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侍女想象的梁山與王妃幽會的時候,喬佳宜還在小長幹牛馬市。
牛馬市旁邊就是老金陵宮,當初梁山一個人來到建康宮,就是在這落腳。
牛馬市已經沒有牛馬了,周圍用粗麻布圍了起來,裡面是一頂頂帳篷,帳篷內躺着的染上瘟疫的病人。
過去的牛馬糞便味,牲口的味道也都沒有,取而代之是濃濃的藥味以及讓渾身不舒服的氣味。後者梁山清楚,是病氣與死氣。
普通人到醫院不舒服就感覺到病氣與死氣。
更何況牛馬市足有上千人在這,簡直就是病氣死氣的集中營。
牛馬市對面是喬家鋪子的粥棚,小青負責粥棚。
粥好了,孤獨園的娃娃們會提着提籠幫忙一個個送過去。老金陵宮則恢復過去醫藥館,負責牛馬市疫區每日的藥物供應。
喬佳宜面容憔悴,一頭青絲也變得乾燥枯黃,雙目佈滿血絲。
“夫人,您要注意身體,雖然每天喝湯藥,但這樣天天接觸也是不行。”馬德意在旁勸道。
每天早晚兩次,粥棚還有金陵宮所有人都會喝藥湯,以防感染。
“馬宮主,你可知道,我的父母當年就是得了瘟疫倒斃街頭,這些我都經過,無妨事。”喬佳宜說道。喬佳宜並不知道有“免疫”的說法,不過她話裡的意思,基本接近這個。
“夫人,要知道瘟疫也有多種的。”馬德意再次勸道。
馬德意不得不勸,樑宮主夫人已經三天三夜沒有閤眼了,即便是不染上瘟疫,這身體也吃不消啊。
這時候牛馬市西南角發出撕心裂肺哭聲,那是有人終於不支逝去親人發出來的,遠遠聽着似乎是一個小女孩失去了媽媽。
喬佳宜眼眶禁不住紅了,想起自己小時候。
賣身葬父母,在這個時代不是個故事,而是殘酷的現實。
和尚唸經的聲音傳來,帶來些許心靈深處的安寧。
那一區域已經隔離開,喬佳宜記得相公講過東鱗西爪的一些知識,譬如消毒之類的東西,現在整個牛馬市裡三層外三層都灑了石灰,那個西南角更是如此。
一旦有人不治了,立刻擡到那,由和尚們唸經超度,然後再火化。
天龍寺的清風和尚還有小七在那裡負責。
天上開始零散地飄着小雨,而且看起來越來越大,喬佳宜擡頭望天,心裡道,天公不作美啊,在牛馬市聚集的病人處境越發難了。
夜深,喬佳宜又到牛馬市裡轉了一圈,軟言安慰病人,神態越發疲倦,等她出了牛馬市已經是子時時分。
喬佳宜回到老金陵宮,和馬德意、小七還有清風和尚、項叔一起商量對策。
第一個問題,手頭的藥材不多了,要趕緊想辦法四處去採購。
第二個問題,糧食不多了,這些天小長幹往建康城、秦淮河方向已經禁止通行了,他們回不去了,糧食這些也運不過來。
這兩個問題,喬佳宜就拜託馬德意與項叔兩個去解決。
喬佳宜沒法回喬家鋪子,但是馬德意與項叔他們這些修煉之士是沒有問題。
兩個人點頭答應,說不得要用上神通手段,能買到的用儲物戒都裝過來,買不到的就只好“借用”了。
金陵宮諸人一開始純爲積累功德,到後來看場面太慘烈,心中憐憫心頓起,再看喬佳宜真的全心全意撲上去,自然也就沒二話了。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馬德意禁不住感嘆道。
這是曹操的一首詩,描述的是當年發生在中原地帶的大瘟疫的悲慘場景。
建康城小長幹如此,建康城外恐怕就是這詩句所描述的狀況了。
衆人的神色都不好起來。
“師孃!”
“師孃!”
兩記脆生生的聲音響起。
喬佳宜就看到許賢與張靜楚兩個跑了進來。
“你們兩個怎麼跑過來了,還不早去休息?”喬佳宜責怪道。
“師孃,我們不累。”張靜楚道。
“是啊,師孃,我們看還有什麼要做的嗎?”許賢道。
這兩個小傢伙,喬佳宜原本不想帶他們來的,就讓他們在孤獨園照顧那些還小的弟弟妹妹。但是,他們兩個死活要跟過來,說他們學法術,學神通,就是爲了濟危扶困。
喬佳宜擔心他們兩個染病,這兩個卻說他們萬病不侵,喬佳宜這才答應。
“你們這兩個小傢伙,那好,你們有什麼主意?”馬德意問道。
“把瘟神打跑不就得呢?”許賢與張靜楚兩個脫口而出,然後齊齊把目光放在馬德意身上。
馬德意連忙擺手,道:“我可沒有這麼大本事,這場大瘟疫,凝聚出來的瘟神啊,那可厲害得邪乎,再說他們是修神道的,跟我們不同路,官方祭祀多少有些用處,但是最好……”說到這,馬德意停頓不說了reads;。
“最好什麼?”喬佳宜問道。
“皇上要向天下下罪己詔。”
“怎麼講?”小七插話問道。
“天下起瘟疫,根子在人心。人心不古,最後都歸罪在人皇上。人皇下罪己詔,多少可以緩解一二。”
馬德意說的沒錯。
皇帝位置沒那麼好坐的,天下太平,自然是天大的功德,若是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那可是天大的罪過。
下罪己詔,焚燒給瘟神,其實就是把國運渡一些瘟神。
可以說,國運就是瘟神的食糧。
吃飽了這個,瘟神滿意了,自然就退了,代價就是國運低落。
“馬宮主,我聽我相公說,當今皇上是你們的同門。”
馬德意點點頭,道:“沒錯。”
“那……能不能?”
馬德意立刻站了起來,道:“好,那我連夜進宮去問問。”
喬佳宜也站起來,深深萬福:“有勞馬宮主了。”
馬德意心頭一陣感動,出了老金陵宮。
這個時間,作爲修士都是抓緊時間修行。
原本這些都不關自己的事,對修士而言,生老病死原本尋常,但是喬佳宜卻讓馬德意等人知道,沒有看到也就罷了,看到了還無動於衷,這樣的修行不修也罷。下罪己詔是針對根子上解決這問題的手段,所以,馬德意決定一定要促成此事。夜色蒼茫,馬德意耳中盡是痛苦的呻吟聲,心下猶如火燃,不敢騰雲飛起,腳下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