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蘇略帶懊惱的走出院子,鬧不明白自己是爲何生氣,想了許久才決定是因爲小梅的失職,本該她乾的活竟然不盡忠職守,卻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纔不是爲了那個掃把星女人呢!
將小梅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卻是沒看見半個人影,他也不好開口去詢問,唯有沿着小路往回走,剛過午飯的時候,院子裡的媳婦丫頭個個都無精打采的,到了程水若這個小院子因爲僻靜,越發的無人問津,因此他初時來是走的大路,此刻回去卻是不成了。
打了個盹的下人們紛紛出來撿起手邊的活計,方白蘇爲了隱蔽不得不挑了條小路回去,心中的懊惱卻是越盛。
從庭院的小道穿行,方白蘇選的路都是貼着院牆,突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爭吵聲,小梅的大嗓門格外的刺耳,
“……她辛辛苦苦的替你們生下了個兒子,到這時候你們倒是不管她了?李富貴,你個沒良心的東西!”
隨即又是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像是有人勸說,又有人反駁,方白蘇聽的不真切,也不耐煩聽明白,只需要知道找到正主兒了就是,望着高高的院牆想了想,隨即往右邊的一條小道一拐,順着彎彎曲曲的走了一路就到了一道小門前,門上恰好沒有落鎖,伸手輕輕一推就開了。
門外是一條不寬的巷子,因爲長年見不到陽光路邊和牆角這些地方都長着厚厚的青苔,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方白蘇皺了皺鼻子還是踏了上去。
走了不多幾步,就瞧見一個四合院模樣的房子,小門是開着的,院子裡站了一大堆人,吵吵鬧鬧的聲音就是從這兒傳出來的。
這會兒一個婆子正叉着腰罵道,“她自己沒福氣怪的着咱們家不厚道麼?人人都知道生孩子就是鬼門關上走一遭的事兒,挺得過來自然有享不盡的福氣,挺不過來也只有罷了。咱們家好湯好水的侍候着就算是仁至義盡,她死了自然會替她立碑刻字,你有心在這兒吵吵鬧鬧,惹得你姐姐死前都不安穩,還鬧的你外甥受了驚嚇,你信不信我放狗咬你出去?”
小梅此刻被一個婦人抱在懷裡,仔細瞧來正是吳大娘,正滿臉淚水的勸着她,小梅本已經有幾分認命,聞言卻是又跳了起來,叫道,“娘,您別攔着我!他們家連個大夫都捨不得請,還說什麼已經仁至義盡?”
吳大娘紅着眼眶道,“我去櫃上已經請教過兩位大夫,他們都說沒有法子,這種事兒誰家遇上了也就只有這樣,這就是命啊……”眼見着自家大閨女生了個大胖小子,誰也了不到接下來是這樣的情形,原本歡歡喜喜的事情轉眼就要變成喪事,吳大娘唯有紅着眼眶攔着自家小女兒。
在一邊看了半晌的方白蘇早就不耐煩了,衆人說的話他皆不是很明白,索性揹着手大搖大擺的走進去道,“小梅!你在這兒做什麼?”
小梅被吳大娘的一番話說的眼眶通紅,但對親姐的感情讓她怎麼也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突然聽見方白蘇的聲音,不由得眼睛一亮,一把推開擋在跟前的人,叫道,“七少爺,您救救我姐姐吧!”
在院子本就是方家的產業,專門留給方家家生子住的地方,人人都是識得方家七少爺的,見狀紛紛過來請安,方白蘇不耐煩應付這些,只是擺擺手問道,“你姐姐怎麼了?”
誰知道小梅還來不及回答,吳大娘便迫不及待的道,“七少爺,這種事不敢污了少爺的耳目……”頓了頓,擦了擦眼角哽咽道,“一切都是小蓮的命……”
方白蘇有些不悅的昂起頭道,“我祖父是人人稱道的神醫,有什麼病不能治的?”頓了頓,就要往房間裡衝,“我倒要看看是什麼病!”
衆人嚇了一大跳,產婦的房間就算是成年男子也是不允許進的,小孩子更是不能進了,若是今天讓方白蘇進去了,他們再大的面子怕也會被方家所不容,勢必會趕他們出家門,要想再找到這樣好的東家可不是容易事了。
衆人齊齊色變,好幾個婆子攔在門口擋住方白蘇叫道,“七少爺,使不得!”
吳大娘站的較遠,來不及攔上前去,瞧見衆人攔住了方白蘇,這才狠狠的剜自家女兒一眼,上前去道,“七少爺,您還是不要進去了,這病,老太爺來了也怕是一樣的結果,就讓她去吧。”
方白蘇少年心性,哪兒聽得進這些話,旁人不說還好,一說反倒是激起了他的性子,伸手就要撥開擋在前面的婆子,一邊道,“讓我瞧瞧再說!”一臉的不相信。
幾個婆子聞言差點沒哭了出來,誰都知道這位少爺是方家最受老爺子疼愛的,其母又是個吃不得虧的主,養成了一副無法無天的性子,還好本性不壞,這會兒他們倒是期盼着方白蘇能夠性情冷漠一些,休要再管他們院子裡的小事兒了。
吳大娘見狀連忙推了小梅一把,小梅這會兒也不知道自己一番動作會惹來這麼一場麻煩,本希望能通過方白蘇,請動方家的幾位老爺來替自家姐姐瞧瞧,死馬當活馬醫,指不定還能有救,沒想到方白蘇直接就要往產房裡奔,真讓他進去了,這四合院裡在場的人恐怕一個個的都躲不過一場重責。
被吳大娘推了一把,便醒悟了過來,雖她不介意方白蘇鬧上一鬧,卻也不敢真個讓他進去了,連忙上前去一把拉住方白蘇的手湊到方白蘇的耳邊道,
“七少爺,這兒是產房,男人和孩子都進不得的,您若是有法子救我姐姐的性命,我定然感激不盡,可是,若是放了您進產房,我們怕是要受到三太太的責罰,還請七少爺可憐可憐我們吧!”
方白蘇聞言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回頭望着一雙雙希冀的眼神,懊惱的道,“不看見病人我怎麼替她診治?”
其中一個婆子正要開口,被小梅搶了先,“望聞問切,扁鵲觀病者面容即可診治,我們也可以打開窗戶讓七少爺瞧瞧家姐的面色,再問她病情,想必依照七少爺的能耐,定然能夠診斷出病情的。”
方白蘇皺了皺眉,小梅只是望着他的眼睛,臉上帶着殷殷期盼,方白蘇思考了半晌,終究點了點頭,小梅連忙朝那幾個婆子使眼色。
幾個婆子也是有些眼色的人,連忙分作兩撥,一撥將院子裡的男子都請了出去,另一撥則是進了產房先將產婦捂的嚴嚴實實的,再將窗戶打開來,讓那婦人露出臉來與方白蘇瞧。
這會兒吳大娘不無心疼的瞧着窗戶那頭在陽光下越發蒼白的女兒,到了這個時候還要受這般折磨,眼淚水一個勁兒的往下掉,小梅抿抿嘴在一邊勸道,
“娘,咱們是請不得老爺來替姐姐瞧病的,姑奶奶如今又回了夫家,七少爺雖然年幼,卻是深的老爺真傳,讓他替姐姐瞧上一瞧,若是真的沒希望,咱們……咱們也算盡心了……”
小梅心中其實不無希望的,希望奇蹟的出現,隨便請一個大夫回來瞧,還不如讓方白蘇瞧了,若是他無法解決,根據這些日子她對這位少爺的瞭解,他勢必會回去求教家中長輩,指不定還能有什麼奇蹟出現。
吳大娘何嘗不知道自家女兒的想法,只是想到事情的不可爲,一張臉崩的緊緊的,唯有眼角的淚水不斷的往下掉。
方白蘇看了那女人的臉片刻,便開始詢問那幾個婆子一些問題,問完了眉頭便越皺越緊,最後一張臉變得鐵青。屋子裡的女人明顯是一張失血過多的臉,他在醫書上瞧過,這種傷勢怕這是神仙都救不回來的。
一時間想起方纔自己許下的滔天諾言,只覺得臉上又紅又燙,小梅見狀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神色,吳大娘到底經歷的風浪多些,雖然經歷了又一次的打擊,失落不少,依舊推了自家閨女一把。
小梅回過神來,湊到方白蘇身邊問道,“七少爺,你是找奴婢有什麼事嗎?”
方白蘇正是尷尬難以下臺的時候,聽見小梅的聲音,突然想起自己的來意,擡頭看了看天空的太陽,才發現自己出來已經很久了,恍然大悟的叫道,“完了!她不會被餓死吧?”
此言一出,小梅也纔想起自己的職責,不待吳大娘催促,小梅已是拉起方白蘇的手就要離開,方白蘇一句話漏了嘴,眼神發虛的瞧着周圍衆人,見衆人的表情無異,卻也不敢再耽擱,一張臉皮都快要丟盡了,低着頭跟着小梅便跨出了小院兒。
吳大娘望着兩人的背影一陣出神,直到一個婆子前來喚她,她才扭過頭去,看了看空曠的門楣,又看了一眼呆在屋子裡臉色慘白的女兒,咬咬牙,低頭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