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花無顏整個身心都處在“嗡嗡”的顫動當中
“女人害怕青春不再,老人羨慕年輕活力,帝皇希望長生不老,權力永在手柄,這都是因爲人內心的恐懼。修士與常人無異,更不高人一等,只是明白恐懼,才日夜苦修,勇猛直前,可是,終有一天,達到一個山巔,發現其實並沒有登天之梯,發現前路猶如水中月,這時候,會再次感覺到恐懼,然後……”
花無顏記得很清楚,師傅當時做了一個很清晰的“下墜”的手勢,說道:“徹底崩潰!”
“怎麼會呢?”花無顏記得自己當時這般問道。
師傅搖了搖頭,道:“沒有哪個人能一直保持道心,因爲,總有那麼個階段是你想盡辦法也不能突破,眼看歲月流逝,容顏雖在,心卻蒼涼,然後法力一點點消逝,終歸有一天,塵歸塵,土歸土,修士與俗人相比,無非是活得更長一些罷了。”
花無顏很少去想與師傅關於“恐懼”的對話,因爲每當想起來時,她的內心真的就會一種無法抑制的恐懼。
花月影走了,沒有人知道她去哪。正是感覺到那份恐懼,她才走得那麼決絕,不突破就是死!
花無顏聽到頭頂兩個人絕望的哭泣聲,於是就想到了恐懼。
有誰能撫平另一個人的恐懼?
花無顏記得自己曾經問過,結果師傅搖頭,道:“很難很難。”
謝安道從未這麼後悔過,家中嬌妻愛兒,暖被溫室,享受天倫之樂,而他那些詩友們正在青樓煮酒吟唱,說不出的快意,自己卻爲賭一口氣跑到這來,眼下大雪紛飛,刺骨的冰冷,謝安道不敢探頭看峭壁下方,即便是想一下都心顫不已。
謝安道拍打着石階,眼淚與鼻涕已經混合在一起,讓臉蛋冰冷得很,大口呼吸着,雙腿依然在顫抖。
“公子,我們要死了嗎?”書童哭聲道。
“拿筆來,我要寫信,給我冬兒,還要我那孩兒。”
書童抖抖索索從包袱裡掏出硯臺,打開發現墨都凝固了,道:“公子,寫不成啊。”
謝安道仰天長嘆,道:“難道天要絕我?!”
主41---人相對,熱淚又涌出,心道生機寥寥,這趟真是活不了了。
正絕望之際,忽然一陣狂風吹來,捲起漫天雪花,風過而視線短暫清晰,謝安道就看到一條人影自下而上急急奔來
這人是跑還是飛?而且在蒼龍嶺!謝安道嘴巴張大,足以塞得下一個雞蛋。他的表情越來越驚恐,這人一定是白無常,來索命的。
花無顏並不相信梁山能靠三言兩語就讓一個人鼓起勇氣下山去,很多事都是這樣,說起來容易,真把你擱在這萬仞絕壁上,寒風大雪,誰都得兩股交戰!
“你是人還是鬼?”謝安道聲音顫抖。
“是謝兄嗎?”梁山聲音急急,臉上自然帶着憂色。
謝安道嘴巴微張,不知道怎麼回答,心卻突突的跳,在蒼龍嶺上居然能遇到人,而這人居然喚他,似是來找他的,一顆懸着的心雖還沒有落地,但已是沒有剛纔“魂飛魄散”的落魄感。
人就是這樣,沒別人的時候歇斯底里怎麼都行,一旦來個人,面子問題自然浮現,再說,嚎哭半天,無人答應,那纔是真絕望了,謝安道心中說道,老天待他還是不薄。
“謝兄?”梁山已來到謝安道跟前,目光自然帶有強烈質詢之色。
謝安道點點頭:“我叫謝安道,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啊!我總算找到你了,不要管我是誰吧,我是專門來尋你的!”
“我?”謝安道一臉疑惑。
“你家是不是住在長安閒居里?”
“是啊,怎麼啦?”謝安道連忙說道。
“我就住在華山腳下,平日就採藥爲生。前些天我去長安送藥,在李老醫師那正好趕上你家靈兒生病送到那,你家靈兒病得不行了,你趕緊回去看看吧。”
“靈兒?!”謝安道一躍而起,滿臉憂急,道:“你說的是真的?!”
“快去吧!”梁山瞪起眼來。
謝安道無暇多想,回過身對書童道:“快起來!我們走……書童忙爬起來。謝安道拱手道:“兄臺高義,容後重謝!”“快去!快去!”梁山連忙說道,“你家靈兒見到你,興許一高興病就好了,遲則生變。”
謝安道點點頭,不再說話,立刻帶着童子下蒼龍嶺。
“注意腳下啊。”梁山大聲說道。
花無顏就在梁山身後,側過讓身去,謝安道與童子急急下去,身子雖有些踉蹌,卻還能行走,對花無顏的美貌以及獨有的冷香更是沒有留意。
花無顏快走了幾步,來到梁山跟前,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我不是很明白。”
“夫慈,故能勇。”
“《道德經》?”
梁山點點頭,道:“就是。”然後閉嘴不說。
花無顏一下就定在那。
梁山退後了兩步,哇,自己隨便說了一句這女人就有領悟,搞不好還突破。
梁山臉色不變,努力保持高深莫測模樣。
“原來是這樣。”花無顏良久嘆道,然後十分莊重地給梁山深施一禮,道:“無顏受教了!”
就在這“定”的一會兒,之前花無顏在妖蠻山金丹本源受的傷居然全好了,太神奇了!
梁山點點頭,道:“弱小女子,身爲母親,若見親子陷於危難,必爆發前所未有力量,又有父慈子孝之說,那謝安道心中畏懼,是考慮己身,若乍一聽親兒正在病痛折磨當中,生死一線問,眼前所有自然忘記,是以,慈爲勇之源,是對待恐懼的不二法寶。對一人慈,具有小勇;對天下人慈,不可思議大勇。”
花無顏點了點頭,幾乎在瞬間,她身上就散發出一種讓人自然生髮親近的慈祥之氣。
“好啦,隨便說說,你不要當真。”梁山嘻嘻一笑道。
花無顏也微微一笑,道:“我也隨便聽聽。”
“好啦,我得下去,追上這謝安道,告訴他兒子其實沒病。。”
“快去!快去!”
凝視着梁山下去的背影,花無顏心中感嘆,梁山居然能在關鍵處點撥人,讓她幾乎在瞬間對於修行之道有了自己的領悟。
如此說來,月影姐姐急急下山,根本不是因爲梁山毫無助益,而是極可能也受梁山點撥,或者提醒。
風雪大作,那個飄忽的身影在自己眼中似乎不是拉遠,而是飄進,花無顏眸光瞬間閃現出難言的複雜之色。
也就一炷香功夫,梁山返身,對着花無顏打了個響指,道:“你可欠我一次約會。”
“好!”花無顏答應得很爽快。
梁山目光在花無顏身上繞了三繞,心道這女人轉眼間就變換氣質,沒有過去那份咄咄逼人的氣勢,結合她原本的天然香氣,魅力指數更是成倍增長。
梁山心中頓時有些蠢蠢欲動,目光賊賊,立刻裝作抱住腦袋,口裡“唉喲唉喲”叫了句,道:“腦殼疼!腦殼疼!”與此同時,梁山高仿的三世情絲若隱若現。
花無顏雙頰飛霞,自然當梁山對自己起了不良心思,三世情絲在反噬他,啐道:“活該!”剛剛恢復的大悲大慈心頓時被梁山打破。花無顏斷然轉身,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