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聽完程水若的話。WWw.qUANbEn.CoM張大學士陷入沉思之中,他並非不懂得變通的人,否則也不能坐到如今這個位置上,楚懷沙的案子案情重大,在世人心中楚懷沙的危害遠遠大過周延。老百姓可不管誰當天子,他們只管頭頂上的老大對他們好不好,邊遠一些的地方甚至不知皇帝只知道縣太爺。

他心頭是知道楚懷沙其實做的沒錯,朝堂上的許多人都知道,爲什麼就沒有人肯站出來保楚懷沙呢?

彭黨不肯,爲的是楚懷沙與他們作對。

清流呢?則是以爲楚懷沙的做法太過激進了,清流一系的人一向不喜歡下猛藥,最愛的便是徐徐圖之,即便病人已然病入膏肓,那也不能冒風險,拖的一天是一天,也許哪天就好了呢。若是下猛藥,病能不能治好是一回事,治不好,誰知道是病的緣故還是大夫的緣故,風險太大,實在不值得去冒。

清流不乏楚懷沙這種不惜自己的身家性命去保家衛國的。可是,絕不會有人樂意在這種情況下做出與楚懷沙同樣的結論,興許他們真正的置身同樣的情況下的時候,也會做同樣的事情,做過之後,少不得要以死謝天下人,畢竟那是好幾千條人命。

不過,張大學士顯然不會是這樣的人,他的爲官之道是思危、思變、思退,留的有用之身以報效國家,人犯了錯,就無法爲國盡忠了,他這樣學富五車的人是國之棟樑,國家是不能離開他的。

正因爲他的重要性,所以,在楚懷沙一案上必須站對位置,不封住天下悠悠衆口,他便也與那彭太師無異了。

對於當日武子青的威脅,張大學士並不怕,彭黨要保住周延,勢必會做足了小動作,其實,他可以不動的,沒想到睿王偏偏跟他作對似的,就拽着裴大人不放,若是任由那邊拖下去,誰也不兌掉這一對已進入死局的死卒。他的半生清譽怕就要毀於一旦了。

事情的進展讓他發愁,卻沒想到走投無路之際,程水若倒是給他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

果然最毒婦人心,不過是一場小小的過節,便一定要讓那兩個人死,說不得他還要將這個女人哄好了才行,既然方法可行,辦的事情又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便依了她又如何?

想到這裡,不由得又瞧了程水若一眼,她改名程水若,模樣雖沒大變,卻是比往日裡精神了許多,沒了脂粉裝扮綾羅綢緞,布衣釵裙卻是生出另一番味道來,一雙大眼睛格外的靈動,淺笑頷首之時少了往日的高高在上,多的卻是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氣質。

張大學士不知道爲何看見眼前這女子竟然會生出一種淺淺的畏懼之心,想了想,才暗暗的呸了一聲,必是她心思狠毒讓他起了戒心。看來往日裡這女人裝的太過,如今才露出了本來的面目,好在他沒有將她擡進門,否則還真不知道會被她將家裡折騰成什麼模樣。

這種女人麼,玩玩便是了!

心頭如是想,面上卻是笑吟吟的,雖是與程水若坐的遠遠的,卻是略微俯下身子,親切的低聲笑道,“我如此幫你,你如何謝我?”

謝你個大頭鬼!老色狼!

程水若暗罵一聲,笑笑道,“張大學士爲國之棟樑,這事是爲國爲民除害的大事,豫州城的父老必會爲張大學士立生祠,日夜供奉。”

張大學士搖了搖頭,花白的頭髮輕輕搖晃,低聲笑道,“我可不要這個。你離開京城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怎的搖身一變就成了神醫了?當日我可不知道你有如此本事。”

眼前這位貌似談完了公事便打算賴着不走,竟然跟她敘舊,程水若咬咬牙,卻是不打算與他敷衍,端起茶杯起身道,“我有什麼本事張大學士不知道纔是正理,沒什麼事的話,我還要去我幹爺爺家裡與他聊聊,就不送了。”

說着將茶杯裡的茶水一飲而盡,也不管張大學士是何反應,扭身便往後堂走去。

放進後堂。便開罵,“這老不休,以爲他自己是什麼東西!”

小環輕手輕腳的跟上來,見程水若氣的臉色發青,恨不得將那色鬼給扔出去,噗哧一聲笑道,“往日裡小姐可不是這麼說的。”

程水若被個老男人給調戲,還不得不忍着,哪兒會有什麼好心情,瞪了小環一眼,“你還有心情取笑我,都不見你幫我說半句話,不行,我非找人揍他一頓不可。你去跟武將軍說一聲,讓他借幾個人給我用!”

程水若說的是氣話,即便要揍人也不能借軍中的人,偏生小環對如今的程水若還不大有信心,知道她做事有些衝動,連忙拉着她的手,“小姐,你往日裡說,對付這老混蛋,能哄就哄。不能哄就讓人趕出去就是了,反正他自恃君子之風,也不敢把你怎麼樣,你可別衝動啊!大不了咱們不理他就是了,要是真把朝廷命官,還是欽差給打了,這事兒可就鬧大了。”

見小環是真的急了,程水若嘿嘿笑了兩聲道,“那我也不能白吃了這麼個虧,一想到那老混蛋我就噁心,你幫我想法子收拾他吧。要是不行。我就找人去揍他個生活不能自理!”

小環聞言眼珠子一轉,立馬道,“要對付他還不容易,小姐說過,這人看重臉面可比什麼都要緊,要收拾他,讓他大大的丟一次臉就比揍他一頓還難受。”

這會兒正滿肚子鬱悶的張大學士自然不知道後堂有兩個小女子打好了算盤要算計他,只是滿肚子腹誹程水若架子太高,竟然說完正事兒便端茶送客,往日裡的臭脾氣還是一點兒都沒改。

回到了後面的花廳,將與張大學士的一番話與武子青交了底,程水若這才匆匆的往二進的院子走去,方白蘇如今和霽風兩個一同讀書,她是日日都要過來瞧瞧的。

方白蘇換上了一身粗布衣裳,洗乾淨臉上的塵土之後,如今的臉已盡數褪去了往日的稚氣,瞧着與這時代貧苦人家出來的這般年紀的孩子沒什麼大的區別,若非看過他當日天真爛漫的模樣,程水若幾乎要以爲這個時代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樣子了。

抱着書本在看,眼神卻是渙散,連程水若過來了也不知道,將食指放在嘴邊,輕輕的吁了一聲,霽風趕緊捂上要發出聲音的嘴巴,眨巴眨巴眼睛望着程水若,眼中露出欣喜的神采。

程水若衝着他笑了笑,往門外指了指,霽風便輕手輕腳的站起來推開凳子往外走去。

今天先生不來,因此只是兩個孩子自己看書寫字,霽風一離開,房間裡便只剩下方白蘇和程水若兩人。

搬了根凳子坐在方白蘇面前,方白蘇猛然警覺,擡起頭,看見來人是程水若這才鬆了一口氣,將手上的書放到一邊,臉色微紅的道,“水若姐姐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你怎麼不看書?”程水若道。

方白蘇瞥了一眼手邊的書,眼眶便開始泛紅,“他們都被關在大牢裡生死未卜,我怎麼有心情看書?看了又有什麼用?能救我爹孃麼?能讓大伯、二伯、大伯母、二伯母還有幾位哥哥出來嗎?不看也罷!”

看見方白蘇這模樣,程水若便是忍不住的心疼,一個小孩子,家逢鉅變,卻要強作堅強狀,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他的頭髮,剛碰到他的頭頂,方白蘇便不適的要掙扎,不知爲何又不動了,抿着嘴不吭聲。

程水若道,“你想救你家裡的人倒不是沒辦法,我最近就打算進京,你可想與我一道去?”

“啊?”方白蘇擡起頭,“他們當初想害你,你還願意幫我?”

事情是很複雜的,一開始旁觀者瞧着都是方家的不厚道,回過頭來想,卻是方家揹負了這不厚道的名聲,卻是實實在在的救了她,笑笑道,“有許多事,我也以爲他們是害我,後來才發現不是這樣的,方家人不是一向爲善不欲人知的麼,如今是我報恩的時候了。”

方白蘇有些迷糊,不解的問道,“你能救他們?”說着搖搖頭,“不行!上次你得罪了彭太師,我聽說還有許多人要找你的麻煩,好容易才逃出來過兩天安生日子,你肯收留我就已經夠好了,我不能連累了你。若是你真想幫我,就幫我找找我五哥吧,他一定有辦法的。這兩天我想好了,一直呆在這裡說不定哪天就會給你招來麻煩,等找到我五哥,你就給他帶個信,讓他來接我,他在外面交遊廣闊,總是有辦法的。”

“方白芨他沒事?”程水若驚訝的問道,那一晚,拒絕了方白芨的提議以後,她就沒再見過他,因爲心裡有疙瘩的緣故,她也沒去打聽他的下落,只是知道他走了,至於什麼時候走的,去了哪兒卻是不清楚,還以爲他不放心方白蘇所以回到京城了呢。

方白蘇也是,竟然見了她也沒給她提過他家裡竟然還有人逃掉了的事兒,隨即釋然,興許眼前這孩子也是被這次的事情給折騰怕了,有幾分戒心,否則他也不會在來這兒呆了這麼久以後纔給她說這件事。

方白蘇道,“我回京之後就沒五哥的消息了,首先去的就是楚家,結果就被楚夫人給軟禁了起來。家裡出事我都是聽她說的,我還以爲我五哥還在豫州呢,在城裡城外找了好幾天才發現他已經走了,想必是去了江南。我本來想去的,可惜身上沒盤纏,又不敢去官府領救濟……水若姐姐,你送我去江南找我五哥好不好?”

方白蘇拉着程水若的衣袖輕聲祈求道,程水若卻是搖搖頭,“如今官府的海捕文書到豫州都十來天了,想必早就到了江南,你五哥聽說了這件事肯定不會呆在那裡的,咱們去找也未必能找到。不管他想不想救人,勢必要掩藏行蹤,咱們如何去找他?”

方白蘇聞言失望的鬆開手,抿着小嘴眼眶裡淚水直打轉,就是不肯落下來,程水若拍拍他的背脊道,“你也不用擔心,只要洗脫了你家的罪名,事情就好辦多了。你聽我說,這次我想找你與我一同進京是有緣故的,如今彭黨和皇上斗的不亦樂乎,京城裡正是雞飛狗跳的時候,誰也顧不上我那莊破事兒,我們即便偷偷的潛進去別人也未必能發現。而要救你家的人,咱們勢必要去找些你家裡熟悉的人幫忙,這些人是不會相信我的,只有你親自去了才行。至於你五哥,咱們去了之後,若是運氣好的話,指不定就能碰上他。你看如何?”

方白蘇偏着頭瞧了程水若半晌,依舊搖頭,“不行,這件事太危險了!還是讓我自己去吧。”

程水若聞言便有些惱了,用食指戳着方白蘇的腦門兒道,“你去,恐怕到不了地頭就得被人抓了,我怎麼放心?何況,你有辦法救他們麼?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個兒去!”

方白蘇有些委屈的瞧着程水若,他是爲她好,雖然她一心想幫她,可這件事斷然沒有讓外人受拖累的道理,這次的案子他瞧的真切,也在外面的時候聽說了不少,都道是沒有救了,他回去,也不過是想去瞧瞧,救不了他們,一家人便該不離不棄!

不過,在這種時候,程水若還這般關心他,只讓他心裡暖暖的,越是這樣,他越發的不能將她拖下水,做下這個決定,方白蘇笑笑道,

“你可不能拋下我!我答應你還不行麼?”

程水若聞言這才點點頭道,“這纔對嘛!你得記住了,到了京城你得聽我的,要是不聽話的話,我就把你給捆起來,我自個兒去救人!”

方白蘇點頭,眼中閃過一抹不易讓人察覺的光彩。

從院子裡走出來,拍拍一直站在外面眼巴巴的望着屋子的霽風,程水若蹲下來道,“霽風,你把他給我看緊了,十二個時辰都不要讓他離開你的視線。”說着又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個油紙包好的小包遞給他,“拿去跟白蘇分分,好好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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