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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和光官復原職,夫妻倆都很高興。他們決定舉辦一個家庭舞會,慶祝一下,另外也藉此疏通各方面的關係。吃早飯的時候,天月不喝牛奶了,喝稀飯,吃天好送來的霸王蝦,她高興地對周和光說:“今晚的舞會,俺還請大姐了呢!”周和光笑道:“不是朝她叫喊那陣子了?”“當時是叫她氣的,回頭想想,還是一家人。再說,請她來也是想叫她看看,能給俺老宋家增光添彩的,還得是我宋天月,是你周和光!”周和光說:“你還得請林處長。”天月說:“哪能忘了他!這次人家不是幫你說好話了嗎?”
周和光說:“是啊,禮尚往來,官場上的事也得學着做一點兒了。沒請裘春海?”天月說:“這種壞人,你也請?”周和光說:“越是看不慣的人,越要裝着看得慣,不然到時候,他咬你一口,真能要命!”
天月問:“你這回官復原職,到底是誰的主意?”周和光說:“隨上大流了。還得感謝陳誠,陳長官。他來東北要整肅軍紀,懲辦腐敗,撤了一批,抓了一批,空下些位置就想起我來了。”天月說:“還得說咱有才幹人家才起用。”
周和光說:“吃一塹長一智,悠着幹吧!”天月說:“你把裘春海請來,撞見俺大姐怎麼辦?”“鬧不起來,聽說這些天裘春海沒少往大姐那兒跑。”
林處長在辦公室對裘春海說:“今晚的舞會你必須去。”“處座,別忘了當初就是周和光把我扔進大牢的,叫我給他捧場,成全他的好事,沒門!”林處長說:“此言差矣,今天晚上不是你成全他的好事,是他成全你的好事。咱們不是正愁着扎不進去那個小飯館嗎?今天晚上,我就叫周和光幫着你往裡扎。”“他能幫着我?”“周和光不糊塗,他這次能官復原職,我幫他沒少說好話,他總得有點回報吧?”裘春海問:“叫他怎麼幫?”林處長說:“幫你破鏡重圓。”
天好把天月請她參加舞會的事對王老先生講了,王老先生笑着說:“閨女,你會跳舞嗎?不會跳舞你去幹啥?”天好說:“前些日子俺姐倆鬧翻了,這回人家請,不去不好啊!乾爹,你就答應陪我去一趟。”王老先生說:“那種場合多少年不參加了,周和光都請了些什麼人?”天好說:“說是有不少當官的,都是頭面人物。你叫我怎麼和人家說話?你就去一趟吧!”王老先生說:“我聽明白了,閨女是想叫當爹的去打聽點什麼?”天好臉有些紅了:“哪呀,俺是借乾爹的面子想認識幾個頭面人物,飯館不也多點生意嗎!”王老先生笑着點了點頭,一語雙關地說:“行啊,試試看吧,興許真能給你拉點啥生意!”
天剛黑,天好就陪着王老先生來到周家。天月站在小樓門前的臺階上,見是天好來了,笑着跑下來,一把摟住天好:“大姐,你想死我了!”天好也笑着說:“死丫頭,不朝我叫喊了?”“大姐,不許想那事。”“還想那事,大姐就不來了。”王老先生朝天月說:“你就是道兒他老姨吧?”天月打量王老先生,笑着說:“您是王老先生?”天好說:“還沒告訴你呢,王老先生認俺是幹閨女了!”天月笑着推一把天好說:“真有福你!”又朝王老先生,“老先生,您也收俺當幹閨女唄!”王老先生笑了:“老朽不敢,你可是局長夫人喲!”
客廳裡燈火輝煌,留聲機放着音樂。已經來了幾位客人,舞會還沒有開始。林處長、裘春海見王老先生和天好進來,起身迎上前。林處長說:“王老先生,裘夫人,那天晚上多有得罪,對不起!”“王旅長,天好,給二位賠罪了。”裘春海深深鞠了一躬。王老先生說:“不必客氣,往後辦事有點兒分寸就行了。”林處長點着頭:“一
定。”他笑着朝天好,“裘夫人也有跳舞的雅興?老裘,今晚可得陪嫂子好好跳跳。”天好冷冷一笑:“別喊啥夫人,不抓我就謝天謝地了!”
一位身着國民黨將官軍服的老人朝王老先生迎過來:“這不是王旅長嗎?少見!”王老先生欣喜地說:“嚴兄,咱們可是多少年沒見了!”周和光過來:“王老先生,這是司令長官部政務室的嚴主任。”王老先生說:“我們是多少年的老相識了,恭喜和光老弟官復原職!”周和光說:“謝謝,這邊請,這邊請!”
舞會開始了,天月教天好跳華爾茲,一邊轉着,一邊說:“對,再放鬆點兒,跟上節奏就行。”“大姐有點兒暈。”“暈不怕,就怕大姐還忌恨俺。”天好說:“大姐能忌恨你嗎?這半輩子,咱姐倆待在一塊的時間最長。”天月說:“可不是嗎?沒有咱倆,這個家早四裂八瓣了。還有俺和光,也沒少給咱家出力。”“是啊,和光幫了我大忙啊!大姐多咱也不能忘。”
周和光端着酒杯四處敬酒,來到林處長和裘春海的座旁:“處座,咋不跳舞啊?”“陪老裘說會兒話,人家心情不好。”周和光問:“咋了?”裘春海說:“連襟兄弟,你怎麼把天好請來了?”“一塊樂呵樂呵。”林處長說:“可是裘兄難以樂呵啊。”裘春海一臉悽愴:“你看,人家都對對雙雙的,鶯歌燕舞,我和天好呢?——就隔這麼近點兒,話都不搭一句,心裡不是滋味啊!”林處長說:“周老弟,能不能讓他倆破鏡重圓呢?”
王老先生和嚴主任喝着酒聊天。嚴主任說:“陳誠接替杜長官,也沒強哪兒去。光這個秋天,就叫共軍殲滅了六、七萬人。槍炮丟失無計其數,十幾座城市落入共軍手中……”見天好過來,嚴主任不說了。天好給王老先生和嚴主任斟酒。天好問:“乾爹,喝的還好?”王老先生朝嚴主任說:“這是我幹閨女,開了個小館子。”天好朝嚴主任說:“天天好飯館,在北市場東頭,茅草小店。長官不嫌棄的話,歡迎光臨!”嚴主任笑了笑:“有空一定去。”王老先生朝天好,饒有深意地說:“看看,乾爹沒白來,給你拉生意了吧?”
林處長、裘春海還在勸說周和光,周和光深感爲難:“裘兄,你有這個意思可以和大姐說啊?”“難以開口,我們倆走到今天,罪責全在我。這些年,我做的那些事,實在是對不起她。”林處長說:“周老弟,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就做件好事吧!和你大姨姐把裘兄的這番心事遞過去。”周和光說:“這可是件難事,不過看在處座的面子上,我試一試。”
天好到餐廳幫吳媽做果盤,周和光進來:“大姐,你怎麼躲這來了?叫我到處找。”“幫吳媽做點活兒,舞俺也跳不好。”“林處長叫我勸勸你,讓裘春海搬回家。”天好冷下臉沒說話。周和光說:“我就知道你不能答應,他們非勸我來。”天好想了一會兒說:“裘春海非要結果是吧!行,我自個兒和他說去!”
客廳裡樂曲悠揚,人們仍在跳舞。王老先生朝嚴主任說:“東北成如此殘局,陳長官總得拿個主意啊!”嚴主任向四下看了看,壓低聲:“不瞞你說,下午陳長官主持會議,確定了今後的方針:一、集中優勢兵力,固守幾個大城市;二、打通遼西走廊,確保與關內的陸上通道。”王老先生說:“照你剛纔說的,關外哪還有優勢兵力?幾張王牌不都被共軍打散了嗎?”嚴主任說:“確實如此,矬子裡拔大個,重新編組唄。”
天好滿面春風來到裘春海面前:“春海,咱跳段舞吧?”裘春海趕忙站起身:“好啊!”天好說:“我可不會跳啊!”裘春海說:“我的舞技也是平平啊。”林處長笑眯眯地瞅着二人:
“今天真是好日子。”天好朝林處長說:“你可別笑話俺哪!”林處長說:“哪能,你們請吧!”天好和裘春海輕輕起舞。
天月來到周和光身邊,指着天好和裘春海問:“他倆是怎麼回事?可別鬧起來。”周和光說:“我也擔心哪!”
天好和裘春海跳着舞,裘春海問:“和光都和你說了?”天好帶着笑說:“你性子就是急。”裘春海說:“多少年了,我一天也沒把你忘了!”天好說:“我也沒忘了你呀!”“淨想我的不是吧?”“哪呀,你做的都是好事。”“別這樣說,我是誠心誠意要和好。”天好笑着說:“你要回了家,真是你好我也好了。”裘春海說:“對呀,這麼多年,你就少我這麼個幫手。”
天好笑着說:“這麼多年,你沒躺家裡的炕上了,不想嗎?”“想,哪能不想。”天好依然笑着:“等你躺炕上呼呼睡了,我用你的槍,朝你的頭一摟火,咱家炕上可就開出大紅花來了!”裘春海說:“你敢!”天好點點頭,微微笑道:“我不敢,往飯菜裡放點毒藥,我還有這個膽量吧?叫你吃了,人不知,鬼不覺,就成條死狗了!”裘春海想甩開天好離去,天好拽住他,笑着,大聲說:“怎麼?還抹不開臉了?”裘春海只好隨着天好繼續跳舞。
裘春海說:“真回了家,肯定也是我先宰了你。”天好說:“你狠鬥鬥地幹啥?這可是舞會。高興點,笑一笑吧!”裘春海勉強地做出點笑容,朝周圍看看。天笑眯眯地說:“你笑比哭都難看,還是別笑了。”裘春海咬着牙根說:“你這是想和好嗎?我看是找死。”天好笑盈盈地朝四周的人點頭,貼着裘春海的耳朵:“對呀,不和好,你能找到死嗎?我能有機會朝你開槍,給你喂毒藥嗎?”
華爾茲樂曲驟起,“天月剛剛教我跳這個調,轉,咱也轉起來!”天好拖着裘春海隨樂曲飛旋。林處長首先爲他們叫好、鼓掌,衆人也隨之叫好鼓掌。天月搖着頭:“真是看不明白。”周和光看清了玄機,輕輕笑着:“真是好戲啊!”
舞會散了,裘春海開着吉普車走在大街上,林處長說:“看你們跳的像小鳥一樣,我以爲真和好了呢!”裘春海說:“那個喪門娘們兒,專幹些人想不到的事。”林處長說:“我看還得從你兒子那兒突破呀!”“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培養爺倆的感情,孩子心眼再多,也沒有他孃的心眼多。”
天好陪着王老先生從天月家回到客廳裡,她端了盆水進來:“乾爹,擦把臉睡吧。”王老先生笑着:“這回裘春海吃了個啞巴虧。”天好也笑着:“再叫他發壞,我這還不解恨呢!乾爹,那個嚴主任都和你說什麼了?”王老先生用毛巾擦着臉,逗着天好:“都是官場上的話,說了你也聽不懂。”天好說:“說說唄,聽懂一句算一句。”王老先生說:“那些事不是帶兵的人,真就聽不懂。明天我寫給你,能幫着你們做點事情,乾爹心裡高興。”
曲終舞會散,客人們都去了,周和光、天月躺在牀上。“大姐真伶俐,剛教給她,她就跳那麼好。”周和光問:“大姐臨出門和你嘀咕什麼?”天月說:“她說跳舞的時候把裘春海給罵了,那樣人就該罵,殺了都不解恨。”“我早看出來了。”天月問:“大姐爲啥帶王老先生來呢?”周和光說:“一定有意圖。”
第二天上午,市場裡冷冷清清,天好推自行車來到一菜攤前,攤主正是那位大劉:“老闆娘今天怎麼有空了?”天好說:“夥計們都忙。”她看看菜案子說,“裝點大蔥、生薑、土豆吧。”大劉爲天好稱菜。天好掏出個信封來遞給大劉說:“這是上個月欠你的錢,收好了。”又低聲說,“重要情報,趕緊送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