮叨吧。”又轉身吩咐:“快上茶吧。”於是門外又進來兩人,一個手捧茶碗,一個手提茶壺,卻是王言和張明。
二人神色平靜地朝徐孺子躬身行禮後,才先給徐孺子上茶,再過來給敏行四人一一上茶。敏行讚許地衝兩人點了點頭,又偷偷衝他們豎豎大拇指。王言激動地小臉都紅了,退下去的動作仍然不慌不忙。徐孺子看了也不禁點了點頭。
敏行這會兒對徐孺子的評價更高了些,能和妻子想處成這樣的,必定既不酸又有愛。
徐師母帶着王言張明出去了。徐孺子喝了口茶,接上剛纔的話題:“做人之道,說具體了不好說,但抓其根本,我以爲不過八字,恭儉義讓,淡泊明志。做到了這八個字,這人就當受人敬重。”
敏行幾人連連點頭,敏行道:“聽聞先生非自己勞動所得則不用,尚儉惡奢,可見先生是在身體力行自己的爲人之道了?”停頓了一下接着道:“只是敏行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徐孺子點頭道:“你說。”
“先生博學多才,用於授業,則可桃李滿天下;用於輔君,則可令君目更明;若偏治一地,則可令一方百姓安居樂業。先生能創造大價值,卻埋沒於此一隅,於國於民於己,不都是大損失嗎?”
武青幾人剛纔覺得徐孺子說的有道理,現在聽敏行這樣說,又覺得敏行說的也很有道理。於是都很想知道徐孺子怎麼答,眼光也不禁熱切起來。
“哈哈哈,有理,敏行說得極有理,敏行大才。只是,”徐孺子眼梢脣角帶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敏行豈不聞‘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每個人都有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啊。”又端肅了神色道:“爲師不求有功,但求心安,心安則喜樂。”
敏行風中凌亂了,直想撲過去問:“大哥,你纔是穿來吧?!”
武宏激動地大聲說道:“先生說得太對了,人和人不同,資質不同,性格不同,愛好不同,理想不同,又怎麼能同樣要求呢,譬如說,譬如說……”
方雷接道:“譬如說,你愛練武不愛寫文章,就不應該要求你寫出好文章來。”
武宏點頭如啄米:“正是,正是。”
敏行笑道:“先生的意思恐怕和你們說得不太一樣,應該是即使一個人能寫出很好的文章來,若是不願寫就可以不寫。以此類推,即使你天分極高,能練成絕世武功,成爲天下第一的高手,若你不想練不願練,也就可以不練。總而言之,一切隨心。”
武宏方雷大驚:“先生是這個意思?”
武青一直未發一言,徐孺子的思想顛覆了他的認知,難道這就是“淡泊明志”?那自己要不要淡泊明志?如果也要這樣淡泊明志,那家庭振興怎麼辦?祖父的期望怎麼辦?都不管了嗎?一時無比迷茫。
敏行注意到武青的沉默,怕他想岔,又說:“武宏那句話說得好,人和人不同,資質不同,性格不同,愛好不同,理想不同,其實還有家庭不同,環境不同,所以每個人做也的選擇也不會相同,要走的路也不會相同。一味求同是不可取的。”
徐孺子笑道:“敏行聰明,已是悟了。”
說着已是午飯時候,徐師母進來笑道:“行了,行了,說了一上午了,吃飯吧。”
幾人出去淨手,王言張明等人幫着徐師母上了飯菜。菜色極簡單,一人一份野菌子燉野雞,一份素炒青菜,主食是竹筒米飯。幾人見徐先生舉箸,便不再客氣,嘗一口菜,嗯,味道極好,吃一口米飯,含了竹子的青香,好吃。一時痛快吃起來,最後都吃了個乾淨。
下午,徐孺子談爲學之道,不過是“敏而好學,不恥下問”“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之類,也不見什麼新意,武青方雷卻聽得極認真。
來的時候,敏行原本還想和徐孺子就今經學和古經學辯一辯,也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沒了興致。
後來,徐孺子提到了今經學,還不待展開,從門外進來個五、六歲的小姑娘,依到徐孺子懷裡,用軟軟的童音撒着嬌:“爹爹,您說要帶我和哥哥去下夾子捉野兔的,什麼時候去?”
徐孺子愛憐地摸摸她的頭,笑着對四人道:“今日就這樣吧,貪多也難免嚼不爛。你們有時間有興趣可以再來。”
敏行幾個看着那小姑娘,心裡早都軟軟的,生怕徐孺子喝斥她,聽聞此言正合心意,忙起身笑着告辭:“擾了先生一天了,瞧師妹都急了。
四人走在回程的路上,武青一臉嚴肅,弄得另幾人也心中忐忑。沉默地走了近一半路程,方雷忽道:“我懂了,先生是說一個人要學會多種本領,然後按自己的喜好選擇一種本領活着。”
武青本是個極端正的人,對名人高士崇拜很深,今天受到
的影響也就很大,這時也遲疑着開口道:“我可能也懂了。一個人要努力學習各種本領,然後綜合自身情況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
武宏聽着武青話音一落,就急忙說:“我也懂了,我也懂了。就是怎麼舒服怎麼活着,但又不能靠別人,要靠自己的本領。”
敏行鼓掌讚歎:“好樣的,都悟了。你們還這麼小……”
方雷武宏齊聲反駁道:“你多大?裝什麼老夫子!”
敏行心道,我多大?你們這麼大,只配做我的學生。
回到客棧,敏行也好爲人師了一回,要求武青三人今晚各寫一篇關於爲人之道的文章來,理由是,思想是需要深化的。
武宏叫道:“你爲什麼不寫?爲什麼只叫我們三個寫?說你是老夫子,你還真當真了?”
敏行笑道:“你忘了,徐先生都說:‘敏行大才’,我都大才了,還用寫這樣的文章嗎?”
武宏無言以對,武青、方雷也不理他,搖着頭笑着各自回屋了。
第二天上午,武青方雷各拿出一篇有理有據的文章,只有武宏,一篇文章短短十幾字。敏行笑嘆:“好簡明扼要啊。”便不再提,只和武青方雷討論起他們的文章來。
武宏見敏行幾個都不理他,原地轉了兩圈,倒底不敢出去,只得去桌上拎了筆,苦思冥想着潤色自己的文章。
有事可幹的時間總是過得匆匆,一個上午不知不覺就過了。用了午飯,武宏建議道:“敏行,咱們去泡溫泉吧。”
敏行心裡“咯噔”一聲,怎麼就忘了自己是個假男人呢?前天自己還興高采烈地大肆宣傳泡溫泉的好處,現在可怎麼辦呢?難道穿着衣服去泡?穿着衣服也不行,這大夏天的,衣服這麼薄,一溼也就原形畢露了。敏行想原地轉圈了。
武青半天沒聽到敏行的回答,擡頭看向她,發現她神色不對,急忙問道:“怎麼了,敏行?你不舒服?那裡不舒服?”
敏行一下受到了啓發,對啊,可以病遁啊,當然,也不止可以病遁,別的方法肯定也有,到時再說吧。心裡不急了,笑着衝武青道:“沒有不舒服,怎麼會不舒服呢?”又衝武宏方雷道:“我那天聽隨從說的時候,聽的好像說明月山和溫泉都在宜春之南,明月山遠些,溫泉近些。咱們不如先去登山,回來再去泡溫泉,正好解乏,豈不便宜?”
武宏道:“是,敏行說的對。我看,咱們不如今天下午就出發,先看看溫泉那裡的情況,是不是去了就能泡,若不能,也好處理。也免得登山回來沒力氣泡不成了。再找個合適的地方宿上一晚,明天一早就去登山,登山一天也就夠了,回來就泡溫泉。”
方雷笑道:“說起這個來,武宏的頭腦清楚得很。”
武青瞪了武宏一眼,又忍不住笑了,五弟向來如此,自己一直知道,用扇子指着他無奈地道:“唉,你呀!”
武宏也不分辯,的手摸頭,嘿嘿直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