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凡跟在文山後面,開口說道:“這些都是本土植物,很多都沒有命名。我最喜歡這株,我叫它,夢蘭,我名字的化音。”
李夢凡走到一株植物前,伸手撫摸着它的葉片,動作很輕柔,像是害怕弄傷它似的。
文山走過去,發現這株植物並不大,高度也就二十釐米左右,長勢卻很好,看來李夢凡很用心地照料了。
它的葉片是從根部直接長出的,一片片修長的葉片像一根根雉翎似的向四周鋪展開,長得十分濃密。
在葉片中間,直挺挺地抽出一根細長的莖稈,頂端托起一朵小花,花色深藍,藍得好像要把人的目光吸進去似的,花分五瓣,花瓣呈圓形,纖薄得讓人不敢觸碰,唯恐一碰就碎了,五片花瓣圍攏在花心周圍,花心乳白,白得幾乎化不開,讓人都能感受到它蘊藏的甜蜜,花蕊一根根都很短小,緊緊簇擁在一起,揚起一張張精緻的小臉,緊張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小心翼翼地向世界釋放着友好。
整朵花小巧而美麗。
文山不是一個感性的人,甚至過於理性了。
人們常說牡丹華貴,蘭花高潔,但是在文山看來,都只是大小、顏色的區別而已,完全看不出那些形容詞在哪裡。
然而現在,文山只感覺眼前的這株夢蘭,就像一位高貴又高潔的仙子一般,緩緩地從遙遠星空的一顆星球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最終走到自己面前,對他面含微笑。
文山呆了,癡了,有一種不顧一切保護它、愛惜它的衝動,目光不由自主地順着修長的葉片移到了李夢凡纖細的手上,然後沿着胳膊緩緩上移,看到了李夢凡瘦弱的肩膀,白皙的脖頸,最後定在那張他百看不厭的側臉上。
此時正值中午,陽光正好,一粒粒陽光透過玻璃灑進來,落在李夢凡頭髮上,肩膀上,胳膊上,手背上,最後落在夢蘭上,陽光所落之處,都在發着光。
這所有的一切,全都印入了文山的眼中,不斷地衝擊着他脆弱的神經,令他不敢呼吸,害怕自己的任何一個動作都污染了這幅只屬於自己的世界名畫。
文山已經忘記了時間,忽略了空間,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純白色,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幅畫。
“真的,好美。”
好像從宇宙誕生到毀滅一樣悠久,又好像只過了一瞬間,文山無意識地說道。
李夢凡聽到文山,轉頭看向他,發現他正呆呆地看着自己,臉頰瞬間發燙,低頭看着夢蘭,有些生氣地開口,聲音卻有些發顫:“你在看哪呢!”
文山被驚醒,回過神來,下意識問道:“什麼?”
李夢凡以爲他裝作不知道,又在逗自己,低着頭不說話。
文山仔細回想了一下剛纔發生的事,有些愣神,趕緊解釋:“啊,不是,我不是說你美,不對,你,你確實很美,哎呀,也不是,我,我說的是花美,夢蘭,對,是夢蘭美,真的。”
文山結結巴巴地解釋,生怕李夢凡生氣,雖然之前也經常逗她生氣,但那些基本都是李夢凡情緒的表達,從沒有真正往心裡去。但是,這次不一樣,自己說的話有些,有些露骨,有些不要臉,雖然是無意識說出來的,但畢竟說了。
文山對於很多事都有自己的行事原則,就拿逗女生開心來說,他認爲可以拿做過的事開玩笑,可以拿說過的話開玩笑,可以借話題開玩笑,但是絕不拿別人的隱私、身體、長相開玩笑,不,這不是開玩笑,這是耍流氓,是調戲。
李夢凡羞惱,“哎呀,你在說什麼呀。”一甩手,走了。
文山看着李夢凡的樣子更擔心了,趕緊追上去,繼續解釋。
李夢凡心裡正亂,不想說話,但是文山卻在旁邊一直解釋,讓她煩不勝煩,沒辦法,只好站定,擡頭看着他,說道:“你別說了,我沒生氣。”
文山驚喜,“真的?真沒生氣?”
李夢凡嘆了口氣,耐心說道:“真的,你是想說花很美,不是嗎?”
文山連連點頭,“是,是,是。”
李夢凡看他答應的那麼快,朝他翻白眼,問道:“那你還要繼續參觀嗎?”
文山沒回答,反問道:“那你還要繼續帶我參觀嗎?”
李夢凡覺得繼續參觀可以轉移注意力,如果不參觀了,那就沒事幹,反而更尷尬,於是對他說道:“我都可以,看你,還有樓上沒看呢。”
文山點頭,“那就再轉轉唄。”
轉身繼續參觀。
李夢凡繼續跟在後面,沒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麼。
來到一個房門前,轉身朝身後的李夢凡問道:“這間房間是幹嘛用的?”
李夢凡回道:“這是書房,剛來到第八軍團的時候會用到,自從任務能力考覈通過,分配了個人終端之後,很多事情都用個人終端直接處理了,現在我很少用得到書房,裡面應該都落了灰了。”
文山哦了一聲,又問:“能進去看看嗎?”
經歷了剛纔的一出,文山現在有些拘謹,處處小心,害怕再讓她生氣。
李夢凡看着文山小心翼翼的樣子,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隨即恢復,說道:“可以,不過也沒什麼東西可看。”
文山笑了笑,走上前去,伸手開門。
房門打開,文山朝裡看去,房間沒開燈,有些昏暗。
剛要進去,李夢凡的個人終端響了。
文山停住腳步,轉頭看去。
李夢凡拿出個人終端看了眼,擡頭對文山說道:“研究所的人來了,正在和隊長確認信息。我現在要去把人帶過來,你先在這隨便看看,我一會兒回來。”
說完走了,也沒等文山再說話。
文山其實有很多關於檢測的問題要問她,卻沒來得及說出口,李夢凡走得太快了。
文山有些無奈,搖了搖頭,轉過身,打開書房的燈,房間才變得明亮。
文山站在門口轉頭看了一圈,發現房間內的擺設透露出一種很古典的氣息,但是文山卻沒有在自己的記憶中搜索到與之相符合的地球文明。
愣了一下,隨即搖頭失笑,自己在想什麼,李夢凡又不是地球人。
看來這裡是按照李夢凡記憶裡家鄉的樣子佈置的。
房間的一面牆邊放着一個幾乎頂着天花板的書架,書架造型很別緻,是一片葉子的形狀,一條條葉脈分割出一個個存放書本的方格。
書架前是一個書桌?
文山不確定,因爲書桌並不是由桌子腿支撐,而是一棵樹,樹根從地板上長出,樹幹大概有大腿粗細,向上長到六七十釐米處分出枝丫,越分越多,到達一米左右的高度後,就像所有的枝丫頂端都長出了一個平面一樣,所有平面交匯組成了書桌的桌面,大概有兩平米大小。
書桌居中,兩側靠牆擺放了兩株植物,依然叫不出名字。
書桌前三米左右還有一個小書架,長和高都不到兩米,書架垂直牆面,一端靠牆。
小書架再向前,擺放的東西就比較高科技了,小書架就像是一個分割線一樣,分開了兩個世界,一邊是回憶,一邊是現實。
文山走進房間走到書架前,發現裡面基本都擺放了一些歷史、戰鬥戰術基礎、戰艦基礎之類的書本,沒什麼好看的。
轉身,看向身後的書桌,上面有幾本書,還有幾張被寫了些東西的紙,書本和紙張,大部分都是用星盟通用的文字書寫,不過有一本書和兩張紙用的卻是另一種文字。
文山看不懂,不過他能肯定這是李夢凡家鄉會用到的一種文字,因爲那兩張紙被歪歪扭扭地用這種文字寫滿了。
很顯然,李夢凡在學習這種文字——她當年被救下來帶到第八軍團的時候,大概纔剛剛四五歲,還沒到上學的年紀吧。
李夢凡的生活中,訓練佔了很大一部分,她願意抽時間練習的文字,大概也只有家鄉的文字了吧。
文山看着李夢凡寫的字,歪歪扭扭,有些好笑,好像能夠看到李夢凡對比着書上的字,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地描摹的可愛樣子。
再看向小書架,裡面放置了幾本用哪種文字書寫的書本,還有一些器具,擺件等,應該都承載了李夢凡的一些記憶吧。
另一半都是一些科技產物,沒什麼好看的,文山又回頭看了幾眼,走出了書房。
沒有李夢凡帶着,文山也不知道剩餘的房間都是幹什麼用的,也就沒有再打開進去看。
萬一打開了李夢凡的閨房,自己是進還是不進?雖然很想進,但是自己的良心不允許。
與其到時候內心受煎熬,還不如直接不看。
聽李夢凡說樓上還有,那裡應該不會有什麼不能看的東西吧。
一邊這麼想着,文山擡腳朝樓梯口走去。
剛走回到小客廳,文山不由自主地又扭頭看向那株夢蘭。
它依然在靜靜地綻放,不時地隨風搖曳一下,就像在向文山打招呼,又像是在讓文山過去,使得文山停下了腳步,然後又轉身朝它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