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大人之間的事,和沈青雉關係不大。
她今日被楚傾玄提了個醒兒,也覺得鳳千舞沒安好心。
先甭提鳳千舞到底會不會對她出手,沈青雉是覺得。如果鳳千舞真出手了,那算意料之內,情理之中,而要是鳳千舞安安分分的,沒什麼動作,那就跟她白撿個便宜似的。
總之倆人這關係,這立場,各種恩怨加一起,早就梳理不清了。
所以,“盡人事,聽天命。”
她決定了,先把她自己這邊武裝的密不透風,比如之前煉化的那些毒蠱,她身邊這些人,父親,姨娘,弟弟妹妹,該配備的,全配備上。
正所謂有備無患,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但一旦鳳千舞真的出什麼損招了,至少有那些東西在,家裡這些人的性命不至於受威脅。
沈青雉的態度叫沈婉竹納悶兒,沈婉竹就見她忙裡忙外一大天。
“長姐?”
當沈婉竹來到這邊時,就見沈青雉像個小巫婆似的,拿着個大木勺子,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個半人高的石頭大鍋,正在那兒熬煮黑乎乎的湯水。
裡面啥都有,什麼蠍子尾巴,蜥蜴爪子,多是劇毒劇毒的,聞着還惡臭惡臭的,整個營地都被這味兒薰了個夠嗆。
“來了?”手邊動作沒停過,拿着大勺子左攪三圈,右拌兩圈。
這煙熏火燎的,她出了不少汗,一襲紅衣都快溼透了。
沈婉竹悄悄忍住想捂鼻子退避三舍的衝動。
她屏住鼻息,甕聲甕氣問:“長姐,你這是在做什麼?”
“熬煉毒粉呀,我剛纔想了一圈兒,時間太緊張,之前的存貨只夠把咱們這些人武裝一遍,但還有這麼多孟虎軍的將士呢。”
人家也是娘生爹養的,反正不過是擡個手的事,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真的打起來了,當然是能多救一個算一個,畢竟是自己這方陣營的人。
沈婉竹這纔想起,之前沈青雉遣人往各處送了不少東西,甚至就連七皇子鳳棲桐,也被她劃拉到“自己人”的範圍內,各種東西一盒盒一袋袋,還配上一份使用小手冊,一股腦地塞過去。
沈婉竹眼皮輕跳:“是不是姐夫那邊得到了什麼消息?”不然長姐怎麼這副抓緊備戰的模樣。
“賓果。”沈青雉打了個響指,“聰明。”
“不過這事沒證據,就只是一種預感而已,他今兒見了鳳千舞就心生不安。我就想着,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總之還是多做幾手準備比較好。”
沈婉竹下顎一繃,若有所思了一會兒,才說道:“長姐你等我。”
沈婉竹匆匆走人,不久拎了一個大包袱過來。
包袱拆開來,裡頭全是一個個白玉小瓷瓶。
“這是治療內傷的,這是外傷的,這是內服的,這是解毒的……”
挨個兒全拿出來了,但還是嫌棄量太少了。
沈婉竹板着小臉認真說:“我方纔已派藍姑帶人外出,離京不遠有一個莊子,那邊囤了我不少存貨,明日天亮就能運回來。我再抓緊時間多連一些金創丹……長姐安心,我們絕不會有事。”
沈青雉竟然被她安慰了,看着板住表情一臉可靠的沈婉竹,她呆了一呆,才嘻嘻笑着揉了一下婉竹的小腦袋瓜。
“好了,笑一笑,十年少,不準老氣橫秋,別總揣那麼多心事。”
沈青雉又繼續攪拌起她面前那口大鍋,頗有些感慨之色。
“悲也一天,喜也一天,就算不久之後的未來便是生命終止,我也想盡量活得舒坦些。”
她又瞄一眼沈婉竹,想到七皇子那個可憐的。
在這事上,真不是她不向着自己家妹妹,而是人家鳳棲桐都快成望妻石了,是真有些同情。
沈青雉不介意當一把助攻,於是擠眉弄眼地衝着沈婉竹說:“所以呀,懂了沒?及時行樂。想做什麼就大膽去做,別把事情想得那麼複雜。考慮來,考慮去,若耽誤了光陰歲月,可別等到老了纔來後悔。”
沈婉竹一愕,半晌才笑開,“是,我聽長姐的。”
她起身,從沈青雉這兒離開時,走在路上,眺望這無邊夜色,寒星璀璨,已是夏季了。
但夜晚清風涼爽,城外全是青草和泥土樹木混合的芬芳,聞着清新自然。
沈婉竹就不禁在想,假若,她的生命是有限的,假若她只剩三日時間,那這三日她想做什麼?
她一定會用力抱一抱軒宇那小子,讓姨娘坐在梳妝鏡前,爲姨娘梳髮,再親自下廚爲父親做一桌酒菜。
若大哥也在,她想和大哥下一盤棋,而,鳳小七……
她想到鳳棲桐,豁然開朗。
這一時衝動,究竟是對是錯?
可中土已近在眼前。
先不說鳳棲桐那病秧子,便是自己,又能在這場風浪之中撐多久?
良久,沈婉竹粲然一笑。“那就這麼辦!”
長姐說得對,她不該讓自己的人生留任何遺憾。
沈婉竹一念至此,豁然開朗,她疾步走向鳳棲桐的帳篷。自從回京,進入這城外的駐紮營地,鳳棲桐就出奇低調,一步也沒踏出過大帳。
甚至就連他身邊的小太監幸公公,也和他一樣深居簡出。
帳篷外把守着幾名士兵。
“二小姐?”
帳篷內,聽說沈婉竹來了,鳳棲桐起身,燭火也隨之一晃,光影映照在帳篷智商。
沈婉竹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小幸子。”
她看見旁邊的幸公公,眉眼溫柔地展顏一笑,“我和殿下有事要談。”
小幸子一愣,飛快地瞄眼鳳棲桐,隱隱預感到什麼。
他覺得沈婉竹像是變了,此前眉眼間總像是凝練着鬱氣,但如今這鬱氣似乎消散了。
小幸子那叫個雀躍!
殿下怕是熬出頭了。
“是,雜家這就走,這就走!”
小幸子臉上全是笑,趕緊出去,將這帳篷留給了鳳棲桐和沈婉竹。
鳳棲桐怔然地望着沈婉竹,他輕眨了一下眼。
“婉兒……”
沈婉竹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了,突然飛奔而來。
“鳳棲桐……”
她沒叫殿下,也沒像平時那麼稱呼他“鳳小七”。
她就只是定足他面前,叫着他姓名。
彷彿在這一刻,他不再是任何別的身份,不是殿下,不是小七,他就只是他鳳棲桐而已。
她所看的,是他這個人,是他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