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含雪臉上閃過一絲欣喜,衝李清年行了禮,自動自覺地出了屋子,順手將房門給帶上了。
白璐看着李清年有些蒼白的臉,覺得他只出去了一天,卻像是瘦了十斤。
“你,是不是受傷了?”白璐和李清年對視良久,出口的第一句卻是關懷他。
其實她想問很多事情,白海生的,長生村的,羅家兄妹的。
可是她知道,李清年現在是她唯一的情報來源。
所以她必須好好照顧到李清年的情緒。
不過儘管她給自己找了這麼多借口,卻也解釋不了她爲什麼看到李清年就從牀上爬了起來,走到房門邊主動地扶住了李清年。
她本不用做到這一步的。
李清年蒼白的臉泛起一絲紅暈,眼睛亮亮地看着白璐。
“小傷,不礙事的。”李清年順着白璐,被她扶到牀邊坐下。
“給我看看。”白璐卻不信,今天李清年身上的血腥氣雖然比那天少了,可還是十分刺鼻。
說着,她就直接上手要去扒李清年的衣服。
李清年竟然也沒反抗,甚至還順從地配合起來,好方便白璐動作。
白璐忍着害羞,她直覺李清年身上的傷很重要,是個突破口,所以她一定要把這件事弄明白。
李清年的肌膚完全暴露在空氣裡,儘管房內有地龍,李清年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白璐在燭光下看着李清年傷痕累累的脊背,完全僵住了。
這不應該的。
李清年身邊那麼多護衛,個個武藝高強願意爲了李清年付出生命,他受一兩次傷就是極限了,怎麼可能像現在這樣,整個脊背幾乎看不到一點好皮。
“爲什麼?會這樣......”白璐把手放到李清年的脊背上,順着他的傷痕極爲輕柔地遊移着,怎麼也想象不出來誰能把他傷成這個樣子。
“沒事的,都過去了。”李清年卻是渾然不在意,像是這些傷痕在別人身上。
“告訴我,我想知道。”白璐從背後抱住李清年,是出自真心,也是爲了套話。
李清年沉默了很久,等到燭光都跳了一下才緩緩開口。
“你睡了很久,身體越來越弱。起先只是吃不下流食,後來連藥也喝不下了。”李清年閉上眼睛,彷彿又回到了那個讓他驚懼不已的時候。
那些日子,他不僅要面對四面八方的危機暗殺,還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唾棄明貶,更要面對時刻失去白璐的恐懼。
他自己回想起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找了很多大夫,有名的沒名的,有鬍子的沒鬍子的,只要是個會寫方子的,我都拉過來給你瞧過了。”
“可那些庸醫,都說你活不久了。”李清年說到這,聲音還帶着一絲顫抖和憤恨。
“我不信,我不信你會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就這樣離開我。”李清年搖着頭,說到激動處轉身抱住了白璐。
他只要一想起那些日子,就會害怕心慌。
“還好,後來韓曉光找到一個巫祝,我才能救回你。只要能讓你醒過來,不管付出什麼,我都無所謂。”李清年這句話說得很輕很慢,比珠光都微弱。
“方法就是......你的血?”白璐再次摸上李清年的背,手心全是粗糙的觸感。
李清年沒有否認,也沒應聲,只是把白璐抱得更緊了。
白璐卻用盡全力推開了李清年,仔仔細細地撫摸着李清年的數條傷痕:“一、二、三......”白璐一條一條地數着,一邊數一邊梗嚥着,雙眼都模糊到幾乎看不清事物了。
她睡了三年,沒有變成植物人,沒有肌肉萎縮,沒有人老珠黃落下一身毛病,都是因爲李清年用自己的血滋養着她。
對巫祝最不屑一顧視若敝履的李清年,卻聽了巫祝的話,付出了自己的鮮血。
白璐覺得這份感情太過於沉重了。
沉重到她都直不起腰了。
“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白璐的淚水一滴滴地往下掉,無論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情不知所起,”李清年感受到了白璐的哭泣,伸手替她擦着眼淚,可越擦越多,最後乾脆吻上了白璐的臉,一點點吻去白璐的淚水。
“一往而深。”
燭光又炸了一下。
白璐才慢慢從自己的情緒裡掙脫出來,她有再多想問的問題都問不出口了。
面對這樣的李清年,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長生村還在那裡,雖然這些年經歷了蝗災霜凍,卻都挺過去了。”李清年卻爲了讓白璐轉移情緒,主動說起了其他的事情。
“陸老已經退休了,村長現在是白叔,白琮和白珂也不犯渾了,都很懂事。”
“羅敷也成了個漂亮姑娘,還沒及笄,提親的人就快踏破門檻了。”
“至於羅欽......”李清年說到這個名字時,頓了頓,有些不甘願:“他考中了秀才。”
白璐聽着李清年平緩的敘述,情緒也慢慢平靜了下來,淚眼朦朧地看着李清年一點點給她講述着這些年來長生村的變化。
“現在長生村的人越來越多了,也越來越繁華,周邊連集市都有了。滄浪河上也架起了橋,人們過河也十分方便了。”
“地裡種的東西越來越多,村民也過得越來越好,一切都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卻又和從前差不了多少。”
李清年從三姑六婆說到周邊貿易,對長生村的一切瞭如指掌,把長生村這麼久的變化掰碎了揉爛了說給白璐聽。
“那你呢?”白璐卻打斷了李清年,頭埋在李清年懷裡,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碎了。
一切都這麼美好,都這麼美好。
只有李清年一個人,渾身的傷痕。
李清年在這樣艱難的夾縫中生存,還對長生村關懷到了這個地步,白璐真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才能讓李清年開心些。
“我?”李清年猝不及防被白璐這麼問,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你,都揹負了些什麼?又經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