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直接一章5000字發了……明天多寫點。)
恍如爲了映襯今晚的不合尋常,那討厭的風雨自黃昏時分降臨就一直不肯消退。在偌大的風雨面前,聶小倩等人早被淋成個落湯雞。他們身上並沒有攜帶雨具,因此對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異常天氣毫無體例。
風有些大,刮拂到溼漉漉的身上竟使人覺得寒意凜然。在寒意的驅逐之下,聶小倩本能的往陳劍臣那邊靠攏過去。等近身時莫名發現,從天而降的風雨居然開始稀少。她有些疑惑地擡頭望望天空——
依然是呼嘯的風雨,紛繁揚揚,只是每每靠近到她和陳劍臣的上空丈餘外處,便似乎被什麼無形的力量阻隔住了一樣,颼颼的朝四周彈開。
這個發現讓聶小倩吃了一驚,她決然可以肯定這種力量不成能出自自己的身上,於是很自然就望向了身邊的陳劍臣。
天色漆黑,看不清陳劍臣的神態模樣,伸出手去牽他的衣袖時,聳然覺得入手處一片乾燥,殊無半點溼意:
陳劍臣的全身,竟似乎乾燥的。
這怎麼可能?
聶小倩疑竇叢生,再回想起陳劍臣突然呈現在蘭若寺的過程,其中總有些不成解釋的因由在裡頭,無法做到分明。只是基於重逢的歡喜,以及那一份油然的信任,她並沒有多問什麼,只是眼下……
“小倩,你不消擔憂,伯父會沒事的。”
風雨聲中傳來陳劍臣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平定,沒有絲毫改變。
聽着他的聲音,聶小倩總是能獲得最大的平和平靜,這種感覺很是奇怪,按事理不成能呈現在她身上的,但偏偏就擁有了。回想起和這個少年相遇相識的點滴,其實並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歷程,更沒有海枯石爛的誓言,如果說一定有,那麼就是那首詩了……
書以寄情,詩以託意。
陳劍臣這一首“只羨鴛鴦不羨仙”明顯屬於一首情詩,雖然裡面有些措辭言語不甚明瞭,不合語境,乃至於偏離了平仄,但直白的詩句卻很好地表白了這是一首情詩。聶小倩平生收到的情詩很多,在清雪書院唸書的時候,總會有些書生秀才想出各樣的手段體例來,給她寫情詩,期望獲得佳人心。但他們最後所獲得的,卻是如冰山般的緘默。
那時候聶小倩主動叫陳劍臣贈字,而陳劍臣寫了一首情詩給她,在大衆化的角度上看,很是吻合“才子佳人”式的成長套路。在聶小倩看來,這一首詩已是陳劍臣的剖明之言了,甚至說是定情之物也不爲過——
雖然,陳劍臣那時候寫這一幅字,更多的只是因爲前世的某些懷舊情緒罷了。
家逢厄運,境況淪落,從身世權貴的富家女一下子釀成囚犯的女兒,簡直是從天堂跌落到地獄,換了一般女子,只怕早就整天以淚洗臉,悽悽慘慘慼戚,感秋哀春空悲切了。但聶小倩沒有,不單沒有,而去決意走上不歸路,要劫囚救父,至於以後怎麼樣,渾然顧不上了——包含,和陳劍臣可能的未來。
陳劍臣是書生,是念書人,依照正常情況,他肯定是要考更高級的功名,乃至於入朝爲官的。這樣的身世前程,固然要和劫囚救父的聶小倩劃開界限,避之不及……
如是,聶小倩和陳劍臣的人生軌跡就恍如兩條直線,原秘聞距甚遠,然後不知何故很短暫地交接到了一起,最後又再度分隔,越分越遠,永生不再有二度交集的機會。
然而,人生之事總是佈滿變數,在蘭若寺,兩根直線居然又碰到了一塊兒。不單碰到了,而去還很親密地到了一起,隱隱有擰成一股繩的意思。
聶小倩驚喜無比。
這驚喜突然而迅猛,在短時間內掩蓋了很多其他考慮的因素,以及衝失落了內心的擔憂和內疚。
但就在現在,漫天風雨之際,聶小倩感受到了某些不合尋常的意味,許多的念頭才譁然涌起來,看着身邊這位揹負着書童的少年,不知何故,產生了濃濃的新鮮好奇感:“留仙,你的衣服沒有溼呢。”
她沒有任何責問的意思,問得很自然,倒帶着一些驚訝,以及讚歎的別樣情緒。
陳劍臣揹着嬰寧,走得很穩,聞言呵呵一笑道:“我會神通的。”
這個謎底明顯超出了聶小倩的想象,條件反射地反問一句出來:“真的?”
“固然是真的,在江州我遇到一位嶗山道士,他說我有慧根,所以教授了一些神通給我防身。”
很玄乎的回答,但無疑是很有用的回答,不是爲了掩飾己身,而是要爲了掩飾嬰寧的狐狸精身份。
這個回答對聶小倩而言有些難以接受,但當回答的人是陳劍臣時,她接受起來就容易很多了,由此也就可以解釋很多疑竇,心想:原來他撫慰我其實不是純真的言語性質,他竟是會神通的……
有神通,就有力量,而力量往往和膽色掛鉤。由此可見,陳劍臣敢於介入到這一趟的行動來,絕非意氣用事。
從這一點上看,符合聶小倩對陳劍臣的認知,他依然還是那個落拓而自若的少年。
陳劍臣揹着嬰寧,嬰寧又揹着血檀木書筪,但其實正是書筪的防水防風的作用在闡揚着,遮擋了周圍一圈的天空,聶小倩進入到圈子裡來,所以受到了書筪的呵護。至於她的兩位師兄可沒有如斯待遇了,他們率先走在前面,也沒有留意到後面小師妹和陳劍臣之間的對話。
風雨太大,夜色如墨,很多工具就想在意也在意不了。
蓬!
貿然前方一聲巨響,好像炸雷一般,震耳欲聾。與此同時,有好幾塊重物裹挾着風雨呼嘯而起,漫無目標地飛砸過來。
走在前面的吳巖和霍君大吃了一驚,紛繁施展身法輕功,憑着聽風辨形的手段騰挪躲閃,遁藏開去;一邊大聲叫後面的聶小倩小心。
前面產生了什麼事?
“牛鼻子,今晚本姥姥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無邊魔神,起!”
一聲尖銳的喊叫,帶着難以言喻的恨意,以及癲狂,從風雨聲中穿透出來,直穿入到吳巖他們的耳朵裡面,震得嗡嗡響,聶小倩雙腿一軟,差點就要摔倒,幸而被陳劍臣一把扶住。
緊接着,在隱約的前方,驀然有兩團巨大的光華在產生劇烈的碰撞,一邊的光華,顏色硃紅如血,又似夕陽落下的彩霞,形成一道長長的劍形,看上去,宛若一柄巨劍。但天下間,哪裡有如斯巨大的一柄長劍?
另一邊的光華卻烏黑一大片,邊沿處又有一圈瑩瑩的綠光,藉此將天色劃分隔來。黑光氣焰騰騰,簡直有鋪天蓋地之勢,將紅光團團圍住。而紅光左突右搶,始終無法殺出黑光的重圍。
那是什麼工具?
吳巖和霍君面面相覷,都感到無以倫比的震驚。他們真正感到那一邊所產生的種種,都已不是他們所能理解,以及接觸的。
“從後面走!”
陳劍臣忽然作聲。聲調雖平,卻帶着一股無可置疑的意思。
吳巖和霍君並沒有進行任何的疑問,以及爭執,他們都不是笨人,很快就認同了陳劍臣的意見。雖然在他們心目中,這個書生一整天都沒有表示出任何的才能來,最多就是體力有點超出想象罷了。但如今情況,陳劍臣的建議無疑是最合理的。
於是,他們憑着記憶,以及間或閃電的光明,從另一側崩壞的圍牆缺口處進入了大雄寶殿。位置很靠後,接近於白日他們所探望的僧舍一帶。
入殿之後,諸人皆鬆了口氣,吳巖和霍君又隨身拿出火摺子來點着了。
“大師兄,剛纔那些光究竟是怎麼回事?”
吳巖搖搖頭,苦笑道:“我哪裡知道。”
“要不我們出去看一看?”
武林中人,刀尖上過生活的人,膽量自然不會太小。
“我也去看看吧。”
這時陳劍臣說道,背上的嬰寧下地了,她法力有所回升,精神稍微振作起來了。聽到公子的話,趕緊用小手去扯一扯他的衣角,意思是叫他不要輕舉妄動。就在剛纔一剎那,小狐狸感受到了戰場那邊強大凌厲的法力波動,直如驚濤駭浪一般,根本不是她這個條理的修爲所能攪合進去的。
陳劍臣明白她的意思,但沒有改變主意,對前殿外戰鬥的主角,他雖然不大肯定,但有些事情根本無法忍讓遁藏。別忘了,他們如今正身在蘭若寺。身在漩渦之中又想置身事外,天下間哪裡有這麼廉價的事情?
霍君斜眼看了他一眼:沒想到這書生膽量倒不小,不像尋常唸書人,嚇唬一下馬上就面如土色了。
“那我們都出去看一看吧,大家小心點。”
聶小倩同樣抑制不住,今天行程受阻,必須要爭分奪秒繞道出去,纔有攔住囚車的一線希望,救出父親。
五人便打着火摺子,一路小心翼翼往外走。
大雄寶殿極其宏大,殿宇幾重,他們約莫走了半盞茶時間這纔來到前殿。剛進入前殿內,砰砰砰,就聽到了外面傳來一陣猛烈的碰撞聲。
呼!
大門外猛地有一個人影飛了進來。
“小心!”
吳巖等人大驚失色,一時間不知深淺,馬上兵刃在手,靠攏在一起,形成可攻可守的掎角之勢。
但見那道人形來勢巧妙,最後撲通一響平平地摔到南邊的角落裡去,一動不動了。
這又是怎麼回事?
就連陳劍臣都不明所以,感覺自從到了這蘭若寺後,事事都大違常理,糊里糊塗的,根本掌握不到根本去。
這時候霍君壯起膽氣,提着寶劍走過去看個究竟,就見到是一個身穿囚衣的人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急切一看,喜出望外,大聲叫道:“小師妹,快來,是聶伯父!”
聶小倩如遭雷擊,半響才反應過來,腳步踉蹌地奔過去,藉着火光,就看到了父親那一張因爲飽受折磨而變得消瘦無比的臉!
“爹!”
一聲天下間最爲親切的稱號脫口而出:“爹,你怎麼啦?”
平白無故,聶志遠居然呈現在蘭若寺內,實在使人有匪夷所思的感覺。就在此時,呼!又有一人飛身進入殿內。其一進入,破舊的大殿門立刻就扣合起來,把漫天風雨關到了門外。
“誰!”
“什麼人!”
聲聲吆喝,吳巖和霍君不謀而合拿着兵器就護在小師妹面前去。
藉着火摺子的光芒,陳劍臣很眼尖就認出了對方,馬上叫道:“是自己人?”
自己人?
吳巖和霍君受驚不小。
不說他們,就連撲進來的燕赤俠都微微一怔,沒想到殿內會突然多出了好幾個人來了,尤其是當看到粘着假鬍鬚的陳劍臣時,更是倍感意外。他爲蜀山劍客,修爲精湛,早就有了過目不忘的本領,一對銳眼能去假存真,自是認出了陳劍臣來:“怎麼是你……”
話沒有說完,心血翻滾,差點一口鮮血噴出,趕緊盤膝坐下調息。
陳劍臣一箭步衝上去,問:“燕兄,你沒事吧。”
燕赤俠緩緩睜開眼睛,搖搖頭道:“沒事……只是除妖不成反被妖傷,沒想到此僚修爲進展如此神速,竟堪堪達到了法相之境。”
聽到“法相”二字陳劍臣不由倒吸口冷氣,他雖非道門中人,但也知道法相之境意味着什麼。
燕赤俠忽然面色一變,急促喊道:“你們緣何會在這裡……趕快走吧,寺內有一千年樹妖,作祟百里,剛纔我只是將其稍稍擊退,很快它就又將捲土重來了此僚一來,爾等將盡化爲血食。”
陳劍臣苦笑道:“燕兄,此時此地,我們能走到哪裡去?”
燕赤俠默然,忽而一頓腳:“可恨。”
聽到“千年樹妖”這些字眼,吳巖他們一片茫茫然,渾然不知怎麼回事。但就在這時候,殿外周圍猛地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沉悶而有節奏,不知是什麼的存在,卻把四周都圍困起來了。
事態危急,陳劍臣忙問:“燕兄,可有體例解厄?”
燕赤俠緩緩站起,沉聲道:“無他,唯一劍耳,稍後我且纏住此僚,你們可速走,不要回頭,等天亮後就沒事了。”
蓬!
話音未落,一截粗大的根鬚恍如一條靈活的舌頭一樣打破殿門,嗖的席捲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