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閆先生亦師亦父,亦兄亦友,那位閆先生如今也才三十來歲,自從閆先生行蹤不明後,楚傾玄便一直在找人。
老夫人看向楚戰:“他人何在?應是隨你一起回來了。”
楚戰又是一哽,才挫敗地垂下頭。事已至此,他知道,已經瞞不住了。
“罷了。”楚戰搓了一把臉,才一擺手,吩咐副將道:“去將老三叫過來。”
副將眼眶通紅地看眼楚傾玄,這才一扭頭,轉身便走。
楚戰年輕時和人拜過把子,哥幾個不同姓,論年紀排行,楚戰是老大,他身邊那位副將是老二,而當年那位閆先生,便是老三。
當閆先生被副將帶進來,沈青雉一愣。
對方一襲纖塵不染的雪白衣裳,是天生笑面,氣質儒雅,看似淡泊名利,可他看人的眼神寬容深邃,飽含體諒。
他身上有一些特質,是沈青雉曾在楚傾玄身上見過的。
“先生!”
幾乎這人一出現,楚傾玄就失態地站起身。
他直直地望着那位閆先生,眼底泛出了紅意。
“玄兒,許久不見。”
閆先生掀脣笑了笑,他似是有傷在身,精神不大好。
楚傾玄一步上前,托住他臂彎,他處於一種十分茫然的狀態。
“這些年……我一直爲您擔心,我一直在找您。”
“是,這些我都知道,辛苦你了。”
閆先生被攙扶落座。
他從前在戰神府,傳授楚傾玄君子六藝,也曾明着暗着幫楚傾玄擋下過許多迫害,可後來徐氏變本加厲,似乎是將他當成一個絆腳石,就想一不做二不休。
那時候,是在老夫人的幫助下,他才悄悄的逃出城去。當時事發突然,甚至都沒來得及向楚傾玄交代。
戰神府對外聲稱,他是回鄉探親了,可楚傾玄不信,便鑽進了牛角尖。
後來……
閆先生本是想直奔邊關,他看似是個文弱書生,但也武藝不凡,楚傾玄一身本事全是他傳授的。
但徐氏下定決心滅了他,重金買兇,一次他遭遇刺殺,導致早年舊傷復發。
去年時本是尋了一個地方,打算先隱姓埋名地養傷,誰知那些刺客又來了,他不得不繼續逃命。
說來也巧,當時曾遇見過武安侯和媚姨娘。後來這事被楚傾玄知道了,楚傾玄還曾不遠千里地去尋他,可那一次卻是落空了……
“去年年底的時候,我便到了邊關。”
閆先生又細細一打量,雖說他輩分比楚傾玄高許多,可私心裡其實是拿楚傾玄當成弟弟的。這孩子是他看着長大的。
他和煦一笑:“當年便曾叮嚀你,君子氣節,要活出那樣的氣節了,可……”
“學生魯鈍,有負您厚望。”
閆先生一聲輕嘆。
沈青雉一臉稀奇地看着閆先生,她以前曾聽楚傾玄說,楚傾玄手中有一個勢力,起初便是閆先生經營打理的,後來也是閆先生交到他手中的,甚至就連李望京那些人,都是閆先生給他留下的幫手。
可現在,閆先生竟然出現在戰神府,楚戰甚至親暱地稱呼對方爲“老三”?
電光火石間,她就猜到了許多事。
楚傾玄雙目發紅,他咬了咬自己的嘴脣,才神色複雜地看向楚戰。
“所以,從一開始,閆先生,便是被你派來我身邊的?”
楚戰低着頭,沉默沒言語。
閆先生倏而一笑:“父子總該有父子的模樣,你二人這算什麼?尤其戰哥,之前唸了玄兒許多年,如今能相見,爲何不把那些事全部解說清楚。”
楚戰瞪了一眼閆先生,“多嘴!”
他深吸一口氣,才擡起頭面對楚傾玄。
“我這一生,從未碰過你娘之外的女人,我只有她一個。當年便是酒醉,但我也從未碰過徐氏,就算後來不得不虛與委蛇……可也一直守着這底線。和她行房的人,不是我。”
楚傾玄一愣。
楚戰又說:“楚東塵和楚西城,並非我楚家血脈。當初徐氏算計我時,就已有了身孕。後來因月份對不上,她便假意摔了一跤,謊稱早產。”
楚傾玄心亂如麻,他按了按眉心,今日這一場談話,顛覆了他所有認知,他勉強消化着。
沈青雉擔心地走過來,輕輕地握住他的手:“你還好麼?”
“呵……”
楚傾玄悲涼一笑:“若如此,那我又算什麼,玄卿又算什麼,我們兩個,竟然活成一個悲哀的笑話。”
沈青雉一怔。
楚傾玄又笑了笑,看了看在場這些人,老夫人,楚戰,還有閆先生……
“你們所有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有我一個,被瞞在鼓裡。”
“是,你們是爲了我,爲了我,是因爲,爲了我……呵!”
楚傾玄又自嘲一笑。
幾人看着他,心裡也不大好受。
沈青雉發覺他情緒不對,皺眉道:“我想今日不如先到此爲止,元帥,老夫人,閆先生,容晚輩和傾玄先行告退。”
楚傾玄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出戰神府的,直至坐上馬車,他才緩緩地回過神來。
他該喜悅嗎?
本以爲冷血無情漠視自己的附近,竟全是拳拳的護子之情。
本以爲對他冷漠厭憎的祖母,也另有隱情。
甚至,就連他曾一度以爲,唯一是真心待他好的閆先生,竟然也和他們是一夥的。
或許他該爲之喜悅,可是,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了!
以往那些傷,那些淚,那些逆境求存,又都算什麼?
曾經恨過,恨久了就成了執念。
如今這執念被突然抽走,他心裡空的厲害。
很不真實,像經歷一場天方夜譚,彷彿一個鏡花水月的幻夢。
“姐夫這是怎麼了?”
二人回到侯府,沈青雉送楚傾玄回房,一轉身就看見了軒宇和婉竹。
沈婉竹問的直接,沈軒宇雖沒吭聲,可自個兒皺皺眉,眼底隱隱泄露出一兩分擔心。
沈青雉苦惱:“這……我們剛從戰神府回來,他大概……大概是心情太亂,先讓他緩緩吧。”
她擔憂地看向緊閉的房門。
沈軒宇瞳仁一立。
“戰神府?難道是那個老妖婆?她欺負楚傾玄了?”
他聲音小,沈青雉沒聽清,自個兒一琢磨,他就冷颼颼地眯起了眼睛。
戰神府那位老夫人,從前對楚傾玄如何,他可是親眼見過的。
呸!什麼玩意兒,竟然敢欺負楚傾玄!
也不看看,楚傾玄可是他長姐的夫婿,是他沈軒宇的姐夫!
沈軒宇憋足了一口氣,突然扭身就走。
沈婉竹一怔:“軒宇?”
她悄悄追了上來。
“走!”
沈軒宇伸手一扯:“不要臉的老妖婆,竟敢欺負咱家人,我饒不了她!走,給楚傾玄報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