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機。會議結束後,樑燕一直關機。
眼前滿是樑燕的影子,我再寫不下一個字,再做不了一個文案。我要馬上見到她,無論她在哪裡。
知道心底裡有一滴眼淚化石的感覺嗎?呼吸艱難,時刻心痛,根本不能再做任何事情。我必須要把它取出來。
我推門找南總,這一次,九牛拉不回地要辭職了。
南總的左右臉頰分別立起一個巨大的 ?和 !
“你已經是策劃主管了。待雀巢居銷售項目完成,你就是策劃總監,屆時況人將升任公司副總。”南總向我展示了升級路線圖,娓娓勸道:“現在沒有哪個行檔比房地產更賺錢,你將會賺到比大多數同齡人多很多的錢。”
他說的,我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兒。我不拐彎地說:“南總,這也是一個最瘋狂的行業,我不想變成瘋子,我必須要走。”
南總奇怪地望着我,在這個現實的世界,考慮“瘋狂”、“理性”一類字眼的人,本身就是瘋子。
“你不要衝動,有什麼困難可以說,如果真的累了,我放你一星期假。”
“我就是想衝動一把,想證明我還不是一個麻木的人。”
南總攤開雙臂,表示難以理解。
“象你這樣說走就走,本月津貼獎金是拿不到的。”
一筆不算少的錢,但是我不在乎。
“南總,還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麼:比武招親結束,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南總笑了:“我記得,要比武成功,滿足你兩個要求。說吧。”
“第一,請你如實填寫一張表。”我把評定表放到紫木桌面上。
怪事見多了也就不怪了,南總爽快地在評定表上落筆。
“第二,將我應得薪金、津貼、獎金如數發給我。謝謝。”
我回辦公室找黃宸,需要她填另一張同事的評定表。
只有趙老師在屋子裡。趙老師說:“現在正吃飯時間,小黃出門打的請客去了,獎金還沒到手,她就樂翻天了。”
我把另一張表掏出來,趙老師也是我同事啊。
況人大步進來,一把將表奪過去,瞥了一眼掏筆唰唰畫了幾筆。
和南總一樣,他給了我六顆星。
“真的要走?”他問。
我點點頭。
“理解。樑小姐是你女朋友?”況人忽然問。
我擡起頭,他怎麼知道?
“你們相互注視的眼光太不對勁了。”
趙老師從椅子上跳起來:“樑小姐?張明的女朋友?難怪喲,他對‘林依晨’都不動心。”接着哇地一聲大叫:“哎呀呀,那他們倆難不成在搞無間道?哪個贏了都有獎金得!高,實在的高啊!”
“這次,我和她是對手。”我對況人說。
況人沒有說話,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對我的話毫不懷疑。況人重重拍拍我的肩。
“快去吧,把她追回來。祝你好運!”
“哥,又要出去做項目呀,給你用我的陽傘。”“林依晨”從前臺下面拿出她的碎花小傘。
我謝謝她,走進電梯直達樓下,走出熟悉一個月的大廈,望見正空中火球似的日頭。
可能再沒有機會見到黃宸和“林依晨”了。人來人去,車來車往,大家都是生活大海里的小魚,偶然在一片小小水域相遇,共同遊過了一段水草地,但是最終,要相忘於江湖之中。
我不能想象,我和樑燕也會這樣,不能想象!
我快步奔跑起來,一路狂奔,在烈日陽光下。
眼前的道路亮得發黑。
手機突然響起,黑光粗啞的嗓音:“包子回來了。他自願要出差。”
“黑光,包子在哪裡?”
“寶安機場。飛機還有兩個小時起飛,我們一起去東北,討一筆大爛帳。——哎,包子絕對是自覺自願的。”
“等我,一分錢都不少你。但要是放走了包子,我絕對不會饒你!”
“那……你還有1小時40分。”
我必須將包子截住。以包子的嗜好和素質,他絕對有興趣有潛力成爲黑社會的一名悍將。那將萬劫不復的另一條道路。
我打車急奔寶安機場。
車上電話又響。我接下就罵:“黑光,你個龜孫子……”
“我是樑燕。”
“樑燕!你在哪裡??”
“我在香格里拉酒店,我想馬上見你。”
“我也想見你。請稍等一小時,我辦完事馬上過去。”香格里拉酒店在羅湖海關近旁,出租車就是長上翅膀飛,來回也要一個小時。
“我求你馬上過來。”
“燕子,我真的有急事!一小時後就到!”
“比我還急?”燕子在那邊幽幽地問。
“是包子的事,對他來說生死攸關,我必須去!”
樑燕輕輕嘆了口氣。“張明,玩個小遊戲,請你馬上回答。你去森林裡闖蕩,帶了五位動物朋友,它們是老虎、猴子、孔雀、大象和狗,出於迫不得已,你必須將它們一一丟棄,你依次會丟掉哪個?”
我的腦子象拉到極限的弓,不能思考完全下意識地回答:“先丟孔雀,然後丟猴子、狗、大象和老虎。”
樑燕笑了,在電話裡笑了好久,說:“和我想的完全一樣。再見,張明,祝你好運,幸福。”她說完掛了機。
最後一句話怎麼聽着那麼不對勁,我急忙回撥。“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我一遍一遍撥了一百遍,總是那一個冰冷的女聲回答。
“這個遊戲我也玩過。”前排開車的司機突然開口說,“廣播聲訊臺裡播過這個小測試。”
“那答案是什麼?”我急急地問。
司機打方向盤上了高速,一邊回想着說:“好象老虎代表你賺錢升官的慾望,
大象代表你的父母。”
“其它的呢?”想不到我最後保留的,竟然是自己功名利祿的慾望!
“猴子代表你的子女;狗,狗,哦,狗代表你的朋友。”
“孔雀呢?孔雀代表什麼???”我幾乎吼着問。
“……,想不起來了。”
急死我!
機場到了,竟然在廣場上就看到了黑光一夥,正在和另一夥穿黑大衫的傢伙語話完畢,頗有排場地揮手作別。
車子沒有停穩我就丟下錢跳下來,遠遠看見了包子,這狗東西真比以前白胖了一大圈。
黑光看見我揮手,包子飛步奔跑過來,這廝竟然一臉的興奮:“哥,我現在是北方部東北口追債小組長了!”
我一拳夯在他的圓臉上,你丫給我閉嘴!
我把一個鼓鼓的大信袋丟給黑光。“十萬零五千,包子我們走!”
黑光接了信封,沒有打開拆點,拿在手裡拍地啪啪作響。“張明,你考慮一下,這錢我可以一分不要,如果你們二位都過來幫忙的話。”
包子捂着流血的鼻子,口齒不清地說:“哥,其實他們也有正經業務,很多隻是灰色的,而且,幹這行絕對拉風,至少不會再被人欺負,還能賺……”
我揮起拳頭朝他過去,包子長眼馬上捂着口鼻跑開。
“走!”我對包子喊。
“哥,這十萬五千塊,真的就這樣給他們?”
我指着他問:“你的前途就值十萬零五千塊嗎?”
包子站在廣場,突然捂着臉哭了。
黑光啪啪地拍掌。“好!人各有志,我們也是不打不相識。張明,我一直念着‘黑澀會’的事兒呢,再有了好項目,一定惦着我說一聲兒,手機,QQ,MSN包子都有。”
放心,我絕會爲你留着!
我帶着包子頭也不回地向廣場外走。
滴滴滴連續的短信,燕子的!!!
“遊戲已經結束,Kenny在第一時間趕過來幫我。他建議我散散心,陪我先到香港再去美國,看看另外的世界,或許,今後就留在那裡。”
“我想徵求你的意見,你給我了答案……”
“我正在出海關。”
“你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夠義氣的哥們兒,卻不是一個好的愛人。”
“別了,張明……”
我彷彿看到了從屏幕中涌出的淚水,浸透手機溼到了地上,我傻傻地呆立在廣場邊上。
一輛綠色的士“嘎”停在車道邊,方纔送我來的司機搖下車窗興奮地喊道:“我想起來了,孔雀,孔雀代表你的愛人!”
我的眼淚磅礴而出,在七月的驕陽下。
從未見過如此景象的包子,自覺闖了大禍,搓着手心吶吶地小聲說:“哥,我都出來了,還胖了20斤,你哭啥?我錯了,我改還不行?”
我改,行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