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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充滿希望的春天來了。秀水屯的人們受着小日本鬼子的禍害,日子過得十分艱難,但總還是有希望支撐着,沒有希望的日子是過不下去的。誰會甘民情願地作亡國奴呢?
春天一來,人們舒展着貓了一冬的筋骨,開始春耕播種。天好家院外的樹枝已經吐出新芽,牆邊的蒲公英開出黃色的小花,她們一家也開始忙春耕了。這天,天好和天月正收拾套繩犁杖、木磙子,天星從外面高興地回來告訴天好,說秋田村上正下種,他播的太淺,準顆粒無收,天月也叫好,說是活該他家倒黴。
天好聽了天星講的,想了想就走出院子。她來到原來屬於自己的地邊,默默地看着,彎下身去,扒開土,看到了種子。
秋田太郎惡狠狠地向天好喊:“你要幹什麼?”秋田村上放下手裡的活兒,跑到地邊說:“我頭一回種大田,怎麼樣?”天好拍拍手上的泥土,撇撇嘴:“就你這個種法,到秋天能收回種子就不錯了。”
秋田村上大惑不解地看看天好。天好說:“你種的太淺了。咱這地方年年有倒春寒,種子剛吐芽就會被凍死;就是不被凍死,根扎得也淺,咱這裡風大,莊稼根淺就會被吹倒,長不起來。”秋田村上被感動得連連點頭說:“噢,是這樣。幸虧你告訴我,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天好望着自家的老地說:“這是我們流血流汗開出的土地——你不要糟踏這麼好的地。”秋田村上一臉誠意:“哎,我重新種,重新種。”
在密林中的抗日聯軍營地裡,一張地圖輔在地上,團長和魏德民等幾個抗聯幹部圍在四周。團長指着地圖說:“……我們把兵力分開,這樣就可以甩掉敵人。我帶着團部和一營,在大東溝一帶活動。老楊,你帶着二營去團山子,老郭,你們三營還回你的老窩四道河子,必要時,我們再集中……”他講完後對幾個抗聯幹部說:“就按部屬行動吧。”幾個抗聯幹部匆匆離去。
團長收起地圖,看看魏德民:“看出來了吧?形勢不妙呀!跟着我們的,是古賀聯隊;南邊,是四千多人的小野和川上的部隊;西邊還有五支日僞軍聯合的山林討伐隊;東邊,和蘇聯交界,敵人更是重兵把守。四面受敵呀!你還得回鐵扇公主的肚子裡去,準備長時間潛伏,更廣泛地收集敵人的情報。我把我的幾個交通站告訴你,這些交通站今後由你負責。”他把交通站對魏德民交待完之後,就緊急轉移了。
古賀大佐坐在辦公桌前,面有喜色,小川和裘春海站在古賀大佐對面。古賀說:“皇軍這次清剿,取得了輝煌的戰果,給抗聯以毀滅性的打擊,只有殘餘分子流竄於滿蘇邊界,已經沒有任何戰鬥力。你們呢?把那雙眼睛挖出來了嗎?”小川說:“還沒有,不過,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線索。在三江鎮一帶,經常有異常電波出現,很可能是國民黨的電臺,我們沒能破譯,我們將進一步偵察。最近,我們破獲了一個抗聯的秘密交通站。”古賀說:“很好啊!”
小川說:“這都是裘先生的功勞。遺憾的是,那個交通員自殺了。”古賀大佐板起了面孔。裘春海說:“大佐先生,我認爲,這事不能操之過急。這次破獲抗聯的交通站,就是因爲我們太着急,致使線索中斷。幹我們這行,不像軍事圍剿,這是和隱蔽的敵人作戰。中國有句話:放長線,釣大魚。請大佐先生給我們時間,我們要釣大魚,而且力爭一網打盡!”
晚上,裘春海和小川在一家日本餐廳喝酒,裘春海說:“上次,破獲抗聯的那個交通站,你們要是聽我的,說不定能弄出多少線索呢。”“你放長線,釣大魚是對的。中國還有一句古話,叫養癰成患,對吧?”裘春海說:“我明白,我會盡力而爲。”
喝了幾口酒,小川突然挺神秘地說:“那個姑娘叫宋天好吧?重新回到她的身邊。”裘春海說:“你什麼意思?讓我一個警尉和一個鑽莊稼地的……”小川笑了笑說:“這不是你心裡想的嗎?更重要的是,你在這一帶活動,有一個隱蔽的身份,不更好嗎?她住在秀水屯吧?秀水屯靠近三江鎮,又臨近抗聯打游擊的山區,同時,它幾乎又是周圍屯落的中心點,很重要啊。”
裘春海想了想,也端起酒盅:“科長,這太危險了。”“你還怕一個鑽莊稼地的女人?”裘春海說:“宋天好的父親就死在我手上,一旦她知道了,我是要掉腦袋的。”小川說:“可是沒有人可以替代你啊!”“科長交代的任務,我想盡辦法完成,只是我這警尉已經當三年了,事成之後,我的級別……”小川說:“完全可以考慮嘛!”
夜晚,姐妹仨正議論着抗聯的事,忽然傳來敲門聲。三姐妹警覺地向門口望,天星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她扒門縫向外看,不由得愣了一下,原來是她在三江鎮背米時見過的抗聯當官的“魏啥謀”。天星打開門縫,露出頭來:“是你?!”魏德民忙示意讓她不要說話。天星讓開身,魏德民進屋。天星探身四下看看,關上門。
魏德民走進屋來,天好過去打量他,魏德民笑看着天好,兩人互相都認出了對方。“上回天星說起姓魏的,我就覺得怪,果然是你!”魏德民也興奮地說:“天底下真有這麼巧的事兒,我要飯要到救命恩人家來了。”
天星很奇怪地問:“救命恩人?”天好向魏德民介紹:“這是我妹妹宋天星。”魏德民笑着對天星說:“咱倆認識,是吧?當年你姐姐從棺材裡救出我,要不是你姐姐,我早就沒命了。救命之恩,我這輩子也報答不了。”天好說:“別提那事了,當年你也是大英雄,我佩服你,才救你。現在你幹啥呢?”魏德民一臉愁苦:“走投無路,給人幫工混飯吃,讓我給你家幹活吧。”
天星一直審視着魏德民,她不客氣地問:“還大英雄呢,你不在抗聯打鬼子,咋上我家來找活幹呢?”魏德民臉色很可憐地說:“隊伍早就被打散,我沒地方去……”天星十分驚奇又十分疑惑:“啊?抗聯真完了?”魏德民說:“完沒完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幹了,現在一直
就是個扛活吃勞金的。”
天好想了想對魏德民說:“你先到下屋住一宿,留不留你,明天再說。”天星說:“姐,這種人你也留啊?”魏德民很害怕的樣子:“我以前當過抗聯的事,你們可千萬別說出去啊,這年頭……”天好說:“你放心,你就是一個扛活吃勞金的!”又扭頭對天月說,“給他拿兩個菜糰子。”天月領魏德民出了屋。
天好一時拿不定主意,這事太大。她問天星:“我們留不留他?”天星隨口說道:“窩囊廢!逃兵!”天好從感情上一時轉不過彎來,不由得又說:“隊伍被打散了,他又沒投降鬼子,這人當年可是個大英雄呢。”天星問:“這麼說,他還真是個人物?”天好把她瞭解的魏德民的情況向天星細說一遍。天星輕聲地說:“真看不出來,他還是個真爺們。”她在三江鎮初識他的第一印象總是丟不掉。
天星對魏德民的疑慮很重,前不久,還是個背短槍的特有精神的官兒,怎麼一眨眼就成了討飯吃勞金的人了?她走到下屋門口,停下腳步,故意地咳嗽幾聲,屋裡沒有動靜。天星從門縫朝裡望去,魏德民在屋裡正收拾鋪蓋。天星站在門口問:“還缺啥東西不?”魏德民說:“不用了。”“聽我姐說,你也是個了不起的人兒。”“什麼了不起的,我累了,要睡覺了。”天星說:“日本鬼子把你抓去,都用了什麼刑法?你真的一個字也沒吐給他們?你在棺材裡躺着,那滋味兒好受嗎?”魏德民沒有回答她一連串的問題,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好不好受都受了。”“要是換做我,我可抗不了他們這麼折騰。”“我相信你也會和我一樣。”天星問:“你怎麼知道的?”魏德民說:“我能看出來。”天星問:“你眼睛這麼厲害?”魏德民笑了笑。“你想在我家長住還是短住?”“這我說了不算,要看東家的心情。”背後有咳嗽聲,天星迴頭一看,天好站在她背後,看來她的疑慮比天星還重。
天剛亮,天好在整理繩套、犁杖,天星拎着鍬和糞箕來到東屋窗前,敲敲窗戶喊:“起來啦,太陽照腚啦!”魏德民邊系衣釦邊從屋裡出來問:“這麼早,幹啥呀?”天星說:“下地!”“留下我啦?”天星說:“去,扛犁杖!”魏德民樂喝喝地去扛犁杖,邊走邊問:“咋的?不吃早飯吶?”天星說:“我們吃完了。”魏德民問:“那我……我不要工錢,還不管飯吶?”天好笑道:“有你吃的!一會兒天月把飯送到地裡。”
到了地裡,天星往魏德民肩上上夾板,套套包,天好在一旁暗笑。魏德民問:“我一個人拉犁,能拉動嗎?”天星不動聲色:“今天沒借着牲口,你先將就吧。”天星扶起犁杖,魏德民拽直了套要拉,他使勁拽犁杖,沒拽動,摔倒了,爬起來說:“你們家咋這麼幹活?這麼一大片地啥時候能種完吶?”
這時,鄰居孫大哥牽一匹馬走來:“天星啊,你性子就是急。咋起這麼早哇?我這性口剛喂好就給你牽來啦。”魏德民指着天星說:“你逗我!”天星和天好哈哈大笑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