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聲龍吟般的鳴叫從僧舍內傳出,清越激昂,猶如石破天驚,隨後一道劍光呼嘯着從門扉中疾掠而出。
這一匹劍光,並不大,三指寬的模樣,但極長,拖着長長的尾巴,不下數丈規模。整體看上去,光彩奪目,流轉紛呈,從僧舍內席捲出來,目標直取凝立虛空的樹妖。
樹妖失聲叫道:“元嬰御劍!你竟敢元嬰出竅馭劍!”
聲音尖銳,同時帶着一股驚悸之感。
元嬰御劍,乃是蜀山極其厲害的一門劍術,施展出來,能翻倍發揮出己身的實力,殺傷無以倫比;只是這門劍法,需要元嬰出竅,出竅後本體肉身等於失了魂魄,毫無自我保護的能力,別說敵人,就算遇到貓狗之類的小型獸類,都可以隨意撕咬一,而肉身一旦受到傷害,出竅的元嬰就會受到波及,甚至再也無法返回到原身裡去了,成爲遊散元嬰,急需奪舍新的身體。
—這樣的情況,如同人失去了原來的舟楫,掉進漫無邊際的大海里,哪怕本身會游泳,但在茫茫汪洋內也不可能只憑游泳就能到達彼岸,必須要爬上新的舟楫裡去。不過在絕大部分情況下,新的舟楫是絕對比不上正身的。
而如果在限定時間內不能奪舍成功,直接就會魂飛魄散了這個緩衝時間,並不會太久。
故而,元嬰出竅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極爲兇險,尤其在面對強敵時更不會輕易使用出來。
然而眼下燕赤俠將肉身留在僧舍內,慨然施展出了元嬰御劍的神通要與樹妖決一死戰。
到了這般時刻樹妖自是知道燕赤俠的打算,原來對方就是憑仗有正氣護航,通過陳劍臣之手,把僧舍團團保護起來,從而實施出這般激進冒險的計劃來。
樹妖成精多年,常化人形在世間奔走,通曉人心世故,瞬間便果斷有了決定,雙手一揮,本來要朝僧舍發起第二波攻擊的兩道根鬚徒然轉身翻騰着糾纏向燕赤俠的劍光;然後它本身則從另一個角度閃電般撲下去直衝僧舍。
“老妖敢爾!”
人劍合一的燕赤俠的元神立刻察覺到樹妖的企圖,念頭一動,劍光打轉,要攔住對方。
颼颼!
那兩條根鬚早就靈活地一左一右,將劍光纏住,身子如蛇,柔軟似鞭,沒有在正面和斜光相觸,只上下游鬥,純屬爲了拖延時間。
只幾呼吸間樹妖已衝到僧舍門扉處,長袖揮舞,一片如霧的黑氣就從袖中撲出要從門扉中攻進去。
滋滋滋!
黑氣涌現,堪堪到了門扉外半尺處,無數毫光揮斥,髮絲粗細,肉眼可見地交織成一片密密的網狀。黑氣兇狠地撲到光網上,頓時像雪花掉進了滾水裡頭,消融得一乾二淨,分毫不存。
“給我破!”
一攻不成,樹妖也有些急了,那兩條根鬚能纏住燕赤俠的時間不會太多,正是分秒必爭的局面,不由大喝一聲,大口一張,一條長長的東西便吐出來,又粗又長,作舌頭狀,渾體猩紅滴血,不斷有不知名的**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上。
嚇人的紅舌頭吐出,下一刻已兇狠衝破門扉,犀利地貫穿了進去。期間雖然有無數的毫光小劍從四面八方飛來,不停地刺紮在上面,刺出一個個小白點,可惜都無法阻止紅舌突進的速度。
僧舍內,燕赤俠的身體盤膝而坐,身前橫放巨大的劍匣,匣中空空無劍。他坐着一動不動,雙目緊閉,元神早隨着陰陽割曉劍飛出去了,只剩得一具沒有任何活動能力的軀殼。嬰寧聶小債兩女一左一右,緊張地注意情況的發展,不但替燕赤俠護法,同時還要保護陳劍臣。
陳劍臣就睡在地上,早昏沉地沉入了夢鄉。
樹妖的紅舌突破正氣保護,破門而入,驚悚的聲響立刻傳入耳中,聶小債和嬰寧投袂而起,不約而同地奮身撲過來抵擋。
兩女性格心思各有不同,嬰寧第一時間是搶在陳劍臣面前,而聶小債則不顧一切地挺着長劍撲過去,一劍刺在紅舌之上。
她的劍爲凡鐵所鑄,在凡塵中算是利器,可面對樹妖的紅舌時明顯不夠看。劍尖刺上去,軟綿綿滑溜溜的,根本不着力,使不上勁,連皮都刺不進去。
噗!
紅舌一捲,鬼魅地將聶小債攔腰捲住,嗖的便收縮回去,要在第一時間將聶小債化作肉食,吞噬進肚子裡。
嬰寧見狀駭然,這等精怪手段簡直聞所未聞,一咬銀牙,檀口吐出道書,見風而漲,化成一卷軸,飛快地將半截紅舌裹住。
“爆!”
砰!
一聲巨響,那道書通體符文字字發強光,瞬間激發,爆出的法力能量將正副門扉都破開了去,泥土飛揚,深坑赫然——啊“彷彿從地底傳出來的叫痛聲:六卜小狐妖,也敢對本座動手,給我死!”
紅舌一甩,將聶小所拋到邊上去,而後一個橫掃千軍,腥風滿室,煞氣沖天,裹挾着漫天霸道的氣勢橫掃過來。
聶小債重重的砸在牆壁上,竟砸出一個窟窿,飛身出去被磚石壓住,無法動彈了。但此時此刻,嬰寧根本無法去顧及救援,她的道書經過剛纔一炸,光華收斂,全身黯然,變化成一卷有些古樸的卷軸掉在地上,法力盡失,還出現了不少破爛的痕跡,顯然受創不淺。
沒有了得心應手的法寶,嬰寧等若被廢了一臂,見到紅舌狂掃而來,心中大急。
樹妖這一掃,覆蓋面幾乎蓋住了整座僧舍,一掃之下,小小僧舍定然會崩潰離析。更要命的燕赤俠的肉、身,和沉睡的陳劍臣都在對方掃打範圍之內,覆巢之下,哪裡能保得周全?不說直接被紅舌卷殺,就算僅是被掉下來的磚瓦砸壓到,也絕不好受。
此時牆壁上龍飛鳳舞的字文,一道道白色毫光小劍仍然在前赴後繼地刺擊下來,在猩紅的巨舍上留下一個個微小的傷口,不時有綠色的液珠濺出來,正是樹妖的血。
陣陣麻痛通過紅舌傳遞回來,像沒完沒了的浪潮,樹妖卻——地全部承受住,只一心催動紅舌,誓要將陳劍臣和燕赤俠兩人毀殺—一陳劍臣寫於牆壁上所蘊含的正氣,經過樹妖一連幾波的強橫衝擊,已然揮發過半,很是式微了,再難保持完好時的力量,無法在短時間內給予樹妖重創。
這就是樹妖最大的機會。
它修煉千年,心中堅韌而狠辣,只要有一線機會,必然會不顧一切地實現。
危急之際,嬰寧沒有片刻猶豫,奮不顧身衝上去,稚弱嬌小的身子繃得緊緊的,帶着一股“螳龘臂當車”的決絕勇氣,高高跳起,然後和紅舌猛烈地撞到了一起—一哇,一口鮮血噴出,心頭大震,轉瞬被打出原形,隨即一隻雪白的狐狸打破牆壁,飛了出去。
這不怕死的一撞,一擋,只爲整個戰局爭取到了兩三呼吸間的時間,但就是這短短剎那,彌足珍貴,足以左右戰局的形勢了。外面燕赤俠的劍光大威,終於將糾纏不休的殘存的第二條根鬚劈斬破開,急速衝來:
刷!
劍光如芒,電光火石間,狠狠地釘在紅舌的舌頭尖上,一道綠色**好像噴泉般噴出來,濺得到處都是。
啊!
樹妖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再也顧不上攻擊了,急速把紅舌收回來,要脫離劍光的釘殺。要知道這一條紅舌,乃是樹妖性命攸關的存在,屬於**,乃是它在脫去本體時,用樹心煉製而成的一個器官,專門用來吞吃血食,吸納天地靈氣的。
如此擊殺對方的良機,燕赤俠又怎麼會輕易放過,元神駕馭劍光,死死地釘在紅舌頭上,任憑對方如何掙扎,絕不鬆手。
砰!
紅舌帶着一匹劍光又退出了僧舍,把戰場轉移到了外面庭院。
經過一連串激烈的殊死搏鬥,那小小僧舍多處破爛,搖搖欲墜,彷彿只要一陣風吹過就會完全崩塌平來。
這一塌,自會把還留在裡面的陳劍臣和燕赤俠坑埋住。如果真是如此,他們沒有死在樹妖酷烈的攻擊下,反而被磚頭瓦石砸死那真是無語的厄運了。
唧唧……小狐狸的哀鳴聲,和樹妖紅舌一撞,身妥千鈞之力,可嬰寧居然沒有倒下,憑着頑強的意志又爬了起來,趕回僧舍內,用嘴咬着陳劍臣的衣領,掙扎着拉着他往外走。
一邊拉,一邊啾啾呼喚。
她本體的一對後肢都受了不輕的傷,鮮血殷殷地流下來,滴在地面上。因爲傷勢的緣故,步履艱難而蹦呢“唧唧……曾幾何時聽過的叫聲,很熟悉,似乎早銘刻在心頭上,腦海裡,永遠無法抹去,永遠不會忘懷,只需要輕輕一個念頭,所有的記憶都會剎那間鮮活跳躍起來一陳劍臣猛地睜開了眼睛,正見到行動艱難的小狐狸用嘴巴咬住自己的衣領,一步步往外吃力地走着,要趕快逃離隨時會倒塌的危險的僧舍。
“嬰寧……”
他飛快地起身,只往周邊看一眼就大概明白了處境的變化,所有的疲倦一掃而空,趕緊過去把燕赤俠的肉身抱起,健步如飛的走出去。
轟隆!
身後已成爲危房的僧舍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崩塌下來,衝撞起嗆人的漫天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