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章

朦朦朧朧的從夢境醒過來。只覺得身下有什麼東西擱的背很不舒服,耳邊有鳥兒不斷鳴叫,還有些迷茫的眼睛看見的是藍色的天空以及稍顯得有些刺目的陽光。

突然意識到昨天好像經歷了什麼,翻身從地上滾起來,小環欣喜的叫道,“小姐,你醒了?”

不遠處方白芨正帶着幾個管事模樣的男挽着褲腿在河裡用削尖的木棍扎魚,揉揉發僵的身體,程水若站起來準備去河邊洗把臉,一邊問道,“咱們這是到哪兒了?”

一起身,就感受到疼,全身都疼,腳下的水泡和扭傷雖沒昨日疼卻也沒好多少,扶着腰用一種極爲詭異的姿勢走到河邊,捧了一捧水洗臉,小環在一邊遞過一張乾淨的手絹,“五少爺說是還在豫州城外面。”頓了頓,有些迷茫的問道,“小姐,咱們現在怎麼辦?”

唯一的家業還在豫州城。程水若倒是想拋下責任一走了之,可爲難的是沒有盤纏,何況,其他的人不說,對張揚程水若是怎麼也不能拋下的,何況還有霽風。

想了想,如今她唯一能走的路怕只有寧小姐那一條,程水若淡淡的吐出兩個字,“回城。”

“你若是沒能耐治好那瘟疫,我覺得你還是別回去的好!”方白芨清朗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正拿着火折點燃了一堆乾柴,要將剛捕上的魚架上火堆做早餐。

擦乾淨臉上的水跡,程水若走到火堆旁,伸手拿過方白芨手上的魚,她沒有讓別人伺候的自覺,既然受人恩惠,自然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將魚放在火上烤着,她淡淡的道,“五公以爲我該去哪兒?荒山野地的我們兩個弱女活不下去,到外面身無分何以爲生?”

言辭間露出一抹苦澀,臉上卻是冷冷的神情,方白芨搖搖頭,如今的程水若可不如往日的可愛,女人麼,要嬌嬌弱弱的惹人憐愛才能在危難時刻有人幫忙,不過。這樣自立自強其實也不錯,至少,挺讓人佩服的。

昨夜裡那個略微有些任性卻倔強的可愛的女人不見了,這會兒又恢復到那個對他很淡然的程水若。

方白芨不語,程水若扯了扯嘴角,用心的翻烤着那魚,方白芨見程水若做的比他好多了去,又起身走到河邊,小環見自家主也在幫忙,自然義不容辭的走過去幫忙處理捕上來的魚。

一時無話,卻是吃了個香噴噴的早餐。

尋思着已經一日兩夜沒去瞧寧家小姐的病情,也不知道到底那藥管用不管用,程水若心知自己唯有這麼一條路可走,不管管用不管用總是要走一遭的,晚去不如早去,將嘴巴一擦乾淨便與方白芨告辭。

方白芨明顯沒想到程水若竟然要自己走,他頗有幾分驚訝的問道,“你真要回去?”

程水若笑笑,“方家那幾位大夫還被關着,五少爺必是要去救他們的,我回去了周延未必能將我怎麼樣。卻是不好再做你們的拖累了。”

方白芨盯着程水若看了半晌,嘀咕道,“是我往日看不懂你,還是你變了?”

程水若這會兒已經不如往日那麼在乎別人提過去,經歷了這麼多事,她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被困在過去的人是懦夫,要想生活的更美好就要努力的往前看,如今身邊的人能用不同的態度對她就是最好的證明,笑道,“死過一回,改變不是必然的麼?”

頓了頓,問道,“我始終想不明白,你爲什麼要幫我?”若是帶着方家的大夫走,他們的路必然沒那麼艱難,他卻是隻帶了她一個人逃出來,而這會兒那些大夫卻是不知生死,程水若對那些人的生死不是很在乎,可方白芨不該如此!

方白芨聞言嘿嘿的笑了兩聲,“不是一日夫妻百日恩麼?咱們怎麼算都比跟那些人親密些!”

這人!程水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可不是別人一調戲就臉紅的小姑娘,既然他不肯說,她也懶得問了,二百五纔會相信他真的對她有情。

“好吧,那就後會有期!”

“誒!等等!你那麼着急做什麼?”方白芨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那鐵閘似的力道讓她掙扎不得,“你還想做什麼?”

方白芨道,“我說過。你若是不能治好那病,最好別回城!”

程水若皺眉,冷眼瞧他,方白芨被她冷冷的目光瞧的覺得有些沒趣,好心要救她,別人根本不領情,意興闌珊的放開她的手道,“昨夜城外瘟疫爆發,這會兒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你要去送死隨便你。”

啊!

“怎麼會這樣?”

不是告訴過他們如何避免感染了嗎?怎麼會爆發的如此之快?

“這次的瘟疫非同尋常,從感染到死不過短短三天時間,發生這樣的事情也屬正常。”方白芨的神色凝重起來,“而且,還有些事怕是你不知道的。那天晚上,你們被關在這裡的時候,周延害怕楚懷沙彈劾他,煽動災民暴*,而楚懷沙將城外感染瘟疫的人盡數焚燒一事成了周延的攻擊點,這會兒楚懷沙已經被押送回京城了。而瘟疫,怕也是因爲那次事件纔會大面積傳染開來的,否則那些人都在自己的住地呆着,絕不會傳染的這麼快。”

程水若目瞪口呆,“楚懷沙竟然幹這樣的事?還有那周延是白癡麼?”

見到程水若震驚的樣,方白芨倒是不那麼着急了。笑笑道,“他以爲你能治好那病的。”

“他早料到了!所以,他纔會限時三日?”程水若望着方白芨。

方白芨攤攤手,“他沒想到你是個冒牌大夫。”

揉揉發疼的額角,作爲一個現代人,對於這種大規模的災難**件第一反應是震驚,第二反應是憤怒,片刻的鎮靜之後,程水若暴跳如雷,“當官的都是二百五麼?怎麼能幹這種事?那些災民的命不是命嗎?怎麼沒讓他們全家老小都給染上?”

“現在沒染上,不久的將來也會染上的。”方白芨的聲音相較於程水若的暴怒冷靜的出奇。“這會兒城外已經發生暴*了,他煽動那些沒病的災民殺掉患病的災民,就是想要爭取時間,這會兒你若是出現在城內,你說,會發生什麼事?”

“所以你才救我走?”抽絲剝繭的從理出一條線來,眯着眼睛看着眼前這個冷靜的近乎冷酷的男人,他不是方家出生麼,方家人不是出名的心善麼?他怎麼能在面對這樣的事情還能冷靜如斯?

不情不願的點頭,方白芨冷笑,“我怎麼也不會讓這個僞君得逞,不管你能不能治好這個病,我都不會讓你在那兒繼續呆着!”

深吸了一口氣,程水若勉強壓住憤怒的心情,她這會兒需要冷靜,憤怒除了讓她心慌意亂以外對事情不會有任何的幫助,只是,她的腦一團亂,什麼法都想不出來,只得低聲問道,

“那現在怎麼辦?怎麼樣才能儘量多的避免傷亡?”

程水若能這麼快的冷靜下來讓方白芨吃了一驚,一般女見到這樣的情形不是嚇的什麼都不知道,就是憤怒的什麼都不管不顧,或者,不自量力的要去救人,而眼前這個,卻是冷靜的問出了一個最可行的問題。

方白芨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淡淡的道,“讓暴*繼續下去,並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殺死所有的病源,興許這座城還能活下來幾個!”

程水若聞言苦笑,是啊,這種時候,即便是國家機器也是沒有辦法工作的,那麼多的病人,又沒有解決的方法。只有讓他們死,才能避免這病擴散到更遠的地方,這時候的程水若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爲什麼不去學醫,早知道今日,她便是死記硬背,也要把家裡所有的醫書給背下來,早知道今日,老媽讓她去讀醫學院的時候,她就不會倔強的不肯去,就爲了討厭消毒水的味道這個可惡的理由。

無能爲力的感覺真是可惡!

不過,她卻是還有可以做的事情,這件事本來不會到如此地步的!

她突然想到了那個楚懷沙,他一開始的處理方式或許血腥,這會兒看來卻是無比正確的,根本就不能讓那些無組織的災民去自相殘殺,只有國家機器出面來承擔下這個責任,才能將傷害控制在最小的範圍之內。

那個周延!竟然爲了自己的利益作出這樣不可饒恕的事情,實在是天理難容!

“周延該死!”程水若狠狠的道。

方白芨點點頭,“所以,你這會兒不能出現在他視線範圍之內。”

“呵!”程水若冷笑,“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往日我這人雖不咋樣,可也不會助紂爲虐。何況,這病我是真的不會治,他即便抓了我去也沒用!你還是擔心擔心那些大夫吧,我看他們未必能研究出什麼辦法來,到時候姓周的狗急跳牆,他們恐怕性命難保。”

“你真不會?”方白芨皺眉問道。

程水若點頭,“往日那些病症只是恰巧看見過,到底哪個病是我治好了的?你合該聽他們說過。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方白芨凝眉苦思,他也是覺得程水若從來沒治好過什麼病,可是,在山上的時候卻是開出過一個成方,先前控制住第一波疫情的也是她,不過,她到底生活經歷坎坷,在春風樓認識的人也不少,見過的世面也不少,比別人多知道些事情也是無可厚非的。

在這種她急於建立名聲洗白身份的時候,有這樣的好機會,她不該不用。

想明白這一點,方白芨點了點頭,“好吧,你若是實在不肯跟我一起走也無妨,只是要小心安全。其實你大可在城外躲個三五天,到時候局勢必然明朗了,是朝廷派軍隊來撲滅疫情還是疫情被控制住,到時候都不會像現在這麼危險。”

程水若搖搖頭,她有她的計劃,若是這會兒不能弄到安身立命的本錢,日後她的日也會像以前一樣的難過,若是那樣,她還不如賭一把呢。

自己的命運自己掌握,她來這一世的生活雖然坎坷了點兒,到底每次老天都很照顧她的,每一次打拼的結果都讓她比往昔日好過許多,興許她有主角模版,或者是老天捨不得太早把她給玩死了?

程水若臉上揚着自信的笑容,這一幕落入方白芨的眼,不知怎的,卻是覺得比她在春風樓巧施脂粉的模樣還要好看上許多倍,只讓人覺得看這樣的笑容一輩也看不厭。

還有那閃耀着光芒的黑色眼眸,平日裡那樣算計的光芒總是讓人心底不舒服,這會兒卻是越看越順眼,柔弱褪去,嬌小的身軀那不屈的神色只讓人失神良久。

向方白芨問明去的道路,方白芨倒是慷慨,直接讓其一個管事給她帶路,卻是沒有問她到底要做什麼,程水若也沒有去問方白芨要做的事,分道揚鑣,直往自己的目標前行,看似各奔東西再無交會,只是這地球終究是圓的,東西一直走到盡頭也許還有交點?

爬山涉水,一段看起來不遠的路卻是走了足足半日時光才走到,有程水若腳力不行的緣故,也有路途坎坷崎嶇的緣故,遠遠的瞧見那座素淨雅緻的別院,程水若笑了。

小環急急的跑過去敲門,不多時便有個管事將門打開,一瞧見站在門口的程水若和小環不由得一愣,隨即叫道,“程姑娘,是你來了!快快請進!快快請進!”又扭過頭去衝着空蕩蕩的院大喊一聲,“虎,趕緊去跟緋紅姑娘稟報一聲,程姑娘來了!”

將門掩上,這才引着程水若往裡走,“程姑娘,您可算來了!敏兒小姐去您家裡找您,竟然聽說您被那該死的周延給關了起來,緋紅姑娘又去那個府衙的別院找您,也是沒找到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您竟然弄的一身上下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