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屋子裡的蠟燭盡數熄了,小梅捲曲着身子靠在牀榻上細細的聽着外面的聲音,蟲鳴一聲聲的傳來,格外的催人睡意,她不得不將頭湊到窗戶的縫隙處嗅一口窗外涼涼的空氣。
這兩天照顧程水若讓她格外的辛苦,稍一靜下來就昏昏欲睡,今天她再也不能睡過去了!
狠狠的在自己大腿上擰了一把,疼痛傳來,讓她清醒了幾分,再次認真的傾聽起窗外的動靜,註定了今夜不必白等,沒有過多久,窗外風吹樹葉的聲音讓她不由得心跳加快,豎起耳朵來。
黑暗中,有一道輕微的響聲傳過來,那聲音細微的幾乎不可聞,若非她細細的聽着,幾乎會以爲是自己的錯覺。
小梅眯着眼睛壓抑下急速的心跳,連呼吸都停了下來,瞧着房間外的動靜。
一道躡手躡腳的身影輕輕的走到隔壁房間門口,小梅愣了愣,只覺得那身影格外的眼熟,到底是誰卻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了。
激烈的心跳併爲因爲心中那抹恐懼而減輕,反而是一種發現了秘密後的激動讓她越發的不能平靜。
隨着咯吱一聲,廊外的人進入了隔壁的房間,小梅動作敏捷的像一隻兔子,從牀上飛快的跳下來,卻沒有發出一絲響聲,門本就是虛掩着的,白天裡的時候她更是加上了一些布條來避免發出聲音,悄無聲息的拉開一條縫隙,從其中穿出去,隨即站到院子的陰影處。
這院子再也沒有人比她更熟悉了,近兩個月都生活在這裡,一草一木在哪兒她都心裡有數,站在這個陰影裡,旁人是絕對瞧不見的。
正在此時,那進房的人卻不像往昔一般只是進去打了個轉便出來了,房間的燈亮了起來。
程水若靠在牀沿上,手上捏着一根火摺子,蒼白的臉上洋溢着一抹得意的笑容,看清楚來人的時候,愣了一下,隨即笑的越發的得意了,
“我說是誰每天在我嘴裡塞了一片人蔘,要是你母親知道是你救了我,不知道會不會罵你敗家子?”
方白蘇臉上一陣青白,手上拿着的紙包差點兒就掉到地上,不禁狠狠的瞪了程水若一眼道,“我高興!”
眼前這個孩子的表情讓程水若微微一愣,十來歲大小,臉上的稚嫩還未曾退去,站在那裡有做錯事被人抓住的手足無措,還有微微的倔強與傲氣,看她的眼神顯得有些複雜。
想到這個家複雜的情況,程水若雖然瞭解的不多,倒也足夠了,方白蘇不言語,程水若卻是道,“如今大夫說我已經沒有大礙了,用不上那些好東西,還是留着給急需的人救命吧!你也不用內疚了,不消日日的過來瞧我。”
方白蘇聞言臉扭曲了一下,懊惱的道,“誰內疚了?我家的東西,本少爺樂意給誰就給誰,給你你就接着就是了,那麼多廢話幹什麼?”
程水若聞言不由得輕笑起來,卻是扯的肚腹生疼,臉扭曲起來,方白蘇見狀急急的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又扯到傷口了?”
勉強壓下笑意,程水若擡起頭來,方白蘇已是湊的很近,近的可清晰的看見程水若臉上細微的汗毛,想到下人口中的一些傳言,他的臉不由得刷的一下紅了,猛然的退後一步,惡狠狠的瞪了程水若一眼道,
“還有力氣笑就死不了了!本少爺就不欠你什麼了,我走了!”
程水若正捂着肚子順氣,見方白蘇突然要走,連忙急急的叫道,“等等!”
“什麼事?你就算求本少爺留下來,本少爺也不會樂意的!”眼睛卻是巴巴的看着程水若的傷口。
程水若本是有些生氣這孩子之前撒謊的事情,這會兒卻是怎麼也氣不起來了,吸了一口氣,壓下腹部的疼痛,低聲道,“你是我病倒第一天就來過了吧?”
“哼!”方白蘇冷冷的哼了一聲,倔強的表情讓程水若一眼就知道事情如她所預料的一般,不由得壓低了聲音道,“我第三天才醒過來,你覺得前兩天我嘴裡的參片都到哪裡去了?第三天,我是當着小梅的面吐出來的。後來小梅給我喝藥的時候也沒有給我,我本以爲是我醒過來了大夫就沒有再用,可是,第四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嘴裡又有了一片……所以,我想,該是哪位好心人在幫我……”
方白蘇的臉色微微變了變,隨即挺了挺胸道,“她不可能發現的!”
程水若靠着牀道,“但願我是多心了,整日的在牀上躺着,就盡胡思亂些有的沒的。若是今天過後你不再來,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方白蘇聞言又是冷哼一聲,看也不看程水若,扭身就往外走去。
當週圍一切安靜下來,程水若看着空蕩蕩的房間只覺得心中空蕩蕩的,她再一次活過來了……
對於這一點,程水若還真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悲傷,兩次在鬼門關前徘徊,到底還是活過來了,看出來這該是天意,老天不讓她回去,既然如此,她也許不該強求了。
只是,這個世界,她無親無故就罷了,每一個人都拿她當敵人,這樣的環境讓她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生存下去,關在這個高門大戶的大宅院裡,連牆外的天如何,今夕是何夕都不知道,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浮上心頭。
程水若嘆息了一聲,興許是生病的緣故,她變得有些多愁善感了,將牀邊的蠟燭熄滅,靜靜的躺在牀上,尋思着如何從這樣的逆境裡走出去,人總是要活下去的,既然鬼門關都闖了兩次,還有什麼可以讓她發愁的呢?
睜着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白天裡睡的太多,程水若的睡意不是很足,憂心的事浮上心頭以後越發的難以入眠,只能望着黑漆漆的屋子聞着藥草味兒聽着窗外的蟲鳴風動呆呆的出神。
躡手躡腳的腳步聲穿插進外面和諧的夜色之中,隨着輕微不可聞的開門關門聲落以後,程水若眨了眨眼睛,翻了個身睡了過去。
雞放打鳴,程水若便醒了過來,外面的天還是黑漆漆的,啓明星卻是高高的懸掛,小梅已是打好了水放在凳子上,燃了一根蠟燭在燭臺上,趁着天還未亮的時候替她換下身上的藥,並幫她梳洗一番。
梳洗畢了,便去小廚房一通忙碌,將熬好的藥與她服下,這纔會將早餐端過來,這番動作間兩人通常一句話都不會說。
今天也一如既往的,兩人在沉默中完成了一切,小梅端着飯碗走出門的時候卻突然被程水若叫住了。
“小梅!”
“什麼事?”小梅沒什麼好氣的問道。
程水若笑了笑,掙扎着要坐起來,掙扎的時候因爲疼痛,臉扭曲漲紅,那表情痛苦的讓小梅愣了愣,跨上前一步,卻又生生忍了下來。
“你要是嫌命長自己拿把刀抹脖子得了,別在那兒一次又一次的折騰自己順帶折騰別人!”
程水若聞言僵住了,她只是想坐起來而已,一直躺着實在難受的緊,小梅見她臉色不好看,想了想,怒氣騰騰的走了回來,伸手將程水若扶着幫她坐直了身子,這纔沒好氣的問道,
“到底還有什麼事?我可沒姑奶奶你的好命道,躺在牀上就有人侍候吃穿,我還要去給你洗昨天換下來的衣服呢!”
程水若搖了搖頭笑笑,“我只是想問你呆會兒要去做什麼?整日的呆在院子裡侍候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不覺得悶麼?”
小梅聞言翻翻白眼,理也不理程水若扭頭就走,程水若見狀只得高聲道,“昨夜你都瞧見了麼?”
小梅聞言猛的轉過身來,盯着程水若,“瞧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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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水若道,“你不去告訴大夫人麼?你不是大夫人的人麼?”
小梅的臉一陣陰晴,突然笑了,“多謝你的提醒,呆會兒我就會去的!”
說罷扭身就走,程水若皺了皺眉,咬牙道,“這事兒跟那孩子沒什麼關係,等我病一好,我會立即離開的!”
小梅理也不理她,徑直走着,程水若高聲叫道,“他是主,你是僕,你去了對你可沒什麼好處!大夫人也保不住你一輩子吧?”
小梅聽見這句話突然停了下來,扭過頭來衝着程水若陰森森的一笑,“你以爲換個人來侍候你會對你好點兒麼?拿話刺我?你以爲我傻麼?主子們的事兒我可不會去參合,他救了你你還費盡心思的要害他,還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程水若聞言舊日的憋屈一股腦的涌上心頭,紅着鼻頭叫道,“往日的事我盡數不記得了,爲什麼非要把這些東西往我身上拉?你們家不惜代價的要救我,救了我又一副巴不得我死的樣子,我還真是受夠了!再也沒見過比這樣更狠毒的折磨人的方式!”
“呵!”小梅嗤笑,看着程水若的眼淚就像看見鱷魚的眼淚一般,冷冷的轉過身子,頭也不回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