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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天好早晨起來來,就聽見院裡樹上喜鵲不停地叫着。天好心想,喜鵲來報喜,有啥喜事嗎?她心情不錯,又沒啥要緊的活幹,就陪着道兒扣麻雀玩。
她在剛下過清雪的院子裡,支一個籮篩,籮篩下撒着小米粒,籮篩沿的立棍上繫着一根麻繩,一直通向屋門裡。房門留有一條縫,天好和道兒藏在門縫後。一個郵差騎車進了院子,手拿兩封信,大聲喊着:“宋天好!宋天好!”天好打開門笑道:“你把家雀兒都嚇跑了。”郵差看看地上的籮篩,也笑道:“給你信。一來就是兩封。”天好接過信一看,萬分驚喜,她不由得大聲說:“是天星和虎子寄來的!他倆都活着呀!”
天好看着信,熱淚盈眶。天星和虎子的信首先都說想大姐;再就是天星問虎子的消息,虎子打聽天星的消息;倆人又都說要去瀋陽。
天好擦着眼淚,對道兒說:“道兒,咱上瀋陽去,你舅、你二姨和小姨都在那,這下咱們全家都聚齊了!”
一輛吉輔車正在瀋陽街頭行駛,突然,路邊傳來幾聲槍響。吉輔車遭到槍擊,猛撞到路邊的大樹上,車後座的副市長中彈死亡。
幾個公安戰士在辦公,魏德民在接電話,他現任市公安總隊偵察科科長。魏德民放下電話,對幾個戰士說:“趙副市長在去鐵西工廠的路上遭到槍擊,已經犧牲。馬上到現場!”邊說邊往外走。
周和光和天月在家中匆匆忙忙收拾行裝,周和光邊忙邊埋怨着:“這幫笨蛋!混蛋!爲什麼要搞暗殺!殺一個副市長有什麼用!共產黨你能殺得完嗎?”天月問:“真是你們國民黨乾的?”周和光說:“共產黨在嚴查兇手,咱還是出去躲兩天,等風聲過去再說。”
門外響起天好的聲音:“天月!”緊接着天好胳膊上挎着包袱,領着道兒進來了。天月喜出望外地迎上去,抱住天好眼淚立時流落下來。天好笑着說:“看你,又哭!”天月說:“真沒想到你會來。”看道兒,“唉呀,道兒都這麼大了!”親道兒,“叫老姨!”周和光忙熱情招呼。天好滿臉喜氣:“天星和虎子來信了,倆人都說要到瀋陽。”天月也高興:“太好了!這些年他們都幹啥了?”天好說:“那年天星的隊伍被打散,去了蘇聯,如今又回來成了八路;虎子早從勞工營裡跑出來,如今當了國軍。”天月笑了:“這兩個東西都扛槍呢!”天好也笑:“我一想,你在瀋陽,他倆又要來,我也來瀋陽,咱姐弟四個好好團聚團聚——多少年沒在一塊了!”
“和光,你看……”天月探尋地看周和光。周和光面有難色:“這……”天好這才注意到他們收拾的東西:“你們這是要走?”周和光對天好不得不實話實說:“大姐,真不巧,昨天,共產黨的一個副市長被暗殺了,傳說是國民黨乾的。城裡正在查兇手,我們想出去躲兩天……”天好很吃驚:“咋的?跟你有瓜連吶?”周和光欲言又止,有苦難言:“沒有,只是……”天好毫不客氣:“那躲啥?腳正不怕鞋歪!”周和光無奈,只好含糊其辭:“大
姐,這兩黨的事兒,你不懂……”天月看到大姐的態度,立即決斷:“要走你走吧。我又不是國民黨,我在家陪大姐等二姐和虎子!”
這時,魏德民進來了,他一眼看見天好,又意外又興奮:“天好……”天好也是欣喜異常:“唉呀!魏大哥,你也在瀋陽啊!真是太好了!”周和光有些緊張,盯着魏德民,不知他找上門來要幹什麼。天月倒是不客氣,開門見山:“魏大哥,咱都不是外人。你說,你上俺家幹啥來了。”魏德民一臉誠意:“天月,咋這麼跟我說話?我路過,順便來看看老周——他是我朋友嘛!”周和光看到事已至此,繞彎無用,也就竹筒倒豆子:“別掖着藏着了,我是幹啥的,你知道;你是幹啥的,我也知道。你們的副市長被打死了,你們不是正在全城搜查嗎?”魏德民見話已挑明,該直言相告了:“我們搜查的是殺人兇手,而不是所有的國民黨人。‘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這,我們共產黨可幹不來。”天月相信魏德民,雙方都已明說,她對周和光說:“和光,別躲了。”魏德民看到收拾的東西,笑了:“怎麼?你周和光也慌神了?不相信共產黨是你的朋友?”周和光見已無退路,只能就坡下驢,他坦一笑:“天月,做飯,招待大姐和朋友!”
廚房裡,天好幫天月做菜。周和光說:“大姐,我來。”天好說:“你陪魏大哥去。”周和光笑道:“我怕和他吵起來。”天月說:“你去把飯桌放上。”
客廳裡,魏德民坐在沙發上,正在給道兒講故事。周和光進來,擺上飯桌。天好端來菜,一一放到桌上。
酒菜都已備齊,周和光和天月首先舉起酒盅。周和光說:“我們先敬大姐一杯。”天好笑道:“敬我幹啥呀!”天月說:“得敬!沒你哪有我們吶!”魏德民一臉虔誠:“我也陪敬一杯。”碰杯、喝乾又斟酒。天好滿臉喜氣:“魏大哥,天星給我來信了!”魏德民驚喜異常:“是嗎?!她還話着?”她的信我帶來了。”天好從懷裡掏出兩封信,一封遞給魏德民,一封遞給天月,“這是虎子的。”魏德民和天月看信。
魏德民向天好舉起酒盅,滿臉真誠:“天好,我再敬你一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你!”天好擺擺手笑:“你總提這個幹啥。”魏德民想借此機會對天好說一說心裡話:“我在抗聯執行任務,你們一家人收留了我,掩護了我。我們今天打走了日本鬼子,有你們一半的功勞。有你們支持,我們還會建立一個和平、民主的新中國!”魏德民喝乾了酒,天好也一口喝下。
魏德民轉頭對周和光笑道:“我也敬你一杯,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周和光說:“咱倆扯平了,你們抗聯不是也救過我嘛。”魏德民說:“那時候真好,咱們是戰友。今天,你們國民黨可不夠意思。”周和光說:“這話從何說起呀?”魏德民說:“我軍已收復東北,你們非要把我們趕出去,還要消滅掉。”“你們共產黨搶地盤嘛!”“笑話!是誰在搶?我們從日本鬼子手裡搶回來,你們又要從我們手裡搶過去!”
酒桌上,
周和光和魏德民爭得面紅耳赤。魏德民說:“……日本已經投降,你們卻從陸地、海上、空中運送大批軍隊到東北。無非是衝着我們共產黨來的。”周和光說:“中央政府有權接收東北,你們強行搶入,是與中央分庭抗禮!”
魏德民說:“我八路軍、新四軍在敵後堅持八年抗戰,東北抗聯打了十四年,我們更有權力和責任收復東北!”周和光說:“要知道,國家只有一個政府!”魏德民說:“國家是人民的國家,政府應該代表人民!”
看他倆爭吵,道兒有些害怕了,怯怯地喊着:“娘……”天月說:“哎呀,你們倆吵什麼吵,把孩子都嚇着了。”周和光笑了笑:“就是你老魏,犟死理兒!”魏德民也笑:“你要是不跟我吵,我能跟你吵嗎?”天好來回看了他們幾眼:“你們說的,俺也不明白。反正我就認一個理兒:誰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俺就擁護誰。”天月說:“咱把自己的小日子弄好了,比啥都強!”
兩姐妹剛把話題岔開,周和光不由地又扯回來:“想過好日子,必須服從政府統一的軍令、政令,沒這個前提,難啊。”魏德民馬上接住話題:“你這話就不對了,你又想你們國民黨說啥是啥,想咋的咋的?”周和光說:“國家嘛,就應該是一個主義,一個政黨!”魏德民說:“那叫獨裁!”周和光說:“這就像一家人過日子,得有個說了算的吧?”魏德民說:“他拿一家人不當一家人,日子不往好了過,那就不讓他說了算!”兩人又有些急了。
道兒說:“娘,他倆又打架了!”天好拉下臉子,把筷子拍在桌上,她覺得都不是外人,就毫不客氣:“你倆也真是,還讓不讓吃飯了?沒說上兩句話就掐,屬鬥雞的,非得鬥個你高他低,你死我活!都鬥成血頭公雞好啊?”魏德民和周和光也就都不吱聲,互相看看。
天月也以女主人的身份發話了:“我今天是請我大姐,你們倆是陪客(qǐe)的。不願說話就別說話,願說就說些過日子的話,別扯用不着的。”周和光忙說:“對對對,魏大哥,你別那麼認真嘛!”魏德民說:“是啊,天好,別生氣。我們是生死戰友,咋吵也是兄弟。”
靜靜的街道,路燈昏暗,幾乎沒有行人。天好送魏德民,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魏德民說:“……我真想秀水屯,想和你們一家人相處的日子。”“那麼苦的日子,想它幹啥?”“忘不了啊……”一陣沉默,只有腳踩雪地的聲音。魏德民說:“對了,我聽天月說道兒總咳嗽。”“是,時好時壞的。”魏德民說:“我小時候也有這個毛病,後來老爹掏弄到一種丸藥,吃了挺管用的,我託人給你弄去了。”又是沉默,腳下“咯吱咯吱”響。天好問:“你說,國民黨和你們共產黨真能打起來嗎?”魏德民說:“在遼西,已經打起來了。”“那,天星是你們八路,虎子在國軍,他們倆要是在戰場上遇見了可咋整啊?”天好憂慮地看着魏德民。魏德民長嘆一口氣:“但願別出現這樣的情況。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國民黨能接受我們黨提出的和平建國主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