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客官,您先別生氣,你聽小的解釋啊!小的真的是冤枉啊,客官!”那老實巴交的小二何曾見過這種場面,早就嚇得腿直打哆嗦了,愁眉苦臉地道,“這些飯菜都是小二親手做的,廚房裡也沒有別人,並不曾經過外人手啊!小的可以以身家性命保證,除了在菜裡面加了油鹽醬醋,別的真是是什麼都沒敢往裡放呀!至於這二位姑娘爲何會突然暈倒在地,這,這小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啊!”
許揚青定定地盯着那小二看了片刻,見他不像說謊的樣子,面色有所緩和,終於慢慢地鬆開了手,道:“先什麼也別說了,總歸這人是在你店裡出的事,若是這二位姑娘沒事便好,若是有事,你這破店便別想再有好日子過——還不快去這莊上給我尋一個最好的郎中來?”
小二尋來郎中,沒想到那郎中還醉醺醺地,給拓跋憶和聞翠兒草草地把了脈之後,立刻面露難色,緩緩地道:“二位姑娘的確乃是中毒的跡象,只不過,老叟技疏學淺,實在是看不出她們中的是何種毒,公子還是另請高明吧!”
“看不出是什麼毒?”許揚青聞言一驚,向前走一步,一把抓住那郎中的手腕,怒道,“你喝得這醉醺醺地,怎麼可能看得好病?你這個曾家莊裡最好的郎中都看不出,別人又如何看得出?”
“哎呦呦,要斷了要斷了~~公子,老叟我可是上了年紀的人了,一把老骨頭可經不起公子這樣折騰啊!”那郎中愁眉苦臉地哇哇大叫着,直喊手要被許揚青捏斷了,“你這個公子也太沒道理了,看你這一副白白淨淨的麪皮,怎地做起事來卻欺負我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家?”
許揚青一怔,被他這麼一說,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無禮之極,什麼時候他也變成這暴躁脾氣了?許是在江湖上行久了,性子都野了吧。許揚青自嘲地笑笑,鬆開手,恭恭敬敬地向那郎中行個大禮,賠罪道:“許某無心對老人家你不敬,只是在下的兩位朋友實在是中這毒中得蹊蹺,還望老人家您醫者仁心,救救我這兩位朋友吧!在下給你賠罪了!”
“哼,你小子早這樣客客氣氣地不更好嗎?”那郎中對着自己被許揚青幾乎掐出一圈清淤的手腕吹着氣,沒好氣地翻個白眼,往拓跋憶和聞翠兒臉上看一眼,淡淡地道,“你放心吧,她們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老叟雖然斷不出這毒是何毒,但是從脈象上看,此毒並不是什麼兇險之毒,若是能夠在三日內找到解藥的話,兩位姑娘便應該無甚大礙。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叟勸公子還是趁早帶着這兩位小姐去別的地方吧!”
話說到這裡,那個郎中卻有意無意地多看了一眼許揚青面上的白玉面具,淡淡地道:“我看公子你倒是應該替自己多操操心纔是——你這炚斑之疾,兇險地很哪!”
“什麼?炚斑之疾?”許揚青這一驚可吃得非同小可,也顧不上什麼禮數不禮數的了,一把揪住那個揹着藥箱歪歪斜斜地就要走出去的郎中,心急火燎地道:“老人家,你剛纔說在下這臉可是得了炚斑之疾?”
要知道,就算當年那個贈與自己這白玉面具,道行極深的雲遊道人,也不曾說出他得的到底是何病,爲何臉會一生都見不得陽光。這樣一個鄉野小村裡的赤腳郎中怎麼會非但一眼便看成他戴着這白玉面具乃是得了病,而且說得出是何病?
“你是不是從小便見不得陽光啊?是不是若是臉上某處見了陽光,便立刻會像被沸湯燙過一般,起滿血肉模糊的肉泡啊?你面上這白玉面具可是從極北苦寒地帶的冰川上得來的啊?”那郎中慢悠悠的一口氣將許揚青這些年所受的所有痛苦,甚至是白玉面具的來歷,都說得清清楚楚。
許揚青的臉上自他說第一句見不得陽光起,便愣愣地看着他,待他講完了,還依然處於一種半遊魂的狀態,直到那郎中轉身又要走了他才反應過來,一把抓住那郎中,走到他面前撲通一聲跪下,欣喜若狂地說:“老人家,既然您對我這炚斑之疾如此清楚,求求您就救救在下吧!”
“誰說我若是知道這是什麼病,就必須得救的?天下這麼多七七八八亂七八糟的病,那我豈不是要累死去了?你別跪我,跪也沒有用!”那郎中不耐煩地翻個白眼,竟是一點也不心軟,只是多看了一眼許揚青之後,嘆口氣,自言自語地道,“更何況,你面上紋理之間這毒種得太深了,又這麼多年了,別說是神醫,就算是觀世音和如來再加上王母娘娘這些神仙通通都來了都未必管用了-----”
“老人家!”見那郎中喃喃低語了一些什麼話之後,從他身邊繞了過去,終是不肯出手相救。許揚青臉上的失望一時之間無法言表。
這麼多年了,幾乎是從他有記憶起,便一直是受着這詭異的炚斑之疾如跗骨之蛆一般的折磨。
不管是晴天還是雨天,不管是冬天還是夏天,他都得隨時捂着這張冰冷的白玉面具,像個見不得人的鬼一樣,只有在黑暗將陽光捂得嚴嚴實實的深夜,才能夠像正常人一樣,摘掉面具,呼吸幾口新鮮的空氣。稍微要是不注意,面上哪一塊皮肉若是見了陽光,立刻便會像那個郎中說得那樣,起滿慘不忍睹的血泡。
可是,就在他快要認了命,一輩子都得莫名其妙地這般模樣的時候,突然有人說出了這病的名字,而且看起來對這病不是一般的瞭解,就在他燃起一絲希望的時候,那人卻又明確地堅決地說不願意治他----
“客官~~客官?”店小二見這個看起來氣度便與常人不同,布衣之間隱隱地透着一股貴族之氣的公子,自那郎中走後便跪在地上,低着頭久久地都不見動靜,小心翼翼地喚了他兩句,語氣裡竟也滿是同情,“唉,公子,我說你也別太傷心了!這個宣回春的怪脾氣,咱們這沒人不知道的-----”
“什麼?你剛纔說他叫什麼?”許揚青驚電般擡起頭,望定了那被他一聲大喝嚇得戰戰兢兢的小二,“你說他叫宣回春?那他和鬼華佗宣回妙是什麼關係?”
“宣---宣回春便是那宣回妙一母同胞的哥哥啊!”小二不知道自己方纔說錯了什麼,委屈地看着臉色忽然大變的許揚青,“客官,莫非你不知道方纔那郎中便是大名鼎鼎的宣回春麼?”
“怪不得---怪不得他能一眼便說出我這是炚斑之疾----”宣回春和宣回妙兩兄弟師從鬼谷老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醫,看病救人,懸壺濟世,造福了無數百姓。只是,自從宣回妙在戟竹林裡被夏騰害死了之後,這個宣回春便也同時在江湖上失蹤了,沒想到他竟然是躲到這樣一個小鎮上來了。
“客官,你也別介意宣大夫的怪脾氣,其實他人還是挺好的!只不過他早就有言在先,此生絕不再醫治和江湖武林沾一點點邊的人,否則便自斷右臂---”
許揚青心裡一驚,想必是那宣回春痛心於弟弟死於江湖,所以纔會發下如此重誓的吧!
那小二繼續道:“我看他今天也未必是看不出這兩位姑娘所中何毒,只不過看幾位像是江湖中人,所以才推說不知的-----這宣神醫性情極其古怪,最是放浪形骸,陰晴不定,讓人捉摸不透。而且,倔得很,他既已說不治,便斷不會再改口,我勸客官您還是趁早帶着這二位姑娘另尋他處吧!”
“我知道的。你這就去幫我僱輛馬車來----”既然宣回春曾經發下過那等毒誓,又豈好叫他爲難。許揚青打定主意,先帶着拓跋憶和聞翠兒這便就回燕國去再說。
馬車很快便僱好了,那小二的動作之麻利,簡直要讓許揚青都懷疑他見他要走,早就在心裡燒了七七四十九次高香了。
儘管那小二實際上已經暗暗燒了九九八十一次高香了。
就在將聞翠兒從牀上抱下樓的時候,許揚青無意間看了一眼她的臉,眼睛卻突然像被火燒了一樣,定定地看着聞翠兒那張乾淨地不沾一點塵埃的臉再也挪不開了,眉頭慢慢地,慢慢地擰了起來。
又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左臉上滿是灰塵的拓跋憶一眼,那是方纔暈倒在地的時候,臉着地碰到了地上的灰。
許揚青的嘴角忽然浮上了一絲確認的冷笑。
“客官,爲何您又不要馬車了?不準備去找別的大夫看看了嗎?”店小二看着方纔還一臉焦急的許揚青,居然十分鎮定地叫他將馬車打發走了之後,還給了他兩間房的房錢,看樣子是要在這裡住下去了。
原以爲好不容易就要將這幾個門神送走,了了這無頭冤案,沒想到這位看起來似乎很和善,真要發起脾氣來,面具下的臉卻也凶神惡煞的公子,居然又不走了。
店小二心裡暗暗嘆口氣,垂頭喪氣地轉身就要下樓去。
“小二,打盆熱水,拿塊乾淨的毛巾來。”許揚青在小二背後頭也不擡地說,他的眼睛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牀上躺着的那兩個不省人事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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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許揚青幾乎已經肯定,這個聞翠兒纔是這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她一定知道夏西茜被什麼人帶到了什麼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