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時,王言喊醒了敏行。吃過飯再睡,敏行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了。胡思亂想間,突然想起件事來,忙下了車找王訥王言。月光朦朧着,只能看到人朦朧的輪廓。敏行坐在車轅上,王訥王言並排站在對面,兩人對這個時間被拎來訓話毫無概念,不免有些忐忑。
敏行看不清兩人的表情,便不看他們,眼光越過他們看着遠處黑壓壓的竹林,平和地開了口:“王訥王言,你們兄妹跟着我一年多了吧。”
王訥低聲道:“一年又一個月了。”
敏行又說:“在外人面前,你們是我的隨從小廝,但你們是沒有賣身的。當初,我也說了,咱們算搭個伴,只是以我爲主,你們什麼時候想離開了,給我打聲招呼就行。是不是?”
王訥低聲道:“是。”
王言卻着了急,插嘴道:“爺,我們不要離開您,我們要一直跟着您。”
敏行不理王言,接着又說:“你們沒給我打招呼,說明你們還不想離開。只是,從明天起,我們就要離開長沙地界了,往後還會走得更遠。你們要是有什麼打算,得趕緊說。”
王言着急地推着王訥,催道:“哥,你說給爺,咱們不離開,永遠也不離開!”
王訥想了想,道:“妹妹說得對,我們不想離開您。您走到哪裡,我們就跟到哪裡。您前時對我們有救命之恩,現在對王訥有知遇之恩。自從您教着我打理小吃城這塊生意,我才覺得自己不是個一無是處的人,才覺得活着是幸福的。至於妹妹,您天縱英才,既然覺得這樣無妨,那就讓她這樣吧,左右我也給不了她更好的生活。“
敏行道:“你們還是再想想,我是要一直走下去的,這是我要的生活。你們若是想過安穩的日子,就找個喜歡的地方停下來,若在城裡呢,就還幫我打理小吃城的生意,我這分店也是走到哪裡開到哪裡的。”
王訥躬身道:“只要您同意,您走到哪裡,我就幫您把小吃城開到哪裡。”
“不後悔?”
“絕不後悔!”
“將來後悔也沒事。”敏行語調輕快起來,“現在且隨心意吧。我們的下一目的地是黃山,中間也沒準在哪裡停幾天。你歲數不大,這一年來卻歷練的成熟得很了。我看你也不貪看這山水美景,既如此,你帶着你那兩個人就先行一步。路上也別太趕,遇着村鎮留心打聽有沒有什麼特色小吃,有就買下方子來。到了黃山縣,先看看縣城大小,合不合適開店,合適就找鋪子招人,不合適就往杭州去。”
說到這裡,敏行猛然想起什麼,一拍額頭,道:“不對不對,我記得從這去黃山中間應該有個大城市呢,叫什麼我忘記了。你就先去這座大城市,這兒開店肯定成,你就到這兒吧。”
“是。”
“睡前先和莫言莫語商量商量怎麼傳信,明早和我們一起起程吧。”敏行揮手讓王訥退下,這纔對王言說道:“王言,你還小,就先跟着我,路上一直要在我身邊,這樣也安全些。記得嗎
?”
王言很高興,語調輕快地答道:“回爺,我記下了,要一直緊跟在爺身邊,哪兒也不去。”
敏行終於又困了,也不知道現在幾更天了,就不再說話,鑽進車裡又睡了。
早飯的時候,方雷聽聞敏行對王訥的安排,想了想,對敏行說道:“敏行,你看,我也出些銀子,再出個人,在你這裡入個份子,成不成?”
敏行想到方雷的家庭情況,笑道:“好啊,這有什麼不行的,雖說不見得賺多少銀子,可這纔是常法。”又問武青武宏,“你們呢,有什麼想法沒有?”
武青有些學究的清高,武宏是個萬事不管的性子,都搖了頭。敏行也不勉強。
這一天是五月五日,敏行一夥浩浩蕩蕩地取東北方向出發了。五月的天氣,已經很熱了,太陽灸燒着大地,蟬在枝葉間老調重談。在敏行的倡議下,午間不再趕路。而在蟬們堅持不懈的提醒下,敏行不能不想起一道美食“油炸幼蟬”。
這天黃昏,敏行等人宿在一座小林子裡,隨從們安鍋造飯,敏行帶着王言,武宏帶着他的貼身小廝,四人轉着捉起幼蟬來。這東西比現代可多多了,一會兒功夫就撿了滿滿兩陶罐。敏行流着口水想,這是純天然的高蛋白啊,今晚可以加菜了。這些日子,肉還真沒少吃,野雞、野兔吃得最多,野豬、野熊也不是沒吃過,野狼肉不好吃,要不也會嚐嚐。可這小東西,反倒沒人把它當菜。前一世,這可是敏行的大愛,唉,心酸往事不提也罷,現在且享受吧。
敏行看着人沖洗乾淨了,指揮着竈上用油炸得黃黃的再放了鹽端上了桌。敏行急不可耐地夾起一隻來放進口中,久違的香味瞬間充滿了口腔。
武青方雷各夾起一隻來,皺着眉頭左看右看前看後看,就是不往嘴裡放,還遲遲疑疑地問敏行:“這個能吃?這個沒毒?你沒記錯吧?”
隨從們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肯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只有武宏,夾起一隻來,用睥睨的目光環視了一週,“邦”,丟進了口中,面無表情的咬了幾下,嗯,真香。也不吭聲,左一個右一個丟進口中,吃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敏行一見,趕緊搶着又吃了幾隻。
王言本不肯吃,可見主子在吃,也皺着小臉夾了一個,閉上眼,小心翼翼地放進口中,嗯,香,可也扎的厲害。別的隨從小廝們也開始你一個我一個嚐了,有幾人覺得好吃,於是,乒乒乓乓幾下吃的見了底。
自此,油炸幼蟬在很長一段日子,盤踞在餐桌上。而武宏,也和敏行愈加地親近起來。
敏行前生也看過幾本穿越小說,都說古代坐車多麼顛,騎馬如何如何累,現在親身經歷了才知道,只要不趕時間,這些都不是問題。
一行人看山賞水,且行且停,什麼熱鬧也看,什麼稀罕都瞧,見了特色吃食,更要嘗一嘗。有些吃食吃得慣,有些就享受不了,很考驗大夥的舌頭。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宜春縣。一行人在野外晃了十幾二十天了,常
對樹木花草,山水野獸,少見人煙,對熱鬧繁華想念的緊,遠遠看見了城牆就興奮起來。武宏更是怪叫着:“好酒好菜,爺來了。”好似他是個酒鬼,其實不過一個沾酒就醉的十六歲少年。
進了宜春,找了最大的酒肆醉仙居,要了三桌酒菜,連隨從小廝們也紛紛坐了,大家開懷暢飲。這個時代酒還沒蒸餾過,度數很低,敏行也能喝上幾小碗,就是王言,敏行也允她喝了一些。
武青越來越沉穩,有道是“有情”催人老,方雷武宏都熏熏然了,他依然清醒如常。一雙眼深幽幽地,不時關注一下敏行,看到敏行笑得眉眼彎彎,不禁就微微嘆了口氣:一個男人,怎麼能這個樣子?又疑惑着,敏行是不是男人?
進酒肆時尚未到午時,及結束,太陽已向西偏得很了。武青指揮着下人們趕車驅馬,進了隔壁的榮升客棧,包了個院子住了下來。
大家都喝了酒,不醉也茫然,草草收拾洗漱了就都歇下了。晚飯時候,許多人睡夢正酐,就不肯起來。敏行也賴在牀上,多少天沒睡在牀上過了。
武青命廚下做了碗雞湯麪,指着王言吩咐道:“去,服侍你們爺吃了,省得後半夜餓得難受。”
王言年齡尚小,情竇未開,笑眯眯地道謝:“謝謝武四爺,您對我們爺真好。”
武青擡着的手僵了半晌才放下。院子裡已空無一人,他看着敏行屋裡的燈亮了,又滅了,仍然了無睡意,又在院子裡站了好久……
敏行恍忽記得宜春是好地方,怎麼說的,好像是“江南佳麗之地,文物昌盛之邦”。即使不記得這個,就“宜春”這個名字,也應該錯不了。就和武青幾人商量着在此地停些天。那幾人當然沒有意見,本來就是出來玩的,而且他們又沒有那麼些“聽說”。
這事就麼定了下來,只是武青又說道:“敏行,咱們自從離開桂林,至今已近兩個月,咱們的文章是不是該理一理?”
敏行笑着點頭應“是”,方雷倒沒什麼,武宏怪叫起來,“什麼文章?這一路哪有空寫文章?”又跳過來握住敏行雙肩一通亂晃,“敏行,玩多好,寫什麼文章?你也沒寫,是吧?是吧?”
武青看着敏行被晃得如風中的葉子,指着武宏剛要開口讓他放開,莫言就一個縱身落到武宏身後,邊用力拉開他邊道:“武五爺,你輕些,你把我們爺快晃暈了。”
武宏被拉着後退了兩步,也不在意,看着臉色似乎真有些發白的敏行,懊惱道:“敏行,你也太不中用了些,明天跟我一起練功吧,別寫文章了。”
方雷笑道:“練功礙着寫文章什麼了?各不相關好不好?不過說真的,敏行也練練功吧,這樣的身體怎麼行遍天下?”
敏行看着幾張熱切的臉,心想,幸好,你們還上升不到“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一高度。卻笑着說:“專門練功就算了吧,我這老胳膊老腿的,抻着了再。以後我多走路吧,你們騎馬坐車,我走路,走得多了也就練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