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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週,)
“我沒什麼事……真得,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爲了表明自己的確毫無問題,陳劍臣很輕盈地轉個身,雖然牽扯到肋下的傷勢,有些痛苦,但這些痛楚顯然屬於可承受範圍之內。
然而嬰寧眼眶裡的淚水還是不可抑止地譁然流下來,飛身撲過,緊緊把陳劍臣抱住,生怕一鬆手公子就會消失不見了。看得出來,剛纔發生的刺殺事件,的確把她給嚇壞了,如果來晚一會兒,事情的後果真有些不堪設想。
回想起那在黑暗中的幾呼吸間的交鋒回合,說沒有點後怕,陳劍臣就是自欺欺人了。畢竟這等面對面的殊死搏鬥,他以前只經歷過一次而已。而那一次斬殺黑衫衛,他有心算無心,早有籌劃準備。但眼前這一次刺殺,卻是被別人算計,生與死只眨眼間事。
回想起來,一直堅持鍛鍊的身子骨無疑再一次產生了救命般的效果作用,倘若還是原身軟綿綿的,手腳無力,只怕一刀都躲閃不及。
肋下的爲皮外傷,被鋒銳的刀刃切開了一道約莫半寸的口子,幸而擦身而過,不深,經過簡單的處理,敷上金瘡藥就差不多了。
房間發生激烈搏鬥,頗是發出了些聲響,不過因爲風雨交加的緣故,莫三娘和阿寶都沒有被驚醒——這個結果也是陳劍臣所樂意看到的,他絕不願驚動母親她們,從而讓她們擔驚受怕。
嬰寧不知從那兒弄來一根大拇指粗細的繩子,將仍然昏迷的刺客捆綁得結結實實的。
這時候陳劍臣纔看清對方的外形相貌。只見他穿着緊身黑色衣衫,腰束玄衣帶,頭上簡單用一塊黑巾包紮起頭髮,沒有蒙面,露出一張長着濃密鬍子的臉,面容粗獷,有風霜之色,顯然是常年在江湖打滾的人。
其看上去三、四十歲的模樣,形容相貌截然陌生,陳劍臣和嬰寧根本沒有見過這麼一號人。
——對方趁着暴風雨之夜。摸黑而來,很熟悉地直接找到了陳劍臣的書房。自是早有計劃步驟的,不知在什麼時候就踩好了點。
天下間絕沒有無緣無故的仇恨。
陳劍臣長吸口氣,沉聲道:“嬰寧,你有什麼法子可以隔絕聲音的。”
嬰寧馬上就明白了公子的用意。道:“有。”隨即口中唸唸有詞,道書出口,芊指一拉,書卷上飛出幾道符文,似水波流溢,肉眼可見,隨着她的命令。四散飄飛,落在書房周圍,形成一個圈子。
這是符咒陣法,設置下來後。房中不管發出多大的動靜,外面的人都難以聽到。
“嬰寧,你到外面巡邏一下,看對方還有沒有人。”
“嗯。”
小狐狸爽快答應,身形縹緲,從打開的窗戶掠了出去。
陳劍臣坐回書桌前,手指慢慢扣敲着案面,好讓自己的思緒安定下來。從而進入貫注的思考狀態。
敲了一會,又鋪開紙張。磨墨,在紙上一連寫下八個拳頭大的“靜”字。
字寫完。精神猶如古井,古井而無波,再沒有絲毫波瀾——由此可知,他正氣的修爲可謂大有長進了,換做以前,不寫十餘個“靜”字,只怕無法達到這般平定的狀態。
這時候,被捆成個糉子的刺客悠然醒來。他一醒來,立刻就發現自己成爲了階下囚,被捆得死死的,連坐起來都辦不到,只能捲曲地橫躺在地上。其勉力睜眼,正看見坐在書桌後面臉色沉靜的陳劍臣:“你……”
瞬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他本是來殺陳劍臣的,眼看佔盡上風,將近得手,熟料突然跑進一個俊俏書童來,只一個回合他就被打倒在地,昏迷過去了。
想及被那隻嬌嫩的小手捏住喉嚨時的情況,縱然他膽大包天,殺人如麻,也不禁涌起陣陣餘悸。
在那一刻,只要對方的手指稍微加多一點勁,他就一命嗚呼了。
死亡,如此接近!
而怕死,更是人的天生本能,哪怕再膽大的人也不能避免。
陳劍臣淡然開口:“你是什麼人?爲何要來殺我。”
漢子哈哈一笑,要用笑聲來蔑視陳劍臣這般毫無力度的審訊:“陳劍臣,今晚殺不死你,算是走狗屎運,但還有下次……”
說着,眼珠子卻情不自禁地四下轉動,要看那個可怖的俊俏書童在哪裡。只可惜,他看了個空,書房中沒有第三者存在。
陳劍臣哦了聲,嘴角流露出一抹嘲諷的冷笑:“難道你以爲還有下次?”
漢子冷哼一聲,不以爲然。在他看來,陳劍臣捉到自己,不外乎將自己送進府衙,讓知府判決,然後坐牢。但這牢,肯定不會坐多少天的,很快就能被大哥撈出來。無他,其府衙裡有人,有門路。
出來後,他石大蟲還是一條好漢!
陳劍臣忽地嘆了口氣,站起身子,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似乎帶着一絲憐憫的色彩:“我覺得,聰明人就該選擇聰明人的作法。現在,我問一句,你回答一句,就是最聰明的作法了。”
石大蟲睜大了眼睛看着這個書生,心裡油然覺得想笑:這陳劍臣是否被嚇壞了,口不擇言,他以爲自己是廝混街邊的無賴地痞嗎?隨便誑兩句就會竹筒倒豆子,什麼都招出來……哼,簡直荒謬。
嘴巴一抿,已做好“打死我也不說”的慨然氣勢。
此時,嬰寧裹挾了一團風雨,又從窗外躍進來,朝陳劍臣輕輕一搖頭,示意沒有發現。
她的出現,倒讓石大蟲心一緊,忍不住打量上下,實在想不明白這麼一個俊俏近乎少女的書童能有如此本事,輕而易舉就將自己制服。
嬰寧看着他,目光徒然一冷,極其罕見地殺氣顯露——對於要殺公子的人,她絕不會有絲毫的忍讓。
“公子,這人就交給我處理吧。”
聲音如冰,石大蟲渾身打個冷戰。
陳劍臣淡然道:“不用,我來審訊就好了。”
“嗯,公子有辦法?”
嬰寧大感好奇。
陳劍臣微笑道:“多得沒有,但一個法子還是用得出來的。”
嬰寧眉毛微蹙,有點納悶:她和陳劍臣出入相隨,彼此算是很知根底的了,陳劍臣有什麼手段能讓刺客乖乖地吐出真相來?
刑訊?
可又沒有對應的用刑工具;而用常規的方法,顯然是不能讓這亡命之徒招供的。
陳劍臣悠然道:“嬰寧,上次我不是和你說過嘛,那皇甫員外曾傳授給我一門《役鬼術》。”
嬰寧點點頭:“我知道。”但還是不明白,《役鬼術》屬於針對陰神的法術,可刺客乃是凡人,兩者關係搭不上。以她看來,直接施展陰神入竅,審問對方魂神纔是最好的辦法。
“我用這《役鬼術》馴服自己的心鬼,一直收於心坎處。”
陳劍臣又道。
到了此時,嬰寧就有點明白了,雙眸一亮,隱約猜到公子要採取的措施,不禁拍手叫好。
這一下,倒輪到躺在地上的石大蟲糊塗了,一時聽到什麼《役鬼術》,一時又聽到什麼“心鬼”,亂七八糟的,根本不知道啥意思。然而心中莫名地萌生出極其古怪的念頭,冷汗都有些冒出來了。
嬰寧笑道:“原來公子是要用心鬼來審訊,果然妙極。”
陳劍臣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也該試驗下它的用處到底如何了。”說着,念頭一動,隨即左邊耳朵裡有動靜,只片刻間就溜跑出一隻三寸高的小人來,看上去宛若成人的一根手指大小,披頭散髮,青面獠牙,狀甚兇惡。
小人現身,落在書桌上,對着陳劍臣納頭便拜:“心鬼拜見主人。”
嬰寧還是頭一回看見心鬼的形狀,大爲好奇,走過來端詳着,還忍不住要用手指去捅一桶。
這心鬼倒算玲瓏,知曉嬰寧的身份,趴住不動,還微微撅起小屁股來,任由嬰寧去戳。
小狐狸嘻嘻一笑,卻沒有真得去捅它。
陳劍臣一伸手,道:“到這裡來。”
心鬼當即很聽話地一個飛躍,躍上陳劍臣的巴掌心上。
殊不知他們的這番舉動,在石大蟲眼中看來充滿了詭異的氣息,只因爲他根本看不見心鬼的身形,看得陳劍臣的掌心上空空如也,什麼東西都沒有。
心鬼說白了就是一股陰神念頭,只是被陳劍臣降服,才能凝形化身出來,成小鬼模樣。不過一般凡人肉眼,還是看不到它的存在,說話更是聽不到。
“去,進入他的體內,讓他說真話。”
陳劍臣的手伸到石大蟲的面門之前,心鬼大爲興奮,雙手一拱,大聲遵命。
石大蟲不明所以,心裡直打鼓,嚷道:“你要幹什麼,不要在大爺面前裝神弄鬼,告訴你,大爺不怕的!”
他嘴裡說着不怕,額頭已隱隱有冷汗流淌出來。
——未知的恐怖,總能抓住人心的最軟弱處。
就見小鬼一個轉身,身子輕盈地從石大蟲的左邊耳朵裡鑽了進去。它鑽進去之時,陳劍臣和嬰寧自是目光相隨,盯着石大蟲的耳朵看。
石大蟲被他們盯得毛骨悚然,隱隱間真感覺到有奇怪的東西鑽進了自己的耳朵裡,只要鑽進去,一直鑽進自己的心肺裡頭……
“幻覺,一定是幻覺,我不會上當的……”
石大蟲身體都有些僵硬了,只得不停地自我安慰,給自己打氣——打死我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