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桑宛凝,你沒這麼小氣吧?不就是說錯了一句話而已嗎?你至於生這麼久的氣嗎?”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院子,桑宛凝始終陰沉着臉不發一言,出了村口,孔千寒幾步追上她,伸手想要扳過她的肩,不料,不知是用力過猛還是那衣服的質量實在是有待考證或是存心害他,總之,在一聲清脆乾淨至極的‘刺溜’聲後,桑宛凝的半邊衣袖便到了孔千寒的手裡,孔千寒看一看桑宛凝裸露在風中的大半個手臂,又低頭看看自己手裡那隻衣袖,心裡頓時一驚,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語無倫次地解釋道,“我,我不是故意地!桑宛凝,你聽我解釋,我剛纔只是想向你道歉,沒想到你這衣服這樣脆弱,居然一扯就破了,----你別生氣,回頭我一定賠給你一件和這一模一樣的新衣服!——呀,你怎麼還哭上了呀?”
桑宛凝在愣愣地看了自己裸露在外面的半隻手臂半天之後,又怔怔地站了一會兒,才忽然抱着自己的手臂蹲到地上去傷心地哭了起來,剛開始還只是小聲地啜泣,哭着哭着,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八百年前的傷心事,居然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孔千寒頓時嚇得束手無措,眨巴眨巴眼睛擡頭看看天,又回頭看看身後,生怕桑宛凝這種哭法會把百米外的他的老爹和老孃招來,連忙蹲下身好言哄她:“喂,桑宛凝,你別哭呀!要不,我讓你打我一下,好不好?來,你咬我一口,咬我一口吧!”說着,他真的捋起袖子,將手臂伸到桑宛凝嘴邊。
“啊~~~!你還真咬啊?”桑宛凝哭歸哭,力氣卻大得很,狠狠地一口咬下去,孔千寒頓時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氣,跌坐在地上,心疼地捧着自己的手臂眼淚汪汪似地直吹氣,“你這個女人,我讓你做做樣子罷了,你反倒真的咬我?啊,廢了廢了,這條手臂八成是廢了!”
桑宛凝哭了一會兒,拍拍身上的灰站起來,沒事人一樣地又向前繼續走去,看也不看一眼身後的孔千寒。
“喂,你現在咬也咬了,怎麼還是不理我?你看,這麼深的一排牙齒印,估計這一輩子都留在這手上了,你還要怎麼樣才解氣啊?”孔千寒幾步追上她,手又要去拽她的另一隻手臂,看看桑宛凝那隻沒有衣袖的手臂,連忙又縮了回來,悶悶地說,“你明天就要去蘇州了,說不定什麼時候纔會回來,而且等你回來的時候我也未必還在鄆林城,你難道還非得這樣不愉快地告別嗎?”
“認識你這麼久,你總算是說了一句人話!”桑宛凝終於開了口,回頭看一眼臉上似有遺憾之色的孔千寒,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餘怒未消地說,“他們欺負我,你也來欺負我!別人怎麼說我倒也算了,反正我又不在乎他們,管他們怎麼看我,可你不一樣,我在鄆林城總共才這麼幾個親人,連你都懷疑我的話,我實在是覺得這個地方太不值得我留戀了,我剛纔甚至都想,去了蘇州之後,以後一輩子都不回來了!”
“瞧你這人,動不動就一輩子一輩子的,一輩子這麼長,你怎麼知道自己以後究竟還會遇上一些什麼人開始怎樣的對白呢?說不定等以後你遇見更討厭的人之後,你會想念鄆林城地呢!”孔千寒見桑宛凝總算是願意和她說話了,暗暗鬆了一口氣,長胳膊一伸,將她攬進懷裡,“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啊!快跟我說說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吧?真的打算一直在蘇州待下去嗎?唐家大少爺有沒有說他打算在蘇州待多久?”
“他自己倒是沒說,唐夫人有一次無意間跟我說起,說這次唐城去蘇州,就不打算再讓他回來了,因爲鄆林城這邊本身就只是因爲唐博文捐了這麼個縣官纔會回來,蘇州纔是他們唐家的產業集羣地,遲早有一天還是會回去的,不如現在就先讓唐城也回去熟悉一下唐家的錢莊,米鋪,綢緞莊這些生意。”桑宛凝甩掉孔千寒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毫不設防地想了想,又說,“而且,這次除了我和唐城,還有唐府的管家毛成平也要一起去蘇州,這個毛成平個子矮的像個侏儒一般,脾氣卻大得很,平時也不愛與人說話,只愛吃生魚片----”
毛成平果然也跟着去!這麼說起來,他是當真鐵了心要背叛羅浮門了嗎?居然這樣大的事情都不告訴門主,顯然是存了心要離開山東再也不會來了!莫非,那本《太古秘籍》真的已經到他手裡去了?
“喂,你在想什麼呢?我和你說話你聽到沒有?”見孔千寒兩眼平視着前方,皺着眉頭一聲不吭,桑宛凝推他一把,又問,“你剛纔說等我從蘇州回來的時候,說不定你已經不在鄆林城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難道你也打算要離開鄆林城去別的地方嗎?”
“哦,我打算辭了唐府塾師的差事,出去看一看,不過目前也還沒想好究竟會到哪裡去。”孔千寒有些敷衍地漫不經心道,心裡思忖着究竟該先想辦法阻止毛成平去蘇州,還是先回羅浮門向夏侯靳報告這件事,忽然聽到耳畔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不由地心裡一驚,還來不及說什麼,聽到桑宛凝在旁邊說:“我們從這竹林裡走吧,這條路近一些,我們不至於要在這官道上摸黑走上一個多時辰。”
孔千寒這時才注意居然又已經到了那竹林的入口處,忙一把拉住說着就要走進竹林去的桑宛凝:“喂,桑宛凝,回來!這竹林白天都陰氣沉沉的,晚上就更加不知道有多少孤魂野鬼在裡面遊蕩了,這麼黑的天,你從這條路走莫不是嫌活得太長了吧?”
桑宛凝轉過頭來看一眼他,低下頭去遲疑了一會兒,還是低聲說:“我---想去見一個人----要是今天晚上不能見他一面,說不定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孔千寒愣了愣,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什麼人?這樣非見不可?”桑宛凝看一眼他,又迅速地低下頭去,若不是晚上,孔千寒一定看得到她臉上飛起的兩片紅雲:“他是我喜歡的人,他救了我好多次,可是我卻一次都沒有謝過他,每次見了他都還只是罵他,我這次去蘇州也是他替我想出來的辦法,要不是他,我說不定早就已經被羅浮門的人殺死了----我不知道可以去哪裡找他,上一次我是在這竹林裡看見他的,我在想他會不會今天晚上也還在這裡----”
她說完了這番話,忽然很惆悵地輕輕嘆了一口氣,孔千寒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忽然竹林上方傳來一陣冷冷的笑聲,緊接着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嘖嘖,真正是感人哪!爲了見情郎,不惜大晚上地走進這百鬼夜遊的鬼林,孔千寒,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有如此魅力!”
一聽到這個聲音,孔千寒心裡立刻一沉。景妍!這個女人大半夜地不在落雁樓裡做生意,跑到這裡來瞎參合什麼?她要是亂七八糟地向這個傻丫頭說些什麼,那他豈不是就前功盡棄了!
桑宛凝一聽到這個似曾相識的冷冷的聲音,臉色立刻一變,向着那聲音傳來的虛空沉聲喝問:“什麼人?爲什麼偷聽我說話?有本事地出來讓我看看,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咯咯~~~”半空中傳來一陣嬌笑,隨着這嬌笑,景妍慢慢地從竹林尖端慢慢地沿着竹子滑翔而下,姿勢優美地如同一隻雨蝶般翩翩落下,“桑姑娘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啊,你就不記得我了麼?我可是對你印象深刻地很哪!”
“是你!”十五的月亮格外圓,趁着夜色,桑宛凝一眼就看出了面前這個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女子就是讓她吃足了苦頭的焱幫景姑,心裡立刻咯噔一跳。自己絕不是她的對手,況且還要照顧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孔千寒,等會可怎麼脫得了身啊!上次若不是摩栝暗中將她從落雁樓裡救出,只怕她現在早已成爲一代名妓了吧?摩栝啊摩栝,你要是聽到了我的呼喚,就再出來救我一次吧!
“嗬!燒香拜菩薩?你不覺得未免太晚了一些嗎?”見桑宛凝雙手合十,仰望着天空口中唸唸有詞,景妍不禁啞然失笑,樂不可支地道,“上次不知道你這女人是怎樣從我那落雁樓裡逃出去的,居然還殺死了一個人在我樓裡,爲了擺平這件事,我可沒少給那唐博文塞銀子!你倒是舒服,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而且搖身一變就成爲了衙門的捕頭,嘖嘖,真是叫我景姑姑都不由地不佩服啊!”
“你管我現在是做什麼的!我本來也就沒招你沒惹你,而且我明天一大早就要離開鄆林城了,以後你一輩子都看不到我,爲何還要來和我過不去呢?”桑宛凝不想在這種時候和她動手,便想好言與她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