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爲他嗎?”莫小巖聽完桑宛凝的話,突然沉默了,很快又擡起頭來,眼睛裡忽明忽滅的寒光閃爍,“是因爲那個警察嗎?你愛上他了?他愛上你了?”
“我說過了,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方宥只是我小時候就認識的一個人而已-------”桑宛凝努力地想要解釋一些什麼,儘管她也知道這很蒼白無力。
“夠了!”桑宛凝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莫小巖氣憤地一揚手打斷了,他仰頭灌下一整瓶啤酒,一抹嘴,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我他媽的真傻,我還一直以爲,不管我走多遠,你朱顏都會像小時候在莫家村那樣,在天黑之前,等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直到我出現在進村的那條路上。原來,原來只有我還像個傻子一樣,忘不了那些從前,你早就把它們隨手扔在了哪個角落!”
“莫小巖!”莫小巖傷心欲絕的語氣讓桑宛凝無法不動容,桑宛凝伸手想拉拉他的手,卻被他一把甩開了,“對不起。在朱顏的心裡,你永遠都是那個別人取代不了的莫小巖,只是-----”
“只是什麼?”莫小巖一把攬過桑宛凝的肩,眼睛惡狠狠地盯着她,桑宛凝甚至能聞到他帶着酒味的呼吸,“說啊!爲什麼又說不上來了?你早就忘記我了,對不對?那爲什麼還要再次出現在我的世界裡?我上次去那個警察家找你,他說你已經離開港城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我那個時候就已經死了心了,我覺得老天爺對我們從來都沒有恩賜過,也許,你的離開只是提醒我不要再做夢而已,我們終歸只是不同高度的兩片雲而已,從下面看像是已經重合了,其實我們從來都沒有相遇過,可是,你爲什麼又回來了?------”
這一次,莫小巖沒有再給桑宛凝解釋的時間,他粗魯地一把把她推到在沙發上,提着桌上的一瓶啤酒,跌跌撞撞地像舞池中央走過去,再也不理會桑宛凝。
酒吧DJ換了首邁克爾傑克遜的老歌,酒吧氣氛陡然間火辣起來,舞池中央踩着各種舞步的人潮慢慢多了起來。桑宛凝看見莫小巖漸漸融進人潮裡,和他身邊的女子跳着曖昧的貼面舞,剛開始還能看得見,到後來,就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了。
桑宛凝嘆一口氣,揉揉有點發燙的太陽穴,像和自己賭氣似的,一口氣喝了桌上的兩瓶啤酒。
莫小巖還是沒有回來。
桑宛凝終於站起身來準備回家。
莫小巖說的沒錯,他和朱顏從一開始就只是兩片不同高度的雲,從下面看起來像是重合了,其實從未真正相遇過。所以纔會有後面的辜負與傷害,可笑的是,這個男人居然還有臉口口聲聲在這裡說他一直還放不下他和她的過去!真正是可笑。妹妹,你等着看吧,等着看我怎麼爲你報仇!
桑宛凝一站起來,才發現,許久不喝酒,酒量竟然退步地如此之快。不過兩瓶啤酒的量,居然就醉得站都站不穩了,眼前的人影看起來都像是在旋轉,模糊,抽離,一個變成兩個,像雲朵一樣,要飄起來似的。
咦,怎麼眼前忽然出現這麼多的黑衣人,是黑社會題材的電影攝製劇組到這裡來取景了麼?
桑宛凝伸出手去推推擋住去路的兩個龐大的黑色身軀,卻被那兩塊結實的腹肌彈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居然敢來搶我秦嬌嬌的男人?”桑宛凝還暈乎乎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驕矜氣憤的聲音,睜眼一看,剛看清楚一張精緻的漂亮臉龐,臉上就重重地捱了一個耳光,眼睛也馬上腫的看不清眼前的人,再接下來,桑宛凝在一陣拳打腳踢之間慢慢模糊了意識,最後殘留在腦海中的印象是一羣尖叫的男女四下跑開的腳步聲,還有,莫小巖殺氣十足的怒斥。
“敢動她?你們找死是不是?!”
唉,毀容了毀容了!
桑宛凝在一陣惆悵中慢慢模糊了意識。
等桑宛凝醒來的時候,耳邊一直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念叨着什麼,腦袋下軟綿綿地,四周輕悄悄地。
“你敢不醒過來,我要你好看!”
“朱顏,你不是一直吹牛說你自己是雜草嗎,在哪裡隨便一插都能活過來的嗎?怎麼還不醒過來啊-----”
笨蛋,就算是雜草,被人惡狠狠地一腳踩進了泥裡,那也需要時間才能恢復過來吧---
桑宛凝掙扎着正要睜開眼睛,看看是哪個笨蛋在這裡說些白癡話,纔剛剛睜開一條縫,腦袋卻牽扯着痛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人的聲音毫不客氣地從天而降。
“莫小巖,你還有完沒完?你真打算一直陪在這個人身邊,拳也不打了,家也不回了?”是那天在酒吧打她的那個女人的聲音。
桑宛凝迅速地梳理了一下思路。
在酒吧打她的人是秦嬌嬌,送她來醫院的人是莫小巖。
那麼,她現在是在醫院。在牀邊說白癡話的是莫小巖,現在進來興師問罪般語氣說話的人是秦嬌嬌。
“出去。”桑宛凝還沒想好是睜眼還是假裝沒醒,莫小巖陰冷沒有溫度地聲音響了起來,“我的事情以後不用你管,你自己做過什麼,自己清楚,不要逼我把什麼都說開,對大家都沒有好處。小顏還在睡覺,你別吵着她。”
“什麼?”秦嬌嬌像是沒聽明白一樣,愣了愣,忽然冷笑一聲,“嗬,莫小巖,你過河拆橋的速度真不是一般的快啊!我知道,你現在是港城有名的拳王了,找你加入的拳館都在排着隊呢,你不需要我了,所以,你現在要找回你的愛情了。愛情?莫小巖,你他媽的敢說你真的是愛現在半死不活躺在這牀上的女人嗎?”
“嬌嬌,”似乎有些艱難地,莫小巖在聽了秦嬌嬌那一番挑釁味十足的話之後,居然一下子沉默了,再次開口,居然換上了一種有些疲倦的語氣,“很多事情,不用我說,你都是明白的。你處心積慮地做了這麼多,難道不覺得累嗎?你真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嗎?你真以爲你用我的名義開通了微博,在上面寫了那麼多像天下人宣告我莫小巖愛你愛得死去活來的話,這些我都不知道嗎?”
原來,原來那些微博都不是莫小巖自己寫的啊,看來是她一直誤會了莫小巖啊。。。。
“那又怎樣?就算你都知道,那又怎樣?”秦嬌嬌有些激動地忽然嚷開了,邊說邊衝到病牀邊上隔着被子瘋了似的打桑宛凝,“我到底哪裡比不上她?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你憑什麼這樣對我,莫小巖?”
“夠了!”桑宛凝眼角的餘光瞟到莫小巖一把推開了秦嬌嬌,給她重新蓋好被子,往門口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回頭見秦嬌嬌還愣站着,有點不耐煩地說,“你還站在那裡幹什麼?有什麼話,咱們出去說。”
“哼,對她你真是體貼啊,就怕吵死了她?”秦嬌嬌憤憤地頓足,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上莫小巖的步伐,臨出門時還惡狠狠地瞪了桑宛凝一眼。
桑宛凝有點心虛地馬上緊緊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他們。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外面走廊的盡頭,桑宛凝慢慢睜開了眼睛,看着窗臺上那一捧新鮮的雛菊,在陽光下淡雅地吐露芬芳。
視線越過窗外翠綠的青柏,桑宛凝看見莫小巖和秦嬌嬌出現在底下的花壇旁邊。莫小巖點燃了一支菸,漫不經心地抽着,像是在說什麼,隔太遠桑宛凝聽不清,不知道他說了什麼,一直很安靜地站着的秦嬌嬌突然生氣了,一把扯掉了他叼在嘴上的煙,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大聲地說着什麼。
秦嬌嬌因爲激動絕望而扭曲的臉,莫小巖疲倦不堪的臉。
在那一瞬間,桑宛凝的心裡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涌上一種難以名狀的不祥之感,好像覺得就要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大事發生一樣。
也許這就是周公解夢裡所謂的未卜先知吧,人對危險地事情總是會有一個提前的感知。但是也僅僅是感知而已,絲毫做不了能夠改變他發展軌跡的事。
那個時候的桑宛凝,並不知道那夜莫小巖在港城拳王賽奪冠後,約她在木夜酒吧見面,是經過了怎樣一番激烈的爭吵後才成行的。那天,按照正常的程序,莫小巖在奪冠之後,應該和拳館所有人員一起參加謝館主特意爲他而籌備的酒局,而莫小巖卻中途溜了出來,放了拳館所有人的鴿子,包括不可一世的謝洪河。
桑宛凝病癒出院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網蒐集和謝洪河和步遙拳館有關的一切。因爲那個時候的桑宛凝已經知道了莫小巖正處於一種多麼危險地境況。他爲了要見桑宛凝,把謝洪河徹徹底底地得罪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謝洪河除了是港城最大的拳館步遙拳館的創始人,還有黑道背景。甚至有人猜測,步遙拳館能在競爭這麼激烈的拳擊界辦得紅紅火火,包攬了幾乎大大小小所有拳賽的重量級獎盃,與謝洪河複雜的黑道背景是分不開的。謝明華桑宛凝倒是見過,很親切的一個人,桑宛凝那次和童童去公安局大院門口接方宥,碰上他和方宥一塊出來,他還挺隨和地抱着童童逗了好一會。真是難以想象,他這樣正派的一個人居然會有一個謝洪河這樣的哥哥。
莫小巖沒打任何招呼就從酒局上消失以後,謝洪河馬上就打了莫小巖的電話。那個時候,莫小巖正在給桑宛凝打電話,一直是您撥打的用戶正忙,請你稍候再撥。
聽拳館裡面的四兒說,謝洪河在打第三個電話還是聽到這樣的提示音時,氣得暴跳如雷,當場就把剛買的手機從十九樓扔了下去,還揚言要給莫小巖一點顏色看看,說從他謝洪河手上捧起來的拳手,還從來沒有一個像他莫小巖這麼不識擡舉不可一世的。
四兒是莫小巖的小跟班,對莫小巖崇拜地不得了,什麼事都爲莫小巖想着,他馬上就把謝洪河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莫小巖,要他趕緊做好準備,最好是馬上趕回去像謝洪河道個歉,給他一個臺階下,要不然他自己說出來的話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莫小巖因爲桑宛凝被秦嬌嬌找來的人暴打了一頓,賭氣說什麼也不肯再回拳館去,一直守在醫院裡照顧桑宛凝,一守就是兩天兩夜。
“莫小巖,你這是幹什麼?我不是說了讓你和她好好過日子的嗎?你可別以爲你這麼做我就會原諒你和你在一起!”桑宛凝看見莫小巖陰沉着臉一個人進來了,板下臉來。這個莫小巖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指望他什麼都指望不上,把個秦嬌嬌徹底得罪了,這下可好,只怕她又得從頭來過去想拿到岱夫組織犯罪證據的方法了。
方宥的左臉頰上紅紅地,那是剛纔秦嬌嬌離去時一巴掌打過來留下來的效果。
“我這麼帥的臉都快因爲你而作廢了,你還不肯原諒我?未免也太小心眼兒了吧?”莫小岩心疼地揉揉被打的發紅的臉,沒好氣地瞪了桑宛凝一眼,走過來坐在她旁邊,拿起牀頭櫃上的鏡子照了又照,“你早就醒過來了對不對?還要裝睡,也不知道起來幫幫我!”
“喂,莫小巖,你又沒有搞錯?”桑宛凝想也不想拿起牀上的枕頭就去砸他,“我因爲你被打得這樣慘,現在動一動都脖子痛類!你還好意思怪起我來了?要不是你,我現在至於這樣慘嗎我!”
“誰讓你不痛痛快快地答應我做我女朋友的?你要是早答應了,我會生氣嗎?我要是沒生氣,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那裡被他們打一頓嗎?”莫小巖本來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說到這裡,臉色卻突然凝重起來,像是許諾一樣鄭重地看桑宛凝一眼,說,“小顏,你放心,那羣兔崽子我絕饒不了!要不是急着送你來醫院,我那天晚上就把他們全在酒吧裡收拾了!”
“莫小巖,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他眼睛裡面自自然然流露出來的心疼,讓桑宛凝的心一下子就溫暖起來,忍不住伸出纏滿紗布的手去摸他被秦嬌嬌剛打過已經有點微腫的臉,“那個女人怎麼這樣狠,下這麼重的手,你不是真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吧?”
“天地良心!我是真的被男朋友了!我一直兩耳不聞窗外事地打我的拳,我都不知道是從什麼事起,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說我是她秦嬌嬌的男朋友,我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是比竇娥還冤!”莫小巖一連說了好幾天真的是,他一臉無辜的表情讓桑宛凝突然間忍俊不禁,他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間大笑不止的桑宛凝,只一會兒,便壞笑着撲了上來,看定桑宛凝勉強忍住的笑臉,威脅桑宛凝,“你再笑,你再笑,我可就親下來了!”
桑宛凝還沒完全聽明白莫小巖剛纔到底說了一句什麼話,他的嘴脣就落了下來,正好堵住了桑宛凝咧開大笑的嘴。桑宛凝一下子愣住了,大腦停止了思考,只是睜大了眼睛看着莫小巖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那樣溫暖,就像陽光一樣。
他的嘴脣很薄,冰涼的,像是兩片雪花在桑宛凝脣間慢慢融化。
“莫小巖!”桑宛凝一反應過來,就馬上用力推開了他,一個巴掌清脆地扇了過去,還要說什麼,眼角的餘光瞟到了站在病房門口的方宥。
方宥啊,在剛纔那一剎那,桑宛凝都差點要忘記在這個城市還有這麼一個會在意她的死活的人了,莫小巖說她已經在醫院裡面待了兩天了,方宥聯繫不上她,應該也會着急的吧。
“哦,是方宥方警官啊,快,快過來坐吧!”桑宛凝和方宥一時都愣住了,只呆呆地看着彼此,卻一個字都說不上來。桑宛凝不知道她當時的表情是怎樣的,但想應該是有淡淡的尷尬地,當然應該還會有小小的得意------哼,你氣了我那麼久,現在總算也氣到你一回了。她突然想到了一個絕佳的報復手段,利用這兩個男人互相傷害,應該是件很好玩地事情吧-----
方宥陰冷的表情讓桑宛凝知道了他一定看到了剛纔那一幕,而且現在的他很生氣。桑宛凝心裡偷笑兩聲,像是一個惡作劇得逞了的孩子一樣開心地揚起了眉。
“喂,莫小巖。我渴了。”桑宛凝從被子裡伸出倖存的左腳,踹了踹愣在牀邊的莫小巖的屁股。
“哦,哦,好,我這就去給你倒水,方警官,你們慢慢聊!”莫小巖撓撓頭,嘿嘿傻笑兩聲,走了幾步忽然又折回來湊到桑宛凝耳邊,輕聲地說,“小顏,你的脣,真甜!”
“你------”桑宛凝又羞又恨,擡起手又要打他,他卻一溜煙地壞笑着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