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過去,葉翩然在尋找迷宮出口的途中,忽然拐入一條不太尋常的岔路。
岔路入口逼仄,僅容一人通過,且漆黑無光,幾乎與兩側的牆壁融爲一體,傀儡小蛇路過的時候,更是直接將其忽略了去,還是葉翩然察覺有異,拐了進來。
不知爲何,走在這條小路上,傀儡小蛇表現出明顯的懼怕與抗拒,尤其是在剛進來的時候,就好像死機了一般,一動不動。
無奈之下,葉翩然只能收起傀儡,神識涌出,改爲親自探路。
至於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她心中多少有點猜測。
不出意外的話,這座地宮最大的機緣就藏在這條小道里面,但找到機緣和得到機緣是兩回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葉翩然心中有數,神色平靜地往深處走去。
小道約莫有數里長短,以她的腳程,在保持謹慎的情況下,不出半刻便來到道路盡頭,眼前隨之豁然開朗。
這是一處古樸空曠的石廳,歲月痕跡很重,甚至說得上是有些殘破,地面和牆體有道道裂紋縱橫交錯,矗立四方的粗大石柱更是從中斷裂,露出凹凸不平的截面。
踏入石廳,便有一股古老蒼茫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悵然之感。
只不過這種想法剛一升起,葉翩然便清醒過來,黛眉微蹙,連忙運轉清心訣,斬斷雜念。
這個地方竟然能影響她的心神,有古怪!
同樣的虧她不會再吃第二次,站在石廳邊緣,葉翩然的目光從左到右,一寸寸觀察過去,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石廳很大,比之前經受考驗的密室還要大上許多,目測長寬高都有數百丈,正中央處孤零零地立着一尊古老石柱,除此之外,整間石廳別無他物。
她注意到,自己進來的岔道並不是石廳唯一的入口,四面的牆壁上各連接着三條狹窄的通道,也就是說,入口足足有十二個之多,而她是最先抵達的一個。
緊緊盯住前方的石柱,葉翩然壓下激動的心情,雖然石柱上沒有任何的文字或者符號,空白一片,但不妨礙她知道那是什麼,有着怎樣的價值。
傀儡小蛇無法動彈,是因爲這裡的力量與它同源,而且就是源頭本身,蘊含無窮奧妙。
那是傀儡之術的傳承!
葉翩然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如此篤定,或許是得到傀儡的人在冥冥之中都有感應。
這麼大一份機緣擺在眼前,說不動心自然是假的,沒有人會嫌自己的手段多,底牌多,何況是早已失傳的傀儡之術。
不需要任何猶豫,她當即動身往石柱而去,只是她的步子剛剛邁出,還未落地,便閃電般收了回來。
唰!
下一刻,一道箭矢破空而來,刺入她前方的地板三寸餘深,尾羽顫動不已,晃出層層殘影,可見力度之大。
石廳中沒有其他氣息存在,這不是敵人的手筆,而是機關。
若不是葉翩然及時退回原地,這一箭便能將她的腳骨射穿,當然,她踏出那一步本就是虛晃一槍,畢竟這石廳如此空蕩,又藏着這麼大的機緣,沒有機關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試探出箭矢機關,她沒有冒進的想法,而是遊走在石廳邊緣,繼續摸索機關規律。
如此幾輪下來,葉翩然得出結論,石廳中的機關一共有五種,每一種的攻擊方式都分外出其不意,令人防不勝防,要不是她早有準備,還真有可能被打中幾次。
但天無絕人之路,再密集的機關之中也藏有一線生機,這便是找出機關規律的重要性,即便不能安然度過,也會比他人多一分優勢。
嗒!
腳尖輕點地面,葉翩然身如鬼魅,悄無聲息地朝石柱探去,而就在她動作的一瞬間,數道破空聲先後響起,間隔不超過一個呼吸,緊接着,地板上便憑空多出幾支箭矢,還有一個個細小的孔洞。
箭矢機關不用多說,造成孔洞的則是另一種光線機關,只不過這種光線是完全漆黑的,在並不明亮的石廳中好似暗中窺伺的毒蛇,不動則已,動則見血。
光線機關的穿透力還在箭矢機關之上,而且神出鬼沒,難以察覺,反應力稍慢的人一個不慎,便會被打成馬蜂窩,飲恨黃泉。
一口氣在空中縱掠數十丈,葉翩然飛身下落,腳尖點地,一瞬間便借力完成,騰空而起。
熊!
衝向上空的同一時間,被她踩過的地板下方,有一道熾熱的地火驟然升騰,眨眼間涌出數丈的高度,好似一頭噴火的地龍。
相較而言,這地火機關纔是對葉翩然威脅最小的一個,畢竟在用火這方面,她完全有資格傲視羣雄。
石廳五大機關,箭矢和光線負責空中攔截,潛伏地下的除了地火以外,還有一種鐵刺機關,但葉翩然反應機敏,身法靈活,這機關根本奈何不了她。
距離逐漸縮短,眼看還差不到百丈便能觸碰到石柱。
除石柱外空無一物的前方空間,忽然出現一陣扭曲,空氣震盪,有大片烈風呼嘯而來,刮面如刀,生生將她吹飛出去,在空中倒退不已。
烈風機關,石廳中的最後一道機關,也是最難應付的一道機關。
葉翩然催動靈力,身形幾下閃爍,便出現在另一處方位,避開烈風衝擊,穩住身體。
烈風機關只有在傳承石柱的方圓百丈之內,纔會發揮作用,是類似守門人一般的存在,這道機關殺傷力不強,但配合上其餘四道機關,環環相扣,足以封死所有閃避空間,非能者不可破。
早先她以爲只有四道機關,曾闖過一次,後來覺察有異,便退了回來,如今再度出擊,自然是想到了破局之法。
正當她準備強闖最後百丈距離的時候,忽地,葉翩然心神一動,目光朝某一個通道口看去。
有人來了!
石廳看似隱蔽,實則四通八達,誰找到這裡都不奇怪,倒不如說,白霜谷秘境都開啓過好幾十次了,卻從來沒聽說過有關傀儡術的消息,才比較詭異。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不管是誰得到傳承,都會露出一些蛛絲馬跡,絕不可能毫無痕跡。
也就是說,地宮中的傀儡術傳承,千年以來就沒有人得到過,就算有人得到了,也已經死了,沒機會讓其重見天日。
傳承當面,葉翩然卻是一點也不着急,好似根本不怕有人爭奪一般,聽到來人的腳步聲,不進反退,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當然,她踩的位置也是有講究的,這是她經過幾次試驗找到的一處安全地帶,距離烈風機關的觸發範圍僅有三步,進可攻退可守。
踏,踏,踏……
來人逐步靠近,腳步聲漸漸清晰起來,葉翩然站在原地,身體微側,眸光流轉。
這好像是個熟人,不,應該說,是一個給她深刻印象的人。
很快,來人走出通道,進入石廳,面貌也隨之暴露,不是別人,正是文昶。
文昶還算端正的面龐上,本噙着勢在必得的笑容,只是他好不容易找到地方,還沒來得及高興,笑容便僵在臉上。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文昶的語氣很不客氣,但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他是靠着宗門裡的關係,四下打聽,纔得到黑海地宮的詳細情報。
他這麼做,本是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不管怎樣都能保住一條小命,卻不想自己運道差得可以,還真被傳送進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若僅是如此,倒也還好說,但不巧的是,就在他快要離開噬骨黑海區域的時候,海面忽然異象突生,詭異漩渦生成,席捲整片海域,不由分說地把他扯進其中。
詭異漩渦是地宮的入口,而黑海地宮更加兇險,堪稱九死一生。
據上一次幸得逃出生天的一位師兄所說,地宮共分三層,難進難出,每一層對應着一次考驗,想要離開地宮,必須要在最後一場考驗中獲得優勝,否則休談。
考驗的內容更是血腥殘忍,是將地宮中的所有修士召集在一起,進行互相殘殺,最終活下來的那個人,便是最後的勝者,擁有離開的資格。
正因如此,地宮的存在纔會這麼多年來鮮爲人知,因爲只有一個人能活着出來,而這個人身上必然揹負着大量的血債,若不想激起衆怒,便只能默默吞進肚子裡,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文昶當初得到地宮的信息,也是花費了極大的代價,並立下毒誓,保證自己不會泄露出去。
可以說,來到地宮,既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
文昶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他當然沒把握得到最後的優勝,因此他想了個計劃,煽動人心,建立信任,再散佈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在最終考驗到來前儘可能地促進減員。
事實證明,他的計劃還是蠻成功的,因爲人在貪慾的驅使下,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舉動,偏偏破解空間循環需要冷靜和耐心,一招不慎,可能就會永遠失去機會。
至於有關傀儡術傳承的事情,那位師兄隻字未提,不過福禍相依,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麼危險的地方定然少不了機緣寶物。
文昶認爲,自己掌握地宮信息,在這方面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絕對是第一個破除循環的人,因此他也大有可能得到其中最珍貴的機緣。
和葉翩然一樣,他也用傀儡探路,中途找到了一條不起眼的岔道,心裡沒來由地升起一種直覺。
機緣和性命,文昶都想要,是以他毫不猶豫地拐了進來,卻不想有人比他還快,震驚之餘,不由大爲惱火,因爲他早已把機緣視爲自己囊中之物。
聽見文昶的質問,葉翩然只覺得莫名其妙,不過她本就心懷疑竇,來的還剛好是一個對地宮十分了解的人,一時計上心頭。
“文道友好生霸道,腿長在我自己身上,我想去哪便去哪,何時輪到你來管了?”
少女的聲音清冷淡然,文昶聞言一愣,險些被怒火衝昏的頭腦冷靜下來。
是了,他確實沒道理質疑別人,主要是現在還不到最後,這女修看服飾氣度,又是天衡宗親傳,與他身份相當,此時結下樑子殊爲不智,除非他有把握將其就地格殺。
但這顯然是不現實的事情,因爲像他們這種身份的人,小打小鬧還好,一旦演變成生死之戰,基本就跟個人實力沒什麼關係了,比的是誰護身符更多。
文昶不打算把自己的護身符用在這種地方,畢竟他還想着坑死所有人,獨自一人逃出生天呢。
“呵呵。”
文昶乾笑一聲,避開這個話題,打量幾眼石廳構造,邁步便往石柱而去。
他面上不顯,心裡卻是十分焦急,因爲這天衡宗女修離石柱很近,如果不是他來得及時,可能傳承就要落在這女修手裡了,他當然是心急如焚,想要追回進度。
“相逢即是緣,不知道友名諱,既然你我都在此地,不如公平競爭,各憑本事,看誰能……什麼!”
文昶一邊靠近石柱,一邊說着場面話,只是還沒說完,身上的防禦靈器便光芒大作,擋住了一支衝他腦門射來的箭矢。
箭尖極爲鋒利,寒光熠熠,與防護光罩碰撞在一起,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文昶的提議卡在喉嚨裡,目露驚恐,後背一瞬間被冷汗浸溼。
他一直盯着葉翩然,確認對方自始至終沒有任何動作,而且她也絕對不可能有這麼快的速度,能讓自己躲閃不及。
文昶嚥了口唾沫,明白過來是石廳中的機關,當即後撤一步,回到安全地帶,重重呼出一口氣。
“文道友剛纔想說什麼?”
葉翩然笑盈盈地看着他,只不過那個笑容在文昶看來,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哼,都說女人越美越會騙人,如今一看果真不假。這位道友,你明知此處有機關,爲何不提醒一句,故意看我出醜,當真是蛇蠍心腸!”
文昶一向喜歡站在道德的高點,這樣可以讓自己在心理上處於不敗之地。
他本就心中不爽,這下有了理由,張口便咄咄逼人,把責任全推到葉翩然身上。
好惡心的人!
葉翩然扯了扯嘴角,臉色陰沉下去。
要不是想看看這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她才懶得跟這種道貌岸然,心口不一的人多費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