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模樣就是這樣了,你沒必要……這一走,蓮子沒吃的了。”素珍擡頭看去,連玉還一臉寒霜,脣抿得緊緊。
他見她看來,“我們小蓮子不差那口吃的。我連玉的女兒還怕找不到人喂。拗”
“對不對?”他說着看了女兒一眼。
連惜很配合的咧着沒牙的嘴巴衝他笑。
他摸摸連惜臉蛋,再看她時,倨傲的語氣已全數消散,眼神也變得溫柔,銳利的眉眼難得透出絲歉疚,“是我疏忽了。這就讓他們出去重找一個回來。你模樣很好,只是村婦無知罷了。這頭髮,我總會想辦法給你恢復過來的,相信我!跖”
他伸手撫住她隨意挽起的髮絲,素珍到底是姑娘家,哪能對容貌全然不在意,只是他眼中盡是深愛,她心中雖是澀然,卻也泛着如同方纔看到一家三口衣服隨風而晾的幸福微酸。
她想起什麼,又往檐上看去,連玉眼梢一動,屋上三人立刻躍下,與她見禮:“夫人。”
素珍突然笑,“不是阿布和阿奴和阿奇,是青龍、白虎,還有……麒麟。”
“李提刑。”幾人相視一笑,阿奇緩緩開口。
素珍一怔,隨即又笑,“原來是你。”
麒麟低頭再施一禮,笑而不語,素珍側身瞪連玉,“你好呀,把自己的人全都安我提刑府來了。”
連玉湊到她耳邊,“是啊,誰讓我很早以前就看上你了。想把喜歡的人的底細摸清楚的心自然有之,否則如何談婚論嫁?”
素珍臉上頓熱,慌忙轉身,幾人已隱去身影,但他們是已走了去請乳.娘還是隻是匿着就不得而知了。
“他們也見慣了,有何關係?”連玉低頭來吻,她連忙避開,這又纔看到他兩手沾着麪粉,她不由得好奇,“你在做什麼?”
連玉下巴一揚,“你夫君在給你燒菜做飯。”
“衣服也是你洗的?”她指指院中衣物。
“當然,你的我不可能假手他人,我和女兒的還可以讓人打點打點。但這全都是我的功勞。”連玉微微眯眸看着她。
素珍嘴角上揚,終於是自己忍不住先往他脣上親了一下。
連玉笑如春風,突覺得李兆廷對她的影響也非不可以消去,他一定會讓她全然忘掉那個所謂的青梅竹馬!
連惜人小,也不知哪來的模仿能力,見狀向連玉撲去。素珍又好氣又好笑,連玉滿嘗爲人父的驕傲,伸手往女兒臉上點了點,連惜臉上頓時白茫茫一片,但她毫不理會,撲得更歡。
素珍被她氣的,解了連玉身上腰帶,把她繫到連玉身前,“你帶她,我不要了。”
連玉哈哈一笑,雖被連惜蹭了一頰口水,卻是一臉的驕傲,馱着女兒復又走進廚下。
素珍在後看着,心中不無欣慰,連玉很愛他們的女兒,蓮子也最愛親近玉親近,蓮子會是連玉的動力,連玉也一定會好好照顧蓮子。就像她跟她爹爹。哪怕有一天她走了,時間終將把他對她的惦念沖淡的,她可以放心了。
只是想到以後能走到他身邊的女子,她還是不免嫉妒,但又覺得自己不該如此自私。
“連玉……”她想着,快步跑上前去,從後把他抱住。
“怎麼?醋了?你女兒而已,又不是別的女人。”
男子轉身回抱她,語氣揶揄,但眉眼分明帶着竊喜,二人中間隔着個咿呀哼叫的連惜,似乎對自己被忽略異常不滿。
而她父親還低聲對她孃親說,“而且你知道,在我心裡,你第一,女兒第二。”
連惜瞪着二人,“哇”的一聲哭了。
兩人一驚,素珍心頭那點酸澀立時被壓了下去,夫妻倆手忙腳亂地哄起女兒來。
時間過得飛快,五天過後,連玉便攜着妻女二人啓程,回到連家軍駐紮的新營地。
這是靠近大周邊陲北境的一個地方。大山谷,人跡罕至,素珍沒想到,連玉竟把軍隊轉移到這裡來了!
因連玉已提前讓青龍白虎回谷通知,是以,他們才下馬車,山林裡已轉出許多人來。數丈開外,孝安、慕容缻、嚴韃、連氏兄弟、連軍將領,一旁還有小周,冷血和鐵手,前來迎接他們。
除去孝安和
慕容缻目光復雜,看到他們,人人臉上帶着燦亮笑意。
素珍一咯噔,她哥和公主不在?阿青和無名也不見了。
只是,來不及多想,不斷從山谷現身的士兵,吸引了她的目光。此處一羣,那裡一隊,綿延多裡,如濤不絕,轉眼之間,那天地浩大的陣勢,彷彿整個山谷都被填滿,一時,頓覺山河壯闊,江山如畫。
她呼吸都禁不住爲之微微屏住。
“見過主上、夫人,見過小少主。”
驀地裡,聲音漫山響徹,雖無跪拜,山呼萬歲,卻都是極恭敬的半腰而禮,甚至有對着麒麟手裡的連惜,聲勢懾人,震耳欲聾!素珍被嚇了一跳,她看了看旁邊的連玉,連玉卻並不着急過去,他出手極快,摘了她的氈帽和麪紗,素珍一驚,他已把東西扔到地,沉聲說道:“今後,見夫人如見我。”
王座旁落,他並未稱“朕”,不似歷史上丟掉國祚的許多皇帝,手上兵卒寥寥卻一直激昂高喊“復興”,他總是清醒的很,哪怕手握重兵。
可是,他突然摘了她的帽子和麪紗,讓她不免生出絲慍怒,她從非懦怯之人,但到底是在意顏容的,更怕因自己而影響他的威信。是的,回程路上打尖的時候,她戴上了這些作爲掩飾。
“是,見夫人如見主上!”
很快,無數聲音迴應,雄厚渾然,再震山谷。
“擡起頭去,你是主母不必說話,但該做個迴應。”素珍本微微垂着眼眸,男子沉穩有力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這一刻,他不似那幾日裡對她的柔情似水,更似二人並未確定關係時,金鑾殿上年輕卻威儀並重的皇帝。
她緊緊抿脣,他突然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
彷彿有力量從他手心汩汩傳來。溫暖又強硬。
她似被本能驅使,一下擡起了頭。
無數將士,眼中只有敬畏,再無一絲其他。她知他治軍有方,知他必定讓青龍他們通知過,一瞬,心裡也彷彿像這被漫山遍野軍士佔據的山谷,都是滿的。
她微微一笑,朝他們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不遠處置身於士兵當中的一道身影讓她吃了一驚。
這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不是死了嗎?
對方迎上她目光,朝她頷首,連玉的聲音適時在耳邊傳來,“慕容景候沒有死,那只是幌子。我母親的事,我找到他,我們談了許久,他說,作爲將軍,望將敵人剷除再行了斷,或死在戰場上。我尊重了他,當時便決定讓他詐死。我知道,和權非同還有晉王黨的仗始終是會打起來的,只在早晚,兩個強大敵人,兵法再如何運用,實力若過於懸殊,決不能取勝。他被我暗中派到民間去招募士兵去了。”
他沒再喚舅父,而是慕容將軍。
素珍一驚,“若是當時你不是爲了救我而受傷,李魏未必就能……”
“事情再重來一次,我還會做這樣的選擇,還會去救你。但不是因爲救你纔有了今日局面,魏無瑕魏無淚當時帶來的影響是誰也預料不到的,那纔是禍之所在。”他低醇的聲音繼續落在她耳邊。
“慕容將軍後來爲何不去營救?”
“沒有我的命令,慕容是不會沒有出現的。我早叮囑過,我要他保存實力。我後來生死未卜,他也一直匿着,直到我養好傷趕到桑族,和母后他們匯合。那時,老七他們也剛回來不久,欣兒已離開桑族。我隨即通知了慕容,告訴他我早晚會領慕容軍過來,讓他儘快打點好一切,找好盤踞之地。我雖未料到鷹炎會向朝廷獻礦,但知桑族並非久居之地,畢竟那裡滿山的礦藏,早晚會惹來族中貪財之人的覬覦,從而引發禍端。當初桑湛欠下我性命之情,這人家財不薄,也相當仁義,我在救你之前便表明身份同他聯絡,暫借他那裡屯兵。”
他握着她的手,淡淡道來,運籌佈置,好似在說再平常不過的事,素珍看着他那宛如刀削堅毅而自信的側廓,一時說不出半句言語,這男人啊,她的王,她的夫君。
“這裡有多少人?”終於,她頓了好一頓,方纔找回自己的聲音。
“慕容招募了十萬軍士,算上我們原來的兵,有二十。雖無朝廷軍隊豐厚,但並未相差太遠,這場仗,一定能打。”他說。
素珍再次吃驚不已,“這麼多的人…
…這糧草衣物如何解決?”
“我們在桑族吃的苦多,桑湛本無意開礦,但還是爲我們開了一個小礦。”
素珍想起他此前衣着打扮簡樸,心中不是滋味,又聽得他微微笑道:“到了這裡,反而好了起來,除了耕種自給外,我問人借了足夠的軍糧。”
“誰有如此能耐?”素珍越發驚奇。
“自然是……一國之主。”連玉緩緩看向她,眼中透出一絲狡黠。
“一國之主?”素珍一怔,隨即搖頭,也笑,“怎麼可能,魏國妙相跟李兆廷結了姻親。”
“等等,難道是楚王?”
“對,我大周此前遇災,又是大戰剛過國庫緊缺,楚便興起來侵念頭,但對楚王來說,與魏相鬥多年,最惦念的還是那個老朋友。我助李兆廷造成周魏聯手假象,楚王一時不敢來犯,事後我給他去信,又讓慕容出使楚國,言及楚王若助我收復河山,我將助他滅魏。魏揹我在先,楚王知我並非妄言,我們暗結了盟約。”
素珍又驚有喜,“我原以爲李兆廷城府,你比他壞多了。”
連玉忽而看了她一下,眸光顯得有些深沉。
素珍不知,她的稱讚並未讓連玉喜悅,她提起李兆廷,那絲毫沒有痛恨的模樣,他心裡似被什麼狠狠扯了一下!他記恨,他嫉妒。他很清楚,自己並非爲江山,而是她和那個人宮中那段歲月,他不在意所謂清白,但他始終顧慮,她心裡也許對那個人還是帶着一絲感動和感情。
素珍此時卻確然完全不察,她掙開連玉緊握的手,從白虎手裡接開始不耐、四處張望爹孃的連惜,準備隨連玉過去跟孝安等人見面——她知道,孝安看到連玉和蓮子是歡喜的,但對於自己,心情必定複雜,她又何嘗不是,二人中間隔着滅門之恨!
“你就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她是主母,那我是什麼?”
有一個人卻率先走了過來,看着她,眼中帶着悲憤,大聲向連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