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欺雪心裡一急,看了梁山一眼。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梁山搖頭嘆道。
“樑宮主,你這是什麼意思?”金麟嶽心裡一突,問到。
“最近修真界格局大變,諸位貴爲一系盟主,不會不知道吧。”
梁山這麼一說,衆人面色爲之一變。
修真界近來的確是蠢蠢欲動,大有風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這這等情形下,保存實力,迅速強大自身才是王道,也正因爲此,他們這幾家纔對任盟主的寶庫如此用心,只是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
“今日之局,六方所窺的就是那任自在遺留下的寶庫。”到此刻,梁山心才定下來,有數了,“諸位如此大張旗鼓,顯然是拼着得罪西盟也要壯大自己的實力。”
梁山這話是說到諸人心坎裡去了。
散修堆裡固然有趨炎附勢之人,卻也有愛自由勝過生命之輩,要不然怎麼會稱之爲“散修”?
逍遙堂所聯合的西蒙聲勢浩大,大有從西北而來席捲天下修真之勢,這樣一來,愛自由的散修們不想被吞併,自然就要早做準備,而打任盟主的寶庫主意,那就是不打算買逍遙堂的帳了。
梁山見衆人神色,知道自己說對了,同時意識到眼前這些勢力就是西盟無法照顧到,收買的。這麼一想,梁山越發堅定了化敵爲友的信念。
按常理說,結下死仇,根本難以解開,但是修士度過漫長歲月,所考慮的跟常人又是不同,對於這些散修盟主,其實最在意的還是自身利益,以及自己能否能繼續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稱王。
世俗之人都寧爲雞頭,不爲鳳尾,更何況這些散修盟主了。
“諸位高士想一下,如果寧小胖突破金丹之後,會是怎樣個情況?”
怎麼個情況?東南修真界這塊地方,就算是冉冉升起一個修真新星了。
開玩笑,築基期的時候就能硬扛他們六個修士幾個回合,突破金丹期還得了。
“只要寧小胖突破金丹期,他就承諾當在場各散修系面臨滅頂之災的時候出手一次。”
金麟嶽頓時眼睛一亮,其他的也是頗爲意動,就連龍遊天也都思索起來。
寧賽烏真突破金丹期,那仙印在他手發揮出的能量可就大了,搞不好就相當於元嬰期高階圓滿的戰力。
寧賽烏滅殺了各系都有幾十號人,賠償是免各系一次滅頂之災,那就可能救下幾百號人,這個買賣聽起來似乎是划得來。
龍遊天心裡當然知道梁山其實是紅口白牙說了幾句,但的確是打動人心。
那五個人一旦動了心,自己就獨木難支了,而擺在他們面前的一個選擇,是繼續與這潛力無限的胖子交惡,還是結好?無疑後者才更符合長遠利益。
“寧小胖可以起誓。”梁山又補充道。
普通人都重誓,更何況修士,說到做到那是最起碼的。
這時候,連寧欺雪也不得不佩服了。
這傢伙,根本就是一縱橫家的大師啊。
寧欺雪禁不住回想起來,與師父交好的有一位世俗的縱橫家,他偶爾來茅山得空就指點寧欺雪一二。
寧欺雪能在衆人包圍之下侃侃而談,就是有這方面的心得。
縱橫舌辯的根本就是搞清楚厲害關係,明晰利益輕重。
弟弟有什麼?
弟弟有個光明的未來,現在就連寧欺雪也有信心了。一旦突破金丹期,再揮舞手中的仙印,至少東南這塊地,弟弟那還不是橫着走?
想清楚這點,這些人態度怎麼能不轉變?
梁山說要起誓的話,其實就是進一步給臺階。
利益要給,但同時臉面也要給,要不然人家下不來這個臺階。
“我看行啊。”有第一個說道。
“沒錯。未來修真界板蕩不已,即便是修真堂都有覆滅的可能,我們這些小門小派,再不居安思危的話,不想死那就真就只能爲人奴才了。”
“那是絕對不行的。”金麟嶽道。
“就這麼輕飄飄的承諾你們就算了,這胖子能不能衝金丹期還是個未知數,十年以後,還是一百年以後?”龍遊天毫不客氣說道。
梁山心道這老龍還是清醒,立刻就抓住他話裡的毛病,當即笑道:“六派盡心盡力,讓寧小胖儘快突破金丹期不就成了。”
“沒錯,只要有五色花果,我弟弟一定能突破金丹期。”寧欺雪立刻說道。
“咱們一起想辦法,這五色花果應該不成問題。”一盟主說道。
“沒錯。”金麟嶽道。
龍遊天冷笑了一聲,道:“你們是怎麼呢?現在還倒貼熱臉過去要幫這胖子突破金丹期,你們還有沒有節操?”
龍遊天這麼一說,其他人臉露慚愧之色。
這事仔細掰開來算,的確是有些不像話。
剛纔打生打死,一眨眼前仇一筆勾銷,這還不算,還要上杆子幫人突破,這不就是一個“賤”字可以形容嘛。
“這樣,”梁山眉頭微蹙,道:“我再退後一步,若是在寧小胖沒有突破金丹期之前諸位就遭遇禍事,仙印可以借諸位一用,如何?”
梁山這般代爲出頭,寧欺雪本來還有些意見,怕出賣他們姐弟倆,現在聽來,徹底放心了,不愧是聖劍堂這等修真堂出來的青年才俊,修爲高得離譜也就不說,爲人處事之圓滑老練也是讓人歎爲觀止。
“弟弟,有沒有辦法讓他們暫時使用一段時間?”寧欺雪知道自己屬於適當時候敲邊鼓的,故意問弟弟。
寧賽烏很認真地點點頭。
三人當中,這些個盟主其實是最信寧賽烏說道話。這小子看來憨憨的,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斷不是欺人之人。
“若是這樣的話,我看行。”金麟嶽道,轉而問龍遊天,道:“老龍,你看呢?”
龍遊天哼了一聲,沒有回答。龍遊天心裡其實也是願的,但是死了兒子,你再說什麼遞臺階的話也不好使。
“老龍這個事,畢竟我們是有錯在先,而且據我理解,當日你那三兒出言不遜很多處,驕言傲語,惹禍之由,誠然如此。你雖悲痛,但現在已然如此,若他日寧賽烏能助東海一臂之力,免全族被滅之禍,這一飲一啄,因果豈不是消除?”
龍遊天仰天長嘆了一口氣,道:“諸位心思,老龍我也理解,惡人我自不會作,只是可憐我那三兒。”說着,一副將要涕淚橫流的樣子。
演吧,你就演戲吧,梁山心道。
“不過,那寶庫又怎麼辦?”龍遊天直愣愣地望着梁山。
“諸位高士不用問寧家姐弟,我告訴你們寶庫在哪,然後就此一筆勾銷,如何?”
“你又是如何得知?”金麟嶽身子一震。
“我如何知道,諸位不要管,只是我說出寶庫在哪之後,此事就此完結,如何?”
“若如此,我們又其實無理取鬧之輩?!”金麟嶽哈哈笑道。
寧欺雪雙眸精芒閃爍,心裡嘀咕,這樑宮主真的知道寶庫在什麼地方?
“那寶庫就在建康城內。”梁山語氣篤定道。
衆人心裡一跳,心道果然如此。
“在建康城哪裡?”六大盟主有人終忍不住問道。
淡定是因爲眼前的不足夠打動你。
當傳說中的散修聯盟的盟主寶庫就在眼前,也許就在這孤獨園地下也說不定的時候,淡定就是女人最後的遮羞布,毅然決然地扯掉去。
梁山停頓了一下,他要欣賞一下這些高人臉上精彩的表情。
“樑宮主,還請直言。”
“建康宮內。”梁山又說道。
“什麼?”金麟嶽身子一顫,眉頭緊鎖。
“確定?”
“如果你們還想知道更準確一些,我也可以告訴你們。”梁山道。說這些話時,梁山開始留心寧欺雪的神色。
說出“建康宮”的時候,寧欺雪的眉心就跳了跳。
“哪裡?”
建康宮很大,有皇帝嬪妃住所,也有太監宮女住的地方,雖同在皇宮,差別何止千里。
“太極殿前,也就是太極廣場。”梁山說出最後的答案。
寧欺雪強作鎮定,此刻卻不得不咬着脣,雙目有些茫然之色,他果然真的知道寶庫所在。
梁山想起史老頭偷偷摸摸找他一起商議進太極殿挖寶貝的事,他若是知道自己就這樣把消息散出去,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
梁山這樣做有他的打算。
一來是跟眼前這些人賣個人情,任自在的寶庫在哪裡,這麼重大的消息都透露出來的,誠意自然是足的;二來是梁山心裡頭忽然確定,即便是向全修真界宣佈任自在寶庫所在地,又有多少人可以到那地方去呢?
梁山料定大多數修士是去不了那地方的。
六大元嬰期高手神色不已,有的沮喪,有的卻依然振奮顯得躍躍欲試,梁山決定再潑一盆冷水,道:“那地方我去過,建康宮的皇城氣運凝成四大神獸,東方青龍,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我看都有元嬰期高階圓滿的實力,我勸諸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金麟嶽率先反應過來,長嘆了一口氣,道:“樑宮主說了卻等於沒說。”
除了建康宮的太極殿前,寶庫在建康城裡的任何地方,他們興許還能找到辦法,但是太極殿前,那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哪個保證你說的就是真的?”龍遊天猶在掙扎。
梁山嘆了一口氣,道:“其實,之前說發現任自在寶庫的消息,就是我們金陵宮散播出去的。”
“什麼?”衆人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那麼,樑宮主爲什麼這樣做?”
梁山嘆息道:“你知道一塊好肉就在眼前,可是就是吃不着,就希望別人來幫忙。”
梁山這麼一說,衆高手感同身受。
從梁山要說出地點滿懷高興開始,到現在是兜頭一盆涼水,衆高手終於徹底清醒。
太極殿前,整個建康宮最核心的地方。
散修也是修士,最怕因果。街頭上攔着一個人打他一巴掌,因果不是很大,但是你照着皇帝老兒臉來一巴掌,這事情就麻煩了。
有句話叫做“太歲頭上動土”,就是這個意思。
給一千個膽子,這小門小派根本就不敢摸進去。
而六位高手幾乎同時想到,這聖劍堂金陵宮的樑宮主知道了,也就意味着聖劍堂也知道,聖劍堂知道了,一些修真堂恐怕也知道。
很顯然,這場尋寶大戲不是他們能唱的。
不過,諸位也都沒絕望,建康宮進不去,建康宮外總可以呆着,一個個心裡打定主意怎麼在外貓着,骨頭吃不上,興許能喝上一口湯。
當然,在他們心裡預計,即便是這些名門正派的修真堂也進不去,四大神獸,承一國之運,說是元嬰期高階圓滿都是保守估計,很可能有相當渡劫期的實力,這不是鬧着玩的。
這四大神獸就在這建康宮內,伴國運興而旺,好在不能出建康宮,出建康城,若是能到修真界來興風作浪,說不定早一統修真界了。
“當然,如果你們六家徹底聯合起來,或許可以進去一探。”
щшш•тт kán•¢O
“算了。”金麟嶽說罷,拱了拱手道,“就此說定。”
接下來很簡單,梁山讓寧賽烏起誓發願,六位轉身就要走。
做完這些,他們是片刻都不想呆了,顏面失了不少,回去還要想怎麼說才顯示他們這邊是勝利了。
憋屈啊,啥也沒撈着,就得了個未來許諾,小門小派還有生存空間嗎?
寧欺雪有些目瞪口呆,就這樣走了?
不過,一直緊繃的心總算放下來了。
寧欺雪記得師父跟那位縱橫家以“力量”爲主題閒聊過。
縱橫家說你們修士靠的是法力,而縱橫家靠的是言辭之力。
寧欺雪是真聽進去的,因爲她的性子倒是適合這個。
寧欺雪有時候也會遙想一下自己成爲六國宰相,或舌戰羣儒的場面,寧欺雪相信,很多時候打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打打殺殺算什麼,搖脣鼓舌消弭禍事或掀起事端,這纔是本事。
但是,就自己來說,把整個局面扭轉過來,把跟你有大仇的人化敵爲友,這個太難了,但是梁山卻做到了。
言辭犀利,精闢準確,讓你不得不去聽他的。
“慢着。”梁山忽然說道。
六人轉身,臉上現出淡淡的羞憤表情,潛臺詞大抵都是:你還想怎樣?!
這也是寧欺雪心裡的話,她忍不住要跺腳,道,你要鬧哪樣?別再節外生枝好吧。
“就這樣走了,然後散了,豈不是可惜?”梁山笑眯眯道。
寧欺雪吸了一口氣,讓腮幫子稍稍鼓了起來,然後,然後就是有一拳揮過去打在梁山臉上的衝動。
“樑宮主,你要說什麼?”金麟嶽也神色不善起來。
梁山掃了六大高手一眼,很是淡定地說道:“我覺得除魔會的名頭不錯。”
寧欺雪聞言一愣,露出思索之色。
“一根筷子很容易折斷,但是,”梁山轉過臉,正好烏雲露出一跳縫,陽光很是配合地打在他的臉上,有一種滿面生輝的感覺。
就是這種感覺,寧欺雪心道,當縱橫家舌燦如蓮的時候,不是修士也會生出光輝來,讓人自然而然的心折。
但是,他要說的是什麼?讓這些人團結起來嗎?對了,寧欺雪僅僅是慢了一兩秒,馬上想到一種可能,而她爲這種可能而迅速激動起來,乃至臉頰整個都紅了。
“那麼,爲什麼你們不繼續保持這個除魔會呢?”梁山微笑着。
“願聞其詳。”金麟嶽的臉突然也紅了。
“你們可以繼續保持除魔會,你們六位分爲長老,沒有高低,一旦哪個派遭受到攻擊,你們最起碼要做到遙相呼應。”梁山語調快起來。
“那麼誰做會長?”龍遊天問道。
梁山禁不住打了個響指,道:“這個問題問得好。”
偌大年紀的龍遊天不由自主地感覺到收到誇獎,面上微露得意,心裡還來不及警惕,就聽梁山繼續說道:“你們誰也不能當會長,因爲你們誰也不服誰。”
沒錯,是這個道理。
“誰要搶這個會長當,除魔會立刻就不存在了。”梁山大聲道。這時候,梁山心裡這唱歌,爲自己的靈機一動而大聲喝彩。
見機行事之後就是靈機一動,不但不使事情惡化,而且還完全朝好的方向發展。
梁山的目光看向了寧賽烏。
寧欺雪心中狂喜,是了,她也想到了,只是不敢確認,沒想到真是這樣,真是不可思議。
六位元嬰期高手眼露不可思議之色,讓這小娃娃當自己會長。
“他?!”三個人幾乎異口同聲驚呼出口來。
“有何不可呢?”梁山道。
“給我們一個理由。”龍遊天覺得自己臉很臭,從未有過的臭!他幾乎在暴走的邊緣,甚至想幹脆顯露出本尊飛上天空怒嘯一番,還有比眼下更荒唐的事嗎?“六個散修系合在一起,沒有一個核心不行,哪怕這核心是象徵的核心也行。”梁山有些興奮地踱起步來,一旦說服這六個單純的元嬰期高手,這除魔會就與金陵宮也就是說與他梁山也扯上關聯。而一旦有了關聯,梁山就有信心讓彼此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密。“你們能想象你們其中的哪一個當老大嗎?你們能忍受這一點嗎?寧賽烏就不一樣,他雖然還只是築基期,這些都不重要,我們只需要渲染一下他的出身。”梁山笑眯眯望着衆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