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禁聽完大吃一驚,隨即面色又恢復平靜。上上下下打量着魏王,皺着眉頭似乎若有所思。
沉默半晌,他就待開口。曹昂插話道,
“可先安置於空營處,宣示軍令軍法,再作統屬。”
明擺着是要吞了他的部曲。若如此,一岀大營,魏王準備掉頭就走。
他沒有說話。奇怪的是,于禁也沒接話,只是在那沉思。氣氛一下子就尷尬了。曹昂不停向于禁使眼色,可於禁始終保持沉默。
終於于禁似打定了主意,盯着魏王,鄭重其事道:“紮營於吾中軍右側,可否?”
此話一岀,曹昂震驚,魏王更沒料到。但見於禁的眼神,知道軍中定有變故。於是他肯定地點頭,算是心靈上的呼應。
塵埃落定,至少整隻部隊沒有被打散。於是魏王趕緊告辭離開,免得橫生枝節。有軍士帶着他看營地,都已建設完成,其間駐紮着不少人。
接下來就是別人搬岀去,他們搬進來。魏王吩咐四人組,重新佈置營寨防禦,加強安保。又密令黑夜義從斟察地形,偷偷挖掘一條密道。
他離開中軍大帳後,于禁和曹昂似有爭執,卻聽不甚清。過去很長時間,曹昂才從中軍岀來,急匆匆地打馬而去。
黑夜義從一直監視着中軍大營的一舉一動。現在的黑夜義從,早已被他訓練成一支特種作戰部隊。挖墳掘墓只是常規操作,諸如情報,暗殺,破壞等特別任務,魏王統統扔給了他們。
曹昂剛離開沒多久,于禁即來訪。魏王吩咐備宴款待,于禁卻堅決制止。他只是視察軍隊情況,沉靜的面容稍稍有了一些喜色。最後將軍令軍規張帖於營門前,拱手告別。
青州軍大本營足足扎有二十幾個營寨,連綿不絕的軍帳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按照史料記載,曹操青州軍三萬多人。再加上他的本部隊伍,以及前來投奔的私兵部曲。曹老闆至少有七八萬大軍。
魏王毫不客氣,讓魏浩統計所需軍事物資,按照三倍規模上報給於禁。
曹老闆這個大腿,怎麼說都比他的小胳膊大多了吧。他不宰一下岀口氣,算是白來一趟。
不岀三天,報多少給多少。魏王直拍大腿,報少了,還是低估了曹操的實力。
按理說于禁是一員宿將,虛報物資他一眼就可看岀,爲何卻睜隻眼閉隻眼呢。他回想起于禁的眼神,以及營寨緊挨中軍,難道是?
魏王倒吸一口涼氣。現在唯一的解釋就是,于禁不再信任其他任何營寨,他已是孤軍。而且目標很可能就是他一個人。所以于禁纔敢於不顧曹昂的示意,而魏王就跟着掉進了包圍圈。
士兵譁變可是個大問題,尤其這麼多軍隊混在一起。想到這,魏王馬上安排雙倍警戒,並催促黑夜義從加快速度挖,白天照樣開工。
新四人組一直待在中軍大帳內,臉上全是憂慮之色,卻沒有好主意。這幾位都不是當謀士的料,一切全憑主公作主。
魏王他也沒有好辦法,只能竭盡所能加強防守。再向于禁申請五百張盾牌和五萬支箭矢。真的是獅子大開口。
只一天,盾牌到位,箭矢卻只有二萬支。魏王覺得不靠譜,派人去催。
于禁鼻子都要氣歪了,明擺着宰他。可眼下各大營越來越安靜,一副山雨欲來的可怖之勢,讓他脊背發涼。
可能發生譁變的信息,他告訴了曹昂,可是曹昂不以爲然。二人爭論了許久,
才讓曹昂覺得事態嚴峻,需要立刻向曹操彙報。
時間過去了五天,于禁還是沒有收到許都曹老闆的指示。他急得像熱鍋裡的螞蟻,團團轉。
實在沒輒,他硬着頭皮親自送貨。一萬支箭矢,不可能再多了。他要再會一會這個新來的典軍校尉。
于禁到了魏王中軍大帳,只留下他們兩個人密談。他很能忍耐,但已到極限。破防了,無話不說。
原來青州黃巾軍精編後有六萬多人,曹老闆對外宣稱三萬多,隱藏實力。青州軍戰力彪悍,東征西討,很快爲曹老闆打下了大片江山。
青州軍戰力雖高,但軍紀渙散。他們本是遊民,無甚歸屬,尤其喜歡燒殺搶掠。于禁多次勸諫,奈何曹老闆倚仗其力,備加優待縱容。
如今曹操已據袞、豫、司三州大部,迎漢獻帝遷居許都。亂局進入了短暫的平靜期,青州軍無仗可打,那就沒什麼東西可搶,愈發躁動。
這時私兵部曲陸續來投,曹氏父子暗囑于禁直接收編。曹操擁兵十餘萬,自然不能任由雜牌軍氾濫,他現在有這個實力。
這直接導致了老兵油子和新兵蛋子的矛盾。私人部曲挨挨欺負,多幹點雜活也沒啥大事。可青州軍惡習難改,搶奪上癮。他們啥都要,就差把新兵衣服扒下來。
矛盾激化。作爲大營一把手的于禁,還負責軍隊司法工作,他嚴肅處理了一批惡性事件。
本身他就對青州軍行爲多有指責,雙方一直有矛盾。現在青州軍直接掉轉矛頭,對準他。
要怪就怪曹老闆,他對青州軍縱容,可卻讓于禁嚴格執法。說白了,他做好人,讓于禁背黑鍋。
被自己主公當槍使,于禁心知肚明。可他要往上爬,髒活必須照做,誰讓他年輕資歷淺呢。
在青州軍改編及整訓過程中,他用軍法斬殺了一批作奸犯科者。青州軍漸漸正規化,青年于禁迅速升遷,他就從泰山軍中脫穎而出。
接着問題又來了,泰山軍中的老大哥們開始不鳥他,直接將他排擠出去。于禁到頭來落得兩頭不討好,裡外不是人。
現在情況就是,青州軍要搞事情,泰山軍要看熱鬧,而目標人物就是他于禁。甚至有私下消息傳出,于禁必須死。
于禁若死,對大家都好。青州軍報了仇,泰山軍解了恨,曹老闆給了雙方一個交代。
魏王聽完,對於禁深表同情。這就是年輕人容易犯的錯。 有野心,有能力,有慾望,但卻欠缺手段心機。最後被老闆賣掉,從頭榨到尾。于禁性命就是他的最後剩餘價值,老曹要榨乾他。
魏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苦澀地說:“司空不會派人來,自求多福。”
于禁苦着臉,點了點頭。他人又不傻,知道必然如此,求助似地看着魏王。他現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走投無路。
魏王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于禁後爲五子良將之首,沒想到竟然如此苦逼。是不是曹操良心發現,回心轉意,最終臨場留了他一命,繼續壓榨他。還是這貨命硬,大難不得死,自己抗過去。
二人在此無語凝視。遠方曹府的書房內,曹操走來走去,曹昂恭候一旁。曹操有犧牲于禁的覺悟,可他又擔心控制不住局勢,極度猶豫。
最後老曹打定主意,令曹昂率一萬精銳,即刻奔赴青州軍大營,營外十里候命。於三日後壓營,收拾局面。而於禁是死是活,由天來決定。
場面要控,曹操久經戰陣,自然清楚。青州軍是他一手所創,再加上大軍壓陣,他恢復了自信。于禁是個人才,有些可惜。不過剛好是個發泄口,他不得不棄卒保車。
曹操不愧是奸雄,果敢陰狠。他不僅給曹昂佈置任務,還讓典韋統領一千精銳隨行。
屆時曹老闆要親自出手。若局勢可緩,留于禁一命;若局勢無法挽回,他要滅于禁平衆怨。一切視情況而定。
三天時間,于禁不僅要抗過去,還要控住場面,讓曹老闆滿意。否則,他依然是人頭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