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晚未晚,沈青雉和楚傾玄一起出府。這一路上兩人異常沉默。
對楚傾玄而言,沉默是正常的,但沈青雉不同。以前兩人相處時,總是沈青雉閒聊找話題,但這幾日因爲她自己墜崖、受傷,也因爲沈軒宇,她心交力瘁。
馬車上,楚傾玄悄悄打量着她,發現她似乎沒休息好,眼睛地下掛着黑眼圈,本是光鮮亮麗的少女,如今竟顯得憔悴。
楚傾玄拿出一包糕點。“墊墊肚子。”
沈青雉愣了下。
楚傾玄說:“你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呃……謝謝?”沈青雉有些意外,沒成想他竟連這種小事都記得?她確實沒吃,實在是沒胃口。
楚傾玄臉色難看,想起之前在城外村民家借宿時,這人毛手毛腳,甚至親他。可不像現在這麼拘謹。他長吁口氣,感覺心情有些混亂。
沈青雉吃了幾塊小糕點,就吃不下了,將糕點放在一旁。楚傾玄瞥她一眼,也沒多說什麼。但沈青雉莫名很有壓力。
他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個不懂事的小孩,像在指責她不會照顧自己。
沈青雉:“……”
馬車停在一座不起眼的民居外,楚傾玄率先下車。以前因爲他身上有傷,那時候他經常坐輪椅,都是沈青雉先下車,然後再把他攙扶下來。可今日突然反過來。
當看見他朝自己伸來的手,沈青雉還愣了一下。
“謝謝。”將手搭在他手上,她鑽出馬車。
楚傾玄忍了忍,但還是沒忍住。
“你非得這麼客氣?”
從他語氣聽出怨氣,沈青雉茫然:“說謝謝難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嗎?”這傢伙又在生什麼氣?
楚傾玄抿着嘴,沒吭聲。她總是見外,叫他心生悶氣。
手中一緊,攥住了她的手,他徑直往前走。但沈青雉墜崖時摔了腿,傷還沒有好。顧及這一點,他背影氣沖沖的,但其實步子很慢,每一步都邁得很小,像是怕走得太快她腿不舒服。
沈青雉盯着他背影,若有所思。
……
“主子!”
民居內,一名蒙着臉的中年男子早已等候多時。原來這戶民居還不是最終地點,裡面藏着一條暗道。
中年人在前面爲二人帶路。等進入密道後,楚傾玄背對着沈青雉,說:“上來。”
“嗯?”
“……路途遙遠,你腿上有傷。”
“啊,謝……”又想道謝,這是禮貌問題,但想起他曾因自己道謝而生氣,沈青雉閉上了嘴。
她順從地趴在他背上。
當揹着她直起腰,楚傾玄突然心情好了,就連步子都邁得更輕快了。
沈青雉從後面摟住他脖子,臉挨着他的肩,她問:“咱們這是要去哪?”
“出城。”
“那爲什麼……”不坐馬車?但話沒問完,她自己就住了口。
如今侯府這情況,保不準暗地裡正有人盯梢,馬車太招搖,還是這樣安全些。
讓她意外的是,他竟然這麼不避諱。
作爲書中大反派,她知道他私底下經營些勢力,他本就是個不甘於人下的性子,肯定豢養了些人手。可這些全是他底牌,外界罕少有人知。
但今晚,他等於將他那些隱秘撕開一角呈現她面前,這是不是代表他已經開始信任她了?
沈青雉胡思亂想。
從密道出來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這裡是城外的城隍廟,有十餘名黑衣人蒙着臉,一看見楚傾玄立即單膝跪地。
“我等見過公子!”
楚傾玄將沈青雉抱上一匹馬,沈青雉坐在前面,靠着他胸膛。
策馬奔騰時,突然臉上一涼,發現是一張黑鐵面具,被楚傾玄扣在了她臉上。不單如此,她的紅衣太顯眼,他不知從哪弄出一件黑色衣裳罩住了她。
沈青雉心裡琢磨好半晌,“還有多遠?”
“快到了。”
他自己臉上也戴了面具,沒正面回答,而是看向了前方。
……
城外有座山。
“來來來,買定離手,買定離手了啊!”
賭坊的人搖晃着噠啦噠拉響的骰盅,這裡頭烏煙瘴氣。有人醉醺醺,也有人左擁右抱,醜態畢出。
這家賭坊建在四通八達的山洞裡,地形十分複雜,然而內部面積極大。不止有賭桌,甚至還有張擂臺,如今那擂臺上兩名少年正在搏擊。
這兩名少年長得眉清目秀,穿着顏色很透的衣裳,幾乎能看見裡面的肉色。身體上除了青青紫紫的傷痕,還有一些更曖昧的痕跡,像是與人親熱時留下的吻痕。
兩個少年如惡狼一樣,拳拳腳腳皆是斃命的招式,雙方打的旗鼓相當。
沈青雉戴着面具,和楚傾玄一起走進這裡。當看見擂臺上的少年時,她心裡咯噔一聲。
“軒宇他……”那兩名少年,氣質與軒宇很像。
雖說少了幾分乖張邪氣,但兇狠的樣子像極了沈軒宇發狂的模樣。
沈青雉看着那兩個幾乎供人賞玩的少年,她心裡很不舒服。突然一隻手握住了她。
“沈軒宇曾失蹤多年,他那些事,我查出一些。”
因賭坊人多眼雜,講話時,楚傾玄幾乎貼在她耳邊,壓低了嗓音。
“這家賭坊是私底下爲某人效命,我暫時沒查出那人來歷,但賭坊養了不少牙人,四處搜尋長相過人的男童女童,在成年之前,教導他們武藝,那些武藝全是殺人的本事。而成年之後……你該慶幸,沈軒宇回來的比較早。”
兩年前的沈軒宇,還未成年,西涼男子二十及冠,但十六便可經人事。賭坊飼養的少年如家畜,既是死士,也是玩物。
沈軒宇或許比較聰明,又或許是因武藝出色,並未成爲那些供人褻玩的臠寵。但……也早就被逼瘋了。可能唯有同類,才能敏感發現對方身上的一些事,從某方面來講,楚傾玄,與沈軒宇,曾經有過類似的遭遇。
區別在於沈軒宇比較幸運,他後期回了侯府,侯府衆人待他不錯。而楚傾玄……卻丹田被廢。想起一些事,他神色冷了些,但轉瞬又壓下那些洶涌而起的暴念。
“去吧。”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去做你想做的事,出口我已讓人守住。”
沈青雉紅着眼睛,就在這一刻,她心裡突然滋生一些別樣的感觸。若說以前,她只是覺得他長得好、身材好、聲音好聽,爲他外表而起色念,那麼這一刻,心絃是真的被他波動了一瞬。
“你帶我來,是爲了讓我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