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春風得意沒多久的三皇子林英鴻,突然就體會到了到底什麼叫做福禍相依。
母妃從宮裡傳出來消息,說是懷玉肚子裡那個可能影響到他地位的隱患,不知道被什麼人算計,已經不復存在了。
前陣子的意氣風發,又重新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直到第二天的朝會……
“英鴻?”皇帝的一隻手臂隨意地倚着龍椅的扶手,另一隻手在御案上叩了兩聲。
林英鴻不明所以,卻也只能硬着頭皮出列:“兒臣在。”
“朕記得你之前說過,想去鎮西軍那邊轉轉,替爲父分憂來的吧?”皇帝的語氣曖昧,裡面又隱隱藏着幾分欣慰。
林英鴻忽然感覺有些驚喜。
上次提到這件事的時候,自己被人算計了一回。莫非這次是父皇想通了,又要給自己個機會不成?
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彎起,往前邁了半步,低頭拱手道:“只要父皇有命,兒臣自當如此!”
“好,果然是朕的好兒子,我林國的好兒郎!”皇帝的手掌在御案上一拍,像驚堂木一般將此事落定下來:“胡安道,宣旨。”
胡安道的眼皮更耷拉了些,不緊不慢地從袖子裡掏出一份已經蓋好了章的黃卷,慢條斯理地讀了起來:“應天順時,受茲明命……”
林英鴻早就跪在了地上,整個人異常緊繃。靠得近的那幾個人,甚至能夠看到他因爲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背影。
可胡安道的話,忽然像是一盆混着冰雪的冷水,對着林英鴻從頭頂潑灑到腳跟,讓他整個人如墜冰窟。
“着三皇子林英鴻代爲巡狩東平,以平夷寇之患,安軍民之心……”
“三日後啓程,欽此。”
明明問的是鎮西軍的事,怎麼會忽然改到最東邊去巡視東夷之事?
林英鴻的臉色變得異常複雜。
不解裡摻着三分氣惱,氣惱裡又夾雜着兩分恐懼。
皇帝的眼睛眯了起來,語氣倒像是普通父親對兒子的調笑一般:“老三,怎麼不接旨?莫非是對爲父有意見,不想去東平道麼?”
爲父這個稱呼一出,林英鴻頓時嚇出滿後背的冷汗來。
上次皇帝這麼跟他說話,還是十多年之前的事情了。當時他年少無知,惹惱了皇帝卻兀自不覺,最後平白捱了四十個板子,又在府裡禁足了半年。
也正是從那次之後,林英鴻才深刻地意識到,只有當皇帝,才能不被別人打板子。
腦子裡想歸想,他恭順地向前膝行了兩步,滿眼都是孺慕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父皇息怒,兒臣只是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臣林英鴻,接旨!”咚地一聲磕在大殿中的金磚上,林英鴻微微有些發顫的聲音迴盪了好一陣子。
皇帝輕輕笑了笑。
對待不聽話的孩子,果然還是要更嚴厲些才行。
只是林英鴻卻不急着起身,反倒咬着牙補充了一句:“兒臣還有一事。”
“講。”皇帝輕輕叩了幾下御案,耐心明顯開始不足了。
林英鴻滿眼都是哀求:“一會下朝之後,兒臣想去永春宮辭行。”
“準了。”皇帝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正好讓林英鴻自己去說,想來他出門的這段時間裡,淑妃也能老實些了吧。
若不是當年淑妃她爹在自己上位的過程中出了不少力,自己不願擔一個過河拆橋的名聲……
還敢動懷玉,當真是天大的膽子!
看着皇帝又開始不耐煩的神情,朝堂上的衆臣不約而同地把呼吸屏起,眼觀鼻鼻觀心地不出聲。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丁無忌的桃花眼從諸公臉上掃過,眼底的那抹不屑與怨恨早已被他好好地藏了起來。
皇帝剛走了大殿,忽然停下腳步:“懷玉怎麼樣了?”
“太醫說,至少還在靜養一個月才行。”
“一個月麼……”皇帝煩躁地從路旁掐下一莖枯草,在指尖揉得粉碎。
而在大殿的另一個方向,一羣穿朱着紫的大官們,倒都默默地低着頭,快步地往宮外走去。
“胡大學士!”林英鴻的長腿邁開,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了胡安道的身邊。
胡安道暗叫了聲苦,卻又不能再裝作不知,只好訕笑着轉過身來:“殿下。”
“借一步說話。”林英鴻又氣又急,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一把拉住胡安道的胳膊,將他帶到了宮牆的旁邊。
“你提前擬了旨,爲何不與我說?”林英鴻的黑臉一直板着,整個人散發着乖戾的氣息。
我也想跟你說,可惜沒有機會啊……胡安道在心裡嘀咕了兩句,這才繼續強顏歡笑。
他下頜的鬍子翹了翹:“陛下有令,這道聖旨但凡泄了密,接觸過的所有人都得死。”
看着林英鴻滿臉的陰翳,胡安道趕緊補了一句:“更何況昨日擬旨之後,我就一直在皇城裡,沒能出得去……”
“罷了!”林英鴻也知道再追究此事,也改變不了他要去東平道的結局。
長長地嘆了口氣,林英鴻轉成求教的語氣,對着胡安道拱了拱手:“對東平道的局勢,道成公有何教我?”
胡安道在心裡暗謗了一句這父子倆前倨後恭的態度倒是一模一樣,隨即捻了捻鬍鬚:“這個嘛,說簡單也簡單……”
就在二人正在面授機宜的時候,林英睿已經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皇城。
“主子,去哪?”精壯漢子將林英睿攙上馬車。
看着漫天黑壓壓的鉛雲,林英睿忽然覺得應該吃點熱乎東西暖暖身子:“一鍋端吧。”
“好嘞。”精壯漢子的鞭子猛然甩出,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的心裡也在犯着嘀咕。
主子最近去吃一鍋端,吃得也太勤了吧?
紅油鍋雖然好吃,可也不至於三天兩頭地去大吃一頓。主子的口味,可真是越來越難捉摸了。
想當年,他跟主子一同出門的時候,可都是吃幹餅喝涼水,不也是吃得不亦樂乎麼?
完了,主子他變了。
精壯漢子頓時有些垂頭喪氣,就連手裡的鞭子揮得都沒那麼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