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於何種心情,於森竟然笑了。
與之相比,沈婉竹的神色卻一片清清雅雅的漠然。
“閻王說了,已是三更,你該去了。”
於森一驚,下意識地就想逃出暗器可毒物,可鋒芒一閃而過,下一刻。
於森脖子上出現一條血線,他瞠目,捂着脖子上的血線,溫熱的血,從那條血線裡狂涌而出。
他驚駭的往後倒去,至死,都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麼死的。
怎麼可能?那不過是一閃而過而已,沈婉竹究竟是如何下的手,爲何她的刀,竟然如此快?
於森轟然倒地,再看沈婉竹,她片葉不沾身,身上依然乾乾淨淨的,連一滴血液也沒有沾上,是真真正正的殺人不沾血。
甩掉匕首上的血珠,她淡然地將這把匕首插回長靴之中。
……
韓愈寧策馬狂奔,城裡人潮洶涌,他險些追丟。到最後還是沈青雉放出了紅色的小紙人,沿途一路搜尋着於森留下的線索,這才尋蹤來到了城外。
不苟言笑的晉王世子繃緊了臉色,可要是細看,他臉色竟有些發青,而且那一雙瞳孔,宛如幽火搖曳個不停。
婉竹,婉兒,婉兒,婉兒……他心裡,腦海裡,全是這個名字。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時晉王鎮守邊關,韓愈寧一家尚未搬來京城。可早在懂事起,他就知道,他有個指腹爲婚的未婚妻,他比未婚妻年長几歲,雙方是世交。
當侯夫人懷孕時,晉王與武安侯便笑說,若侯夫人這一胎是男的,便叫兩個孩子結拜爲異性兄弟,而若這一胎是女的,也正好成就秦晉之好。
韓愈寧在邊關生活了許多年,兩家大人偶有通信,直至邊關安定,晉王攜帶妻兒家眷奉旨回朝。
回京後,晉王曾帶着年幼的韓愈寧去侯府拜訪。那時的韓愈寧還只是一個小少年而已,但他從小生的威武,個子也比同齡人拔的更高。
當晉王與武安侯敘舊議事時,侯府的下人待他去見他的小未婚妻。
素未謀面的未婚妻。
少年板着臉,面無表情地思忖。
“曾聽父王說,我那未婚妻叫青雉,沈青雉,小小年紀,脾氣不小,愛作愛鬧。”
少年不喜歡女孩子,尤其是那些刁蠻任性胡作胡鬧的嬌氣包,一想等下要和那小未婚妻打交道,他就頭大如鬥,甚至生出了退避之意。
可他知道不能那麼任性,更不能那麼不禮貌。
於是他板着小臉,懷揣壯士斷腕的決心跟着下人向前走。
路過侯府後花園的涼亭時,他看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纖細的眉毛下是雙漂亮的眼睛,巴掌大的小臉很是柔美,一副小貴人的姿態,左手執筆,寫寫畫畫,他被吸引了過去。
“小姐,風大了,您該多披件衣裳。”
旁邊的婢女一臉疼愛地爲小姑娘加衣,小姑娘乖巧地笑着向婢女道謝。
她不像傳言驕縱,倒是一副軟綿綿的樣子,笑起來又乖又甜。
那一刻少年望着她回不過神來,他心想,這難道就是他那位未婚妻?父王曾說傳言不可盡信,看來果然有些道理。
可緊接着,婢女看見了他,先是驚訝了一下,才說:“這就是韓世子吧?奴婢見過世子,世子可是來見大小姐的?”
少年木訥地點着頭,看看那甜甜軟軟的小姑娘,正要往前走一步,卻又聽:“大小姐在房裡歇着呢,這個時辰應是在午睡。”
他一愣,不禁頓足在原地。
“那她是?”他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小女孩軟軟的笑着,她似乎身體不大好,臉面比尋常人更白,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婉竹見過韓世子。”她笑吟吟地向他行禮。
旁邊的婢女說,“這是我們侯府的庶二小姐,沈婉竹。”
……
那是韓愈寧與沈婉竹的初見,後來他總算見到他傳聞中的未婚妻,發現未婚妻雖然偶有刁蠻,但也不失天真可愛,是個沒有壞心眼的一根筋直腸子,而且爲人很仗義。
明明是個小女孩,可豪爽的做派更像個小男子漢。
但他卻總也忘不了,第一次去侯府曾看見的涼亭,還有那個涼亭中嬌軟甜美的小姑娘,那位侯府庶出的二小姐……
一年一年過去了,侯府姐妹逐漸長大,卻也發生了許多變化。
不知從何時開始,沈青雉變得越來越不講道理,沒了從前值得稱讚的特質,倒是變得是非不分,又狠又毒……叫韓愈寧很一言難盡。
但相處了這麼久,青梅竹馬,在他心裡青雉就像他的親妹妹。婉竹卻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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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次看見婉竹都會臉紅心跳,本就寡言少語的他變得像個鋸了嘴的悶葫蘆一聲不吭,年少不識情滋味,他也不懂那意味着什麼。
直至後來戰事又起,他與侯府的庶長子沈若愚分別去了一南一北兩處戰地,那時候除了王府家書,也偶爾會收到沈青雉的來信。
她會在心中提侯府發生的大事小情,每當她提到婉竹時,不苟言笑的韓愈,總會不自覺發笑。
直至某一天,他突然開了竅,他明白自己這份心情意味着什麼,他有了喜歡的人。
卻不是指腹爲婚的未婚妻,而是記憶裡那個甜甜軟軟的小姑娘。
……
韓愈寧這邊的戰事結束後,立即班師回朝。侯府庶長子沈若愚那邊戰事吃緊,一直在邊關奮戰。
他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說清楚,他無法在心有所屬的情況下欺騙自己娶另一個不愛的人,那在他看來,既是委屈他自己,也是對沈青雉的不公平。
然而就在他回到京城後,卻又發生了許多事。
外界傳言侯府姐妹不和睦,他曾不止一次撞見,沈青雉來了脾氣,劈頭蓋臉的數落婉竹,甚至曾掌捆,婉竹卻從不發火,僅是強顏歡笑。
他曾爲她不平,她卻疏離冷淡說:“韓世子,日後婉竹要喚您一聲姐夫。您哪怕是偏心,也該是偏心着長姐纔是。您又怎知,長姐是錯的,也興許是婉竹栽贓陷害,興許是我惹了她。”
說完這話,她就冷淡地轉過身,他卻很清楚,她在避嫌,在他們二人之間劃下楚河漢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