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大人與小銀魚
時空旋轉, 像是有一個很難纏的漩渦,抓住了他的手,讓他無力逃脫, 只能隨着那股力量, 漸漸沉澱。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 天翻地覆, 擡眼看, 已經是另一番景象。
這裡像是水裡,可是又像是有一層透明的屏障把外面的水隔離了起來,頭頂是一顆枝繁葉茂的榕樹, 生機勃勃的樣子,在他看來還有些刺眼。這裡是哪裡, 他又是誰?爲什麼腦子一片空白, 什麼都想不起來。
就在他還不是那麼清醒的時候, 不遠處走來了一個人。那人穿着明黃色的長衫,墨色的長髮簡單地束在腦後, 端的那麼氣質出衆,一看就不是凡物,等那人走近了一些,他纔看見了那人的模樣,簡直用一個詞就能形容——丰神俊朗。真是一個好看的人啊。
他微微低了下頭, 這才發現自己已不是人形……這更讓他有些舉足無措, 怎麼會這樣。就在他暗自苦惱的時候, 那人已經離他很近了, 近到只要一擡頭, 他就能被觸碰到那人的長衫衣襬。不知道爲什麼,他有幾分心慌。
心臟忽然砰砰直跳, 像是沒有了自己的節奏一般,這又是爲什麼?
又在一瞬間之下,他已經被那人撈起。低頭看了看,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現在只是一尾小銀魚,剛剛一直在那顆榕樹下的水窪裡。
可是爲什麼會到那裡,他已經無暇思索了。那人從袖中,取出了一方精緻的容器,又用法力注入了一些有靈力的水,最後將他放了進去。只聽那人自言自語着說道:“小東西,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古榕之下?”
走了幾步,那人又徑自說道:“被我撿到了,大概也是一種因果,以後就待在我身邊吧。起個什麼名字好呢?你是明海里來的,又是榕樹下撿到的,不如就叫明榕吧。”
小銀魚覺得在這有靈力的水裡,分外舒服,在聽到“明榕”這兩個字之後,就再也抵不住濃濃的睡意,昏睡過去。
在此之後,被叫做明榕的小銀魚,總是在水裡沉睡,不過每當他醒過來的時候,都能看到一雙好看的眼睛,要他用不多的形容詞來描述這雙眼睛的話,大概也就只能說明亮的能看到自己的身影吧。
小銀魚明榕也不知道爲什麼,原本自己是一無所知的狀態,應該想去找找過去的,可是被這個人撿到之後,竟然有幾分想要留在這裡安然度日的想法。可這樣的想法,很快被一個聲音淹沒過去。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明榕第一次知道,他的身體裡,竟然還有另一個人。每當他有這樣消沉的想法的時候,那個聲音就會提醒他,這裡不是他們應該留下的地方,也不屬於他們,早些回去自己待着的地方纔是正道。
他之前總想着,儘快吸取靈力,趕緊變成人形,他想和龍熙並肩去看明海里的點點滴滴。是了,撿到他的那個人,叫龍熙,是這明海龍家的家主,聽說是一尾蒼龍。這些都是他睡着的時候迷迷糊糊聽到的。
小銀魚心思單純,因爲跟龍熙在一起,很舒服。可是那個聲音卻會不停地冒出去,讓他遠離這裡,回去本該去的地方,可是,他並不知道要回哪裡,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他對身體的控制權,好像越來越小,清醒的時間也比從前少了很多。
就這樣,小銀魚想着,還不如安安心心做一條魚,只要能跟龍熙待在一起,什麼狀態其實也沒有很大的關係。他喜歡龍熙帶他去看明海的奇景,也喜歡安安靜靜地跟明熙一起在書房看書,當然明熙看書,他看明熙。還喜歡他們一起在晴朗的夜裡,浮出海面,仰望那滿是繁星的夜空。喜歡龍熙那淡淡的聲音。
可是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吸取靈力是身體的本能,很快,他就不受控制地變成了人形。不過,好在是在他有着身體控制權的時候。
這麼想起來,還有一點小害羞。那是一個夏日的午後,龍熙帶着他在明海一處小別宮暫住,龍熙在煩惱的時候,就喜歡來這裡,要說具體他煩什麼,明榕大致是知道的。
最近家族的長老們,在催龍熙成親生子,原本小銀魚是不懂成親生子的,可是他聽到了別人說話,知道了成親生子就是龍熙的生活裡會有另一個人的痕跡,那個人可能會很陌生,好看或者不好看,龍熙總歸是要成親的。
一想到以後的漫長歲月,陪伴着龍熙的,不能是自己,小銀魚心裡莫名有些失落。或許龍熙也看出了他的不開心,於是也就帶着他一起去了這一處別宮。卻沒想到,小銀魚會在這裡化成了人形。
龍熙原本在水中泡着,腦子裡也在思索着什麼,忽然聽到一聲水響,那隻小銀魚竟然一躍而起,在空中變出了人形。那是一個及其精緻的少年,眉眼間淨是清純無知與無助。要讓龍熙用一個詞形容,那就只能是——乾淨。
龍熙也不是沒想過小銀魚會化形,但沒想到會這麼快。快的讓人有些手足無措。爲了不讓少年在半空摔了下來,龍熙也從池中躍起,穩穩地把少年抱在了懷裡。
一想到兩人都赤身裸-體,這讓原本還沒有羞恥心的少年,莫名紅了臉。
龍熙衝着懷裡的少年笑了笑。那麼溫柔似水的笑容,讓少年的心跳又快了幾分。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大概又失去控制了。在這樣的羞澀中,少年暈了過去……
龍熙只當是他還沒有適應化形帶來的變化,心中已是瞭然,但更多的卻是驚喜。這從他舒展的眉心就能看出來。當然,這一點明榕是沒有看到了,他暈了過去,另一個人卻醒了過來。他偷偷眯了眼縫,暗自打量了一眼龍熙,心裡卻有些覺得可笑。
明榕竟然會爲了這樣的人心跳加速,真是沒有見過世面。可是現在想起來,他竟然也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明榕”這個名字,那個人隨口起的名字罷了,纔沒有什麼好介意的。
在後來的日子裡,明榕有時會弄丟了自己的控制權,沉沉睡去。在他睡着的時候,是不知道那個人跟龍熙做了什麼的,他只能在夜裡默默跟那個人交流。可是那個人的脾氣不是很好,他會時不時就不耐煩,這讓明榕有些苦惱。
儘管他知道自己跟那個人是一源所出,但心裡還是有些小小的不甘。儘管不可能,可他卻希望自己能有完全的控制權,所有跟龍熙在一起的時光,都屬於他自己。這該多好啊。
這麼點小心思,當然瞞不過那個人。那個人似乎知道所有他的想法,而他卻對那個人一無所知。有時候他也覺得不公平,可是得到的只是那人一聲嗤笑。真是不甘心啊。不知道在龍熙面前,那人會是什麼模樣,龍熙會覺得不對勁嗎?龍熙會發現自己的變化嗎?
原本單純的小銀魚,多了許多小心思,卻還要努力在自己有控制權的時候,不被龍熙看出來。有的時候,小銀魚也會覺得有些疲憊,可是往龍熙懷裡一靠,他就什麼都不在意了。只要能陪在這人的身邊,那真是怎麼都好。
可是,日子總是不那麼讓人舒心。原本那個人的存在就已經讓明榕有些倦怠了,另一個消息卻給他更大的打擊。
龍王大人要成親了!
這八個字就像是煙花一樣,在明榕的心裡炸開了。
成親!
這個事情,明明好像已經離他很遠了,他以爲龍熙已經拒絕了長老的催促,可是,竟然真的要成親了嗎?
明榕忽然覺得有些心灰意冷。這樣一來,身體的可控制時間又少了許多。他有些心慌,有些不知所措。明明不是要成親了嗎,可是爲什麼還有這麼多時間待在自己身邊?明榕心裡有疑問,卻不敢問。即便答案是肯定的,卻不敢問出口。
他害怕,怕自己再也沒有理由留在龍熙的身邊,畢竟龍熙要成親了。將會有另一個人,長長久久的陪伴着龍熙,而那個人卻不會是明榕。
這樣的認知,讓明榕消沉極了。這又成了那個人取笑他的笑點。明榕有些生氣,明明是一源所出,那人就不能寬慰他一些嗎?有些賭氣,又有些心煩,明榕第一次匿了。身體的控制權完全給了那個人。
明榕也曾問過那個人,他覺得那個人知道的事情比自己多很多,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那個人什麼都不說。堅持要走也是一開始的事,後來的時候,他更多的是取笑明榕。這讓明榕也覺得奇怪。難道,那個人也在跟龍熙相處的時候,喜歡上了龍熙?
這麼一想,明榕又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也是,龍熙這麼好的人,是誰都會喜歡吧。那要是龍熙在自己跟那人之間選的話,他會怎麼選呢?那人在龍熙面前會是什麼樣子呢?繼而明榕搖了搖頭,想這些都沒用了,龍熙要成親了啊。
或許是逃避吧,明榕短暫的讓出了身體的控制權,儘管被取笑,可他就是沒出息的躲起來了。然而,等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卻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誰來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他很想揪出那個人問個清楚,可那人卻一言不發,只是衝着他笑。這樣的笑容讓明榕很是心慌。而這時,廂房的門,從外面打開了。明榕一驚。
龍王大人與小銀魚(中)
龍熙最近有些上火,按道理在明海的水晶宮裡,是從來不會有上火這樣的事情的,儘管他本來就是一隻火屬性的蒼龍。至於上火的原因呢,也很簡單。他在魔界被關的時間太長,這次會明海竟然還有一絲不適應,不適應的點主要在於明榕——或者該叫他康回,又或者該叫他共工。
龍王大人很早就知道自己撿到的這條小銀魚不簡單,可是卻從未有過小銀魚會是上古大神共工的設想。那個跟自己成親跟自己一起孕育了孩子的小銀魚,竟然會是共工,說出來大概明海的小蝦米都不會相信吧。
從魔界回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是龍王大人依舊沒有想通,爲什麼自己按照祁木所說的線索去找小銀魚,卻在因緣巧合之下被明榕的心魔囚禁在魔界秘境之中。真是意料之外又琢磨不透。不過,既然已經出來了,心魔也已經破除,那麼剩下的,就是跟小銀魚理理他們之間的關係了。
只是這調皮的小魚兒,自打回來之後,也是醒着少昏睡多,龍熙有心問他,卻沒有機會。只能耐着性子,等他徹底好轉了。
龍王大人雖然上火,但現在的心境跟在魔界時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至少此時,他的小銀魚是他熟悉的樣子,而非那個滿是戾氣的心魔。儘管對於小銀魚就是共工這一點,龍王大人的接受程度還不是那麼高,但小銀魚能這樣安靜地待在自己身邊,龍熙已經心滿意足。
此刻,他懷裡的青年,眉頭緊皺,似乎在被什麼夢境所困擾,嘴裡也嘟嘟囔囔着說些什麼,但言語太碎,龍熙聽不清。就在他伸手去安撫青年的同時,一雙眼睛睜開了。
先是幾分迷惘,又轉成了驚喜,最後變成了難以置信。看着這變化多端的表情,龍熙確信醒過來的確實是明榕。
或許所有的久別重逢都從沉默開始,兩人就這麼安靜地看着對方,似乎沒有人願意打破這靜謐的氛圍。
最後還是龍熙開了口:“你醒了?”
明榕還是不作聲,只是拿手去觸碰龍熙的臉,來回摸了幾遍,纔開口問道:“這不是在夢裡?”
“剛剛夢到了什麼?”輕撫着明榕的發,龍王大人輕聲說道,生怕驚了懷中失而復得的心上人。
明榕再次眨了眨眼,像是在確定這是現實。好一會纔開始跟龍熙說自己的夢。
“我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夢到我們剛剛遇見的時候,夢到你將我撿回來,夢到你要成親……”
“就是因爲這個,所以在夢裡這麼緊張?”龍熙覺得有些有趣。不過是經歷過的事情,在夢裡再看一遍罷了。
“不,我……”明榕有些欲言又止,猶豫了一瞬,才又說道:“我夢到這個身體再也不屬於我,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跟你在一起,再也沒有了自己的意識……”
明榕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還沒有從夢中解脫出來,龍熙只得輕輕拍撫着他的後背,想讓他徹底安定下來。
“別擔心,我們這不是回來了。”
龍熙的話像是定心符一般,明榕當真不再囈語,兩人似乎又過上了從前的日子。直到後來的某一天,龍熙發現,這一次醒過來的不是明榕。
他很早就知道小銀魚不簡單,甚至還推測出明榕的身體內極有可能有兩個神識,即便康回再怎麼僞裝,龍熙也能一眼分出他們兩人,更何況,康回根本不是願意僞裝的主。
“他怎麼了?”龍熙很平靜,他不認爲康回有十足的控制權,大概只是這一時拿到罷了。“你出來做什麼?”
“這原本就是我的身體,我還出來不得?龍王大人真會說笑。”康回眉眼上挑,一副魅惑人心的模樣。
“我的意思是,你怎麼還有臉出來?若不是因爲你,我們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般境地,魔界也不會動亂……”
沒等龍熙說完,康回便打斷了他,“龍王大人這話我可就聽不懂了。”
“何必在我面前拿腔作勢,你這般沒用的人,怎麼還好意思說聽不懂?”龍熙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平時明明不會是這樣的語氣,或許是跟明榕有關,他心裡這般想到。
“呵。”康回輕笑了一聲,繼而說道:“沒用的人,可不是我。”之後便倒了下去,像是讓出了身體的控制權。
可是龍熙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明榕醒來。明榕的一天天昏睡,讓龍熙不得不重新思索康回最後那一句話,那究竟會是什麼意思?
百思不得其解的龍王大人只好去尋了祁木,只有那有靈氣的山鬼,對明榕和康回有一些瞭解,除他之外,龍熙也別無去處。
而草廬中的祁木,似是早已料到龍熙會來,在廊下備下了一壺清茶,看樣子是打算去龍熙共品。
“你知道我要來。”龍熙用這確定無疑的語氣繼續說道,“就不要繞彎子了,直接告訴我吧!”
“他果然是這樣的性子。”祁木瞭然地笑了笑,閒適地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繼續說道:“龍王大人的心裡,早已有了結論吧。何必再白跑這一趟。”
“自己所想跟別人所說,總歸是不一樣的。”見祁木沒有一句話說清楚的打算,龍熙也只得坐下來,不過他沒有太多時間,明榕還在家裡,他不能呆太久。
“那龍王想要知道什麼?”
“你知道的,我都想知道。”
祁木看上去有些爲難,在龍熙的眼神逼迫下,不得不開口說話。在心裡嘀咕: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家人的事自己解決唄,非拉上他這個墊背,下次一定要多坑坑小白龍。
在祁木的娓娓道來中,龍熙對康回和明榕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很多年以前,祁木也記不得具體時間了,他甚至忘了是怎樣與共工相識,只能按他僅存的一點回憶,向龍熙敘述着從前的共工。
共工的原名本爲康回,是神農氏炎帝的後人,也是一個部落的首領,他的氏族是一個治水世家,很得子民愛戴。但因爲炎帝后期,部落分散,權力中心渙散,他不得不跟周圍的部落有所紛爭。
而那個周圍的部落首領是顓頊,軒轅氏皇帝的後人,因爲忌憚共工太得民心,於是在謀士的建議下,向外散播“共工治水觸怒天道”的消息,自那以後,共工氏族周邊的友鄰部落都對他敬而遠之。又因爲治水方法不當,雨季洪水來臨之際,他沒能好好治理,這更像是應驗了傳說中的天道的報應。這下民怨四起,原本相信共工的族人,也因爲各種各樣的因素倒戈。
在那關鍵性的最後一場戰鬥,共工環顧四圍,竟然沒有一個人肯與自己並肩。他揚聲大笑,仰頭向蒼天問道:“世人皆說我觸怒天道,那天道究竟是什麼東西?”
迴應他的卻只有那狠厲的雨水,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那時共工的心情,或許根本沒有人能理會。雨一直在下,就那般無情地拍打着傲世獨立舉目無親的孤身首領。
“呵,”共工俯瞰着那些螞蟻般大小敵軍,那麼冷清的笑着,“既然都說我逆天,那索性逆得更徹底一些!”
語罷,一個欺身,便撞向了那上古天柱——不周山。沒有人能阻止他,只能看着洪水像那叫囂着的猛獸一般席捲而來,怒浪滔天,似在悲憤似在不平。
祁木的話,就到了這裡。龍熙也久久地沉默了。
草廬外是帶着清香的微風,託着被吹起的粉色花瓣,翩翩起舞。
人世紛爭多無奈,唯有草廬少塵埃。
龍熙很早以前,也想過跟明榕一起過這樣的日子,他曾想帶到成雲出世,懂事之後,自己就帶着明榕去尋一處合適的秘境,長長久久地住下來,若是膩了,再去尋一處新的。可是,現在看來,要等明榕真正好起來,估計還要一段時間。
收回思緒,龍熙接着問道:“那麼究竟是康回是本體,還是……”
“我以爲龍王你是聰明人。”祁木搖了搖手中的羽扇,繼續淡然的喝茶,似乎剛剛講故事的不是他一般。
“你也知道,當局者迷。”龍熙確實想找一個人幫他理一理,儘管跟明榕相處的時間在他的生命裡,不過短短几息,卻是誰也替代不了了。他不是不曾想過明榕的來歷,也對明榕偶然的轉變有所好奇,可龍熙當初想着,只要人在自己身邊,什麼都可以慢慢來。
察覺到明榕的不安時,龍熙走了以爲對的一步棋,他不顧長老的反對,想要成親,忙裡忙外佈置着婚禮,親自挑選喜服的樣式,篩排合適的賓客,準備成親的一切事宜。可那時,他大概忽略了當時明榕冷漠的表情。
似乎就是從那裡開始,什麼不一樣了。只是當時的龍熙,太過專注,不曾發現。
龍熙總記得那一晚明榕茫然的眼神,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尾什麼都不知道的小銀魚。無措的看着他,就像回到了當初。
洞房花燭,燭淚成柱,交頸合歡,情靈合一。龍熙原以爲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甚至兩人還有了育兒的打算,明榕的另一面也很久沒有再出來。後來卻不知發生了什麼,在他們準備好仙胎之後,明榕突然的消失了,無影無蹤,毫無形跡可尋。
此時,龍熙腕上的一串精緻的法鈴發出清脆的鈴聲。似乎在提醒他該回去了。
原本還要再問什麼的龍熙,直接被祁木打斷了。
“回去吧,他醒了。找不到你,可要哭了……”
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的龍熙,起身準備離開秘境。可就在起身的那一剎那,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又低頭向祁木問道:“這些都是他要你告訴我的?”
龍王大人與小銀魚(下)
一息不到,龍熙便回了明海,他推門進去,果然看見了牀上醒過來的青年。只是這醒過來的是誰,他竟有些判斷不出來。只能說,過了這麼些年,康回真是越來越難猜了。
“是明榕嗎?”龍熙不確定地問道。
青年揉了揉眼睛,向着龍熙問:“你去哪裡了?”語氣裡的親暱,似乎是康回根本就不曾有過的。
左右看不出來是誰的龍熙,只好試探着說道:“我去哪裡你不清楚嗎?”
“你說什麼呢,我聽不懂。”仍舊是天真無邪的語氣,這麼看來兒子身上的呆傻也不是沒有來源。可龍熙並不能確定,這就是明榕。
“明榕呢?”
“你今天怎麼了?我不就在這裡嗎?”大概是因爲睡得太久,青年臉色有些蒼白,這樣顯得他的精神狀態很是不好,就連說話也花了很大的氣力。
“別裝了,故意留下那樣的話,引我去找祁木,好讓我從他那裡知道你的從前,在這之後你再醒過來引我回來,現在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不要再拐彎抹角了。”
聽完龍熙的話,青年仍舊是一無所知的模樣,他繼續說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有很多事不記得,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他的存在?”
這下龍熙真的疑惑了,難道醒過來的真的是明榕?他用手捏住了青年的下巴,深深地看着青年的眼睛,那清澈的眼神,看上去真的不像在說謊。真的是龍熙認錯了?就在他拿不準的時候,就聽那青年又開口道:
“果然啊,你還是那麼傻……”語氣是那麼輕佻,這讓龍熙很不舒服,這種被人輕視被人捏在手心的感覺,簡直了。
“爲什麼又騙我,有意思嗎?”
“可有意思了,你不知道嗎,我建議你看看鏡子,說不定也會被你自己緊張的樣子逗樂……”
話沒說完,就被龍熙用脣堵住了。
親完之後,龍王大人才滿足地說道:“你這張嘴,實在是太吵了。”
這纔是他們該有的相處方式,他纔是主導者啊。怎麼能一直讓這個傻蛋佔上風。
“你說,你親我,”康回頓了一下,“他知道了會怎麼樣?”
“……”這下龍熙又啞口無言了。
儘管在心裡知道他們是一個人,可是在龍熙看來,康回比明榕更難搞,乖乖的明榕是那種寧願在心裡胡思亂想,也不願意說出來的性格,而康回不一樣。或許就是因爲這樣,在龍熙知道康回的存在的時候,也沒有對明榕透露,就讓那個小傻瓜自以爲隱瞞的很好吧。
可一旦康回把話挑明瞭,龍熙就不知道該怎麼迴應了。
“怎麼,堂堂龍王大人,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康回突然湊近了幾分,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變得有些微妙。“真是大開眼界。”
被他的語氣惹怒的龍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說道:“別再戲弄我。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康回不答,反而問道:“我要什麼?龍王大人,您說我要什麼?”
“不知。”
“我要是說了,龍王大人能滿足我嗎?”
“你說說看。”
“我要自由,我要這身體的掌控權,我要開開心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想離開這裡,隨意地到處去走去看,龍王大人,你能答應嗎?”說到最後,即便是那麼明豔的康回,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
“你,和明榕,沒有辦法分開嗎?”
康回沉默了,好一會纔開口說道。“你總是提他,那好,我便跟你說個清楚。”
“我與他本就是一人。他是那樂善好施愛笑的人,可是愛笑的人就沒有難過的時候嗎?當然有了,誰都一樣,神又如何?神也有不開心的時候,在這些時候,你所說的明榕便匿了,於是有了我。
你以爲我是不開心的代表嗎?呵,龍王大人你這麼想就不對了,既然他創造了我,那說明我也確實有存在的理由。這麼看來,我也是有心情的個體,那麼我爲什麼要因爲他的不開心而不開心?
他不開心的時候,纔有我出來的機會,所以屬於我的時間原本就少而又少,我又何必用自己這麼短暫的時間用來不高興。好不容易你看到了,我們從那讓人糟心的過去中解脫出來,或許是冥冥之中我們與你有什麼聯繫,所以我們來到了明海。
我後來才發現,他真的解脫了,他什麼都不記得了。這樣一來,揹負過去的又只剩下我。這是多麼不公平?你覺得呢?不過好在他的心魔是沉寂了,他什麼都不知道,限在與你的感情裡,甜的像蜜一樣。
可我不一樣,既然過去都已經不見了,我爲什麼要把自己關在這小小一片明海?我要走,可是他不想走,或許是因爲我出現的時候還是少數,對這具身體的掌控能力,還是不如他。我沒能走,只能陪他。可是越是這樣,我越是發現,事情不對。”
龍熙有很多話想問,可是沒有打斷康回的機會,只能繼續聽他說。
“那個傻子,一心一意喜歡着你的傻子,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他了。從前他心裡想着的永遠只有他的子民,什麼事情的出發點都只有一個,那就是他所謂的民生。可是他的子民,又是怎麼對他的呢?他治水,明明就是爲了他們更好的活,卻只因爲一個謠言,就抹殺他所有的努力。即便是我,也寒心了,更何況是掏心掏肺兢兢業業的傻子。
我原以爲他忘了就忘了,最多我陪他在這多呆一段時間,讓我沒想到的是,他陷得那麼深,直到聽到那些傳言。
沒錯,就是你要成親的那些傳言。你不解釋,不說清楚,不說明白,這讓那個傻子一度又想藏起來。最後,他也確實藏起來了。所以,在成親那天,你看到的是一臉詫異的他。怎麼樣,龍王大人,那段時間,我演的很好吧?
我以爲時間差不多了,你們也就該厭倦了,卻沒想到,你們竟然要去找仙胎,真是,我勸了他很多次,心頭血和精氣對我們來說有多重要,可是他不聽。現在想來,那段時間他是多麼堅定,讓我根本沒有掌控的權利。直到你們有了第一個仙胎,你跟他都很高興。可是,沒高興多久。
你一定想知道,爲什麼有了仙胎之後,他反而消失了。我也知道你對他的感受,真是感天動地,竟然追到了魔界,那麼,龍王大人,你現在知道了原因嗎?”
短短的這麼兩段話,卻給了龍熙沉重的一擊,他從沒有想過事情會是康回說的這麼複雜,他也沒想到,一個仙胎會變成他們就此分離的最大原因。
“你們從那場大戰中逃生,想來是傷了元氣,他什麼都不記得,你卻是知道的。培育仙胎要用精氣和心頭之血,即便是尋常的修士也是極爲危險的,更何況是你們這種精氣不穩的狀態,是因爲這個嗎?取心頭血的時候,他忍了下來,可沒有挺過去,是心魔出現了吧?”
龍熙沒有得到回答,這才發現,一轉眼的時間,這身體竟是又換了主人。
“是你醒了嗎?”眼前的青年留下了無聲的淚水,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龍熙輕輕拂去了青年臉頰上的淚,跟他說道:“不要哭,都過去了。”
“我是不是很沒用?都是因爲我,纔會有康回,纔會有心魔,都是因爲我沒用……”明榕的臉色更沒有血色了,彷彿下一秒他就要被內疚淹沒。
“不會,我的小明榕怎麼會沒用,你可是被人愛戴的共工大神啊,你是一族的首領,我的小明榕最棒了。”龍熙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嘴笨的可以,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自己懷裡的愛人。沒有經歷過那樣的事情,所有的話語都是蒼白無力的。
“我,我……”
“小明榕想說什麼?”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龍熙有些好奇,明榕還有什麼想告訴他?他想知道的事,大多數已經從康回那裡知道了。
“這件事,跟康回有關。”明榕猶豫着說道。
這下龍熙更摸不清狀況了。“寶貝,你究竟要說什麼?”
“取精血這個事情,並不是我想就可以的。”
“你是說?”
“康回他也喜歡你!”像是喊一般,明榕大聲說出了這句話,然後就縮進了被子。只剩下龍熙一隻龍在被子外面呆若木雞。
這事情變化有點快,小明榕在說什麼,我怎麼有些聽不懂。
等他回過神去被子裡撈出明榕的時候,才發現,這麼短的時間,竟然又換了人……
“明榕說你喜歡我。”是確定的語氣,龍熙第一次覺得在康回面前,自己這麼有掌控力。
“他弄錯了。”康回紅着臉,偏過頭,不想理明榕,卻在下一秒,被拉了回來。然後便在一個吻裡,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你爲什麼要跟他說這些?他親我,你不生氣嗎?”這是康回對明榕說的話。
“只有我自己被你抖的底朝天,心裡有點不爽。你的把柄,我又只有這一個。至於生不生氣,反正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不生氣。親你就是親我。”
一臉懵逼的康回竟無言以對……
在不久之後的一個午後,龍熙攬着不知是明榕還是康回的青年,在秘境的樹下乘涼。
青年問道:“我是誰?”
龍王大人很無奈……“小銀魚,總這麼玩,有意思嗎?”
“你希望我們變成一個人嗎?”
“對我來說,你們本來就是一個人。”
“我跟明榕,你更喜歡明榕對不對,我消失比較好對不對?你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對不對!”
“不要無理取鬧,小康回!”兩個聲音同時響了起來。一個是龍熙,另一個在康回心裡。
“不論你是康回,是明榕,甚至是共工,只要你是你,我就永遠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