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寺看守的那名瘦弱和尚。
腿腳利索,眼神精光,面容周正,哪裡還是那個嘴歪眼斜,腿腳殘疾還有疾病的將死僧人。
何以掩飾到如此地步,陳懿令衆人停下,等在遠處。
“救苦救難的老佛啊,金光寺的僧人們揹負黑鍋,生不如死,還望老佛搭救!”
距離十米遠,僧人便跪了下來,雙膝飛快挪動,眨眼間便來到陳懿跟前,砰砰使勁磕頭。地上的粗糙砂礫,將僧人額頭磨破一大塊皮,滲出血來,他還在不斷的磕頭。
陳懿冷冷注視着他許久,這才令石陀將他攙扶起來。
“講講始末吧。”陳懿招呼他坐下。
“是,弟子智恆,爲法華寺一名武僧。”
接着,智恆聲淚俱下的講解起法華寺發生的災難,一夜之間,所有繁榮都毀了。
這邊說着話,正在與國王秉燭夜談的國師也是心事重重。
“國師,看你愁眉不展,該是爲了那幾個和尚煩惱吧?”國王四十歲左右,風度翩翩,卻是精神不振,萎靡的半躺在躺椅之上。
“陛下慧眼如炬,什麼都瞞不過你。”國師嘆了口氣,“只是這幾個和尚來歷不明,若有善心,也未必可解祭賽國之困。若心存不軌,那麼老臣便是千古罪人,萬死難贖啊。”
“唉,走了也罷,祭賽國外強中乾,風雨飄搖,鄰邦諸國蠢蠢欲動,邊境上不斷增兵,內憂外患,豈是幾個和尚可以幫襯的。”國王重重閉上眼睛,越發疲憊。
“報!”
“進來!”
“陛下,國師大人,金光寺中黃金寶塔,前日夜間閃現金光,由下而上,持續整整一夜。”由於激動,前來通傳的侍衛有些結巴。
哦?
國王坐直了身子,國師更是站了起來,“可否屬實?”
“有多人看見,今日有大量聞訊趕往此地,還有一說,看守那聾啞和尚不見了。”侍衛說道。
“你先下去吧啊。”國師說道。
“是!”
侍衛退出了房間,國王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激動的問道:“國師,可是佛菩薩顯靈,終於記得祭賽國百姓了?”
“其中有諸多蹊蹺。”國師冷靜的重新坐下,“以往金光寺都是塔頂放光,爲何這次卻是自下而上亮起,許是着了火,又或者有人逐層點了燈盞?”
“唉,說起來,也得有八年了,黃金寶塔上的灰塵都有寸許高,難說不是有人在掃塔。”國王搖了搖頭。
國師猛然一驚,突然想起一件事,高聲喊人,慌張張提着長袍就往外跑,到了門口才想起來稟告,匆忙跪地上,“陛下,老臣萬死!那唐朝和尚是活佛轉世啊,那夜正是他在掃塔!”
“此話當真!”
“唉,他親口對我說起。回頭想想,唐朝和尚到來之後,雖有忤逆之舉,但卻是發自善心,並無傷害我國臣民之事,更無冒犯君威之作爲。都是老臣糊塗啊,請陛下恩准,這就將他們給追回來!”
“聽說隊伍中有寶馬大象,日行數百里,哪裡能追得上?”國王不免遺憾。
“老臣就算是跑斷了腿,也要把他們給追回來,如若不能,永不回祭賽國!”
“不,國師一定要回來。我,孤獨啊!”
國王垂淚,國師語噎,來不及煽情,擦把眼淚,不顧年邁之軀,縱馬追趕。先是一隊和尚離開,然後又是上百名御林軍,百姓們暗自猜測要出大事兒了,各種說法四起。
天意使然,否則國師是追不上的。
陳懿等被智恆纏住,此時還在聽他講述過去發生的故事。
祭賽國以信佛爲主,成年男子都要送到寺中修行一年,否則不可成親,不可參加國慶大典家族活動,以及繼承財產等。
總而言之,不進金光寺,那就等於被國家和家族拋棄,自力更生,還受人白眼,所以上千年來,沒有不遵循者。
一年期爲普通百姓,貴族子弟則需要兩年,爲的是歷練心性,有利於將來爲國家做貢獻。而一旦被確立爲太子人選,則需要再入寺帶髮修行一年。
也就是說,每個即位皇帝,都需要在金光寺度過三年的時光。
由此不難想象,爲了照顧自家孩兒,天下父母莫不是爭相供養,王室更是大手筆的付出,甚至形成一股不正當的攀比之風。
金銀布匹糧食蔬果已經是尋常之物,不知何時起,已經發展爲金銀珠寶,金光寺住持前呼後擁,富可敵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唉,想那時何等風光,前幾年,我心存懊惱,這兩年才生出悔意。那時的金光寺,衣食無憂,每日都有吃不完的供奉,便化作肥料,滋養樹木。”智恆不斷搖頭,“金光寺樹木異於別處,格外粗壯,樹葉油綠肥厚,汁液豐富,稍微一掐,便滴出水來,後來也成爲金光寺一大奇觀之一。”
腐敗無處不在,佛門也難以避免,尤其是名山古寺,何況祭賽國的金光寺,儼然又一個國中之國。
除了磨練心性,參禪悟佛,更多的貴族子弟在父母的暗示和強調之下,藉機來結交富貴,拉攏幫派,而這些少年又都聽命於金光寺住持,可見和尚的地位有多麼的尊貴。
“金光寺如此興旺,可見此處百姓的虔誠之心。”陳懿感嘆道。
“老佛,說句實話,虔誠之心不見得有,還是佛祖舍利起了大作用。”智恆又是一陣搖頭嘆息,言詞懇切,看來也看透了世事。
原來,金光寺供奉了一枚佛祖生前燒化的舍利,爲舌舍利,藥丸大小,乍一看爲珍珠白色,日光下又現出七彩之光。
新月之時,呈現天空夜色,裡面有繁星點點,滿月之時,又是海洋蔚藍,似有水波盪漾。
說不盡的奇特,賞不完的驚奇,以祭賽國爲中心,鄰國四邦君臣,莫不是以能看一眼佛祖舌舍利爲榮。
由此還帶動了當地經濟發展,祭賽國成爲當之無愧的老大,金光寺一再擴建,庫房面積隨之增加。
庫房門從一重變爲後來的七重,重重都有武僧看守,再後來珍惜寶貝實在是太多,依然擔心賊惦記,只好又從地上藏到了地下。
至於一座黃金寶塔,那真的是九牛一毛,無法表達富裕的人們對於佛祖的敬仰之心。
然而,這一切,都伴隨着一股黑風改變了。
還在,一夜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