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漠瞧了老皇帝一眼,才溫柔一笑:“虧你叫得出口。”
宗元帝也一臉感嘆:“爲弟是老了,比不上兄長您,一晃十多年躲過去了,兄長卻是半點都沒變。”
那一年的宗元帝已經登基,大權在握,爲一朝天子。
初遇少年時,只覺得對方比他兒子沒大多少,可後來一番造化,一交談才得知,少年竟然比他還要大一歲,卻像個人世神仙,駐顏有術。
這些年下來,少年還是那個少年,半點沒變。
離漠指了指旁邊的屋子:“得了,年紀一大把了,也別挨風受凍了,進去再睡吧。”
離漠一舉一動,都好似柔水一般,有種純淨的靈動感,輕盈而出世,好似夜下精靈,是真看不出有那麼大的歲數。但也有種瀟灑自在,快活得很。
倆人進了屋,酒菜早已準備好。
宗元帝坐下後,連飲了幾杯酒,才長吁口氣說:“今日鳳千舞大婚!”
那明明是他的九皇女,可提起來,卻是連名帶姓的,神色更是晦暗。
離漠輕點一下頭,胳膊搭在膝蓋上,腳踩在椅子邊。他手中拎着一隻白玉酒壺,隨意地晃了晃壺中酒水。
“鞭炮響了一整日,當初就已經算出,今日她大婚。”
宗元帝咬了咬脣:“兄長當年曾說,得她者得天下,我曾想追問緣由,兄長卻只告知,時機未到。不知如今,時機可到了?”
國師離漠深居簡出,平時很少過問外事,這是個奇人,遠從中土而來。
他這個國師其實相當於甩手掌櫃,平時有他自個兒的事情要忙。
他一笑:“時機,倒是到了,但有件事很奇怪,自從祈雨節前後,這天相變了又變,命數也變了又變,還真是有些奇怪,就像是……讓我掐算不準。”
宗元帝聞言直皺眉。
到了這時,離漠又掀脣一笑,卻笑得很是嘲弄:“我當初說得她者得天下,怕是不少人都誤解了我的含義。原本……若將她作爲一件禮物,送給西涼下一任掌權者,有望得到此天下。”
宗元帝一愣:“難道不是……”離漠搖頭,“並非你們想的那樣。”
當年因他一句話,世人說鳳千舞是真命鳳身,得到鳳千舞就得到整個西涼國,甚至有人說,等來日西涼改朝換代,鳳千舞將母儀天下,而她所嫁之人,將是下一個皇帝。
但其實不是這樣,本來離漠當初算出這件事,是帶着幾分嘲諷地感慨一句,誰知被人傳了出去。
離漠喝着酒,諷刺說:“來日西涼掌權者,必定與她不死不休。然而那位卻並不在乎權勢,當那人掌權時,誰若能將鳳千舞奉上,給那人出一口惡氣,興許便有望得到這天下。我當年那預言,是因此而來的。”
宗元帝愣在當場,離漠惡劣地笑笑:“你可解了惑?”
宗元帝口乾舌燥,“那我西涼……”
“安心。”離漠道:“當年曾掐指一算,這西涼百年內,依然是你鳳氏皇族的西涼。”
宗元帝至此才總算送了一口氣,脫力似的靠在椅子上,可想了好半晌,又臉皮瘋狂一抽。
“兄長!爲弟好歹喚你一聲兄長!”
這都多少年了?什麼時機未到,他八成就是不想告訴他,害他日以繼夜地爲了這事提心吊膽!
這江山只能是小七的江山,他穩坐皇位多年,全是爲了給小七留着!
離漠嗤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生氣了?但你要知,你哥哥我也並非全知全能的。有些事,便是當時算出來,卻不可向外語,天意本就人難測,若再泄露了天機……呵,哥哥我可還沒活夠呢。”
明明看着是個脣紅齒白的少年,卻一口一個哥哥,叫宗元帝一臉蛋疼。
“那現在怎麼又能說了?”心裡還是有怨氣,拿這人是真無奈。當他這麼多年一口一個情真意切的兄長餵了狗吧!
離漠眉梢一挑,“自是因天意變了,倒也稀奇,與我當年測算的完全不一樣。”
可當宗元帝問“怎麼個不一樣”時,離漠卻只是搖頭,神叨叨地說什麼天機不可泄露,叫宗元帝再次一臉無語。
良久,宗元帝才悶悶起身:“算了,朕就不該來找你。”可見是被這不着調的氣狠了。
“喲呵,”離漠一笑:“挺大一把歲數,還和哥哥我賭氣了?”
宗元帝是真煩,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扭頭就走了。
等人都不見了,離漠才又一笑:“本來還想告訴他,小七本是慧極必傷的命格,是一情癡,註定爲情而死,但命數變了……不過,或許也不必告訴了。”
離漠收回視線,又望了望今夜月色,月兒半彎,他笑着笑着,又落寞下來。
“那人到底在哪兒呢?找了這麼多年了……怎麼愣是連點線索都沒有?難道不是西涼之人?”
他皺了皺眉,又輕撫自己手臂上的一處傷疤,是當年那人哭喊時抓傷的。
離漠又一皺眉,“作孽啊!這輩子只作過這一回孽,當年那人,到底是誰呢?”
他想着想着,又嘆了一聲。
一夜風流,連那女人的樣兒都沒看見,想想也不知該不該說自己太虧,畢竟……童子身就那麼破了,事後除了一絲不掛,就是被那不知名的女人撓出來的一身傷,是屬貓的不成?
人記性太好或許就這點不好,當時那火氣,那狼狽,那無語之心情,到今日都還印象深刻。可他偏偏算得了天地,卻算不來自己,算不來與自己相關之人……
“哎,人生呀。”
離漠眉梢一挑,又悠哉唱起了一段小曲兒,日生日落,就這麼一天又一天的,趕明還得出去走走,沒準走到哪兒,就恰好碰上那女人了呢。
第二天。
按照原定計劃,沈軒宇準備出發了,已經和武安侯那邊通過信了,侯府全員出動,爲他送行。
沈軒宇眼睛都紅了,他是真的不想走,就想留在長姐身邊,就待在長姐身邊纔好呢,可偏偏又知道,他非走不可,他不想一直當個惹禍精,不想一直做累贅。
“長姐,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