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洛皺眉,“你是在糊弄我嗎?那些西方國家我聽說過,也曾見過洋人,但那裡離我們這裡何止萬里,又能對你造成什麼威脅!”
顏景白看他一眼,冷笑一聲:“無知!”
毫不客氣的嘲諷讓紅花會衆人不服的踏前一步,對他怒目而視,如果不是陳家洛的阻攔的話都要忍不住上前來給他一拳了。
陳家洛還算沉穩,勉強忍住氣道:“鄉野村夫,確實懂得不多,還請皇上告知。”
顏景白收回視線淡淡道:“你們紅花會總在反清復明,自以爲這是民族大義,怕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丟了也是不在意的,甚至還會認爲自己義薄雲天,捨身成仁,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
這番話他說的平靜之極,不帶任何貶低的口吻,更加沒有絲毫褒獎的意思,讓紅花會的人都聽了都忍不住擰起了眉頭,不知道他突然說出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好在他們並沒有疑惑太久,顏景白很快就接着道:“所謂的滿人漢人在你們眼裡或許是件不可妥協的大事,於我看來卻沒什麼區別,倘若有一天那些西方的,高鼻樑白皮膚的人轟掉了大清的國門,到時候無論是滿人還是漢人,又或者是回族人都要生靈塗炭,淪爲別人的奴隸,那些西方人不會因爲你是什麼人就會放過你,屆時你們所堅持的反清復明又有什麼意義!”
這番話出口,殿內一陣嘲笑,看着他的眼神都滿是諷刺。
陳家洛一揮衣袖,讓衆人住口,然後用剛剛和顏景白一般無二的語氣嘲諷道:“皇上不覺得自己太過杞人憂天?先不說西方與中原間的路途何止萬里,他們的軍隊如何過來,就算過來了還有沒有力氣攻打的問題,單單隻說我中原地大物博,能人義士數不勝數,從漢唐之時就一直是□□上國,豈是蠻夷之輩所能撼動的!你這個假設根本就不存在實現的可能!”
“井底之蛙!”
顏景白冷冷道:“你知道現在西方的具體形勢嗎?你知道英國、法國這些國家已經完成了第一次工業革命?你知道那些你看不起的蠻夷之輩每天都在發生着日新月異的變化,而清朝卻如同已經枯朽的老人正在散發着腐臭的味道?就是因爲有太多你這樣盲目自大,看不清形勢的人,清朝才漸漸的往骨子裡腐爛!”
殿內一片死寂,良久,性子較爲衝動的心硯才大吼一聲道:“聽你胡說八道!總舵主,別信狗皇帝的,他定然是在唬咱們!”
顏景白嘴角掛着森然的冷笑,“區區紅花會也值得朕特意去糊弄?!”
“誰知道你在打着什麼如意算盤!”
“狗皇帝沒安好心!”
“總舵主,別信他!”
“千萬不能信他!”
底下衆人七嘴八舌的說着,有的人罵的特別難聽,顏景白卻只是冷笑,並無動怒的意思,這讓紅花會衆人越發覺得他不安好心
。
陳家洛目光閃爍,緊緊地擰着眉心,終於,他忍不住揮了揮衣袖,讓所有人噤聲,然後他對顏景白道:“我又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西方之事全憑你一個人在說,我們每一個人瞭解情況,還不是你說如何便是如何?”
顏景白看着他,慢慢的從袖中摸出一樣東西,然後他忽然轉身,手一揚,砰砰砰的巨響響起,掛在牆上,距離他有十丈的琉璃燈應聲而碎,殿內鴉雀無聲。
顏景白吹了吹槍管上冒出來的白煙,淡定道:“這是英國使臣去年送來的手槍,輕便,小巧,方便攜帶,最重要的是射程遠,能連發。朕知道你們紅花會的人個個都是武功高手,但你們的本事再高,能躲得開朕的子彈嗎?”
沉默中,趙半山站出來道:“在你開槍前,我的暗器能打中你的手腕!”
顏景白點頭,然後他道:“朕現在只有一支手槍,如果是十支,白支,或者是上千支手槍對着你呢?”
氣氛凝滯。
顏景白接着道:“這還只是其次,如果朕搬來幾座紅衣大炮,就算你們紅花會都是鐵打的人恐怕也要被炸成粉末!”
“你究竟想說什麼?!”陳家洛喝道。
顏景白肅容道:“朕只想告訴你們西方人的兵器有多可怕,你們武功高強又如何,朕的八旗子弟精通騎射又怎樣,能敵得過對方的榴彈炮火?恐怕還沒衝到敵人面前就被炸得灰都不剩了!”
陳家洛道:“就算對方真如你所說的那麼厲害又如何?他們的炮火到不了大清!”
“你又怎麼知道到不了?!”顏景白冷哼,“以前到不了不代表現在到不了,不代表以後到不了,如果當真不足爲患的話,朕又怎會如臨大敵!”
“朕吃飽了撐的?!”
“說來說去不過是想要毀約而已!你莫要忘了你身上流着的是漢家人的血!”
冷電般的目光猛然射向趙半山,讓這個鐵錚錚的漢子忍不住退了半步。
顏景白道:“滿人的血還是漢人的血很重要嗎?都是紅色的!朕關心的是天下百姓,東方落後西方太久,無論是經濟、軍事、還是文化都差了起碼幾十年,要縮短兩者間的差距更要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滿人入關已久,根基早已穩定,現在想要驅滿復汗,朝野必將動盪,那朕又要花多少功夫來穩定民心,穩定朝堂?”
“朕沒有那個時間!”顏景白斷然道:“朕要改革,要發展科技,要打開國門將這個國家重新換上新血,漢人滿人簡直就是無意義的事情!”
“怎麼會是無意義的事......”陳家洛低喃,那是紅花會爲之奮鬥了幾代人的崇高理想。
他緊握雙拳,閉了閉眼睛道:“你所說的西方敵人,他們以前沒來,現在沒來,也許以後來也不會來
。”
“你要朕把萬千黎民的身家性命寄託在你的一句可能上?”
陳家洛眼中的波動更劇烈了,紅花會向來以仁義自居,自然不會在現在說一聲是的,而顏景白抓住的就是這一點。
他轉頭看了看身邊的人,每個人都是猶豫而又殷切的看着他。
“總舵主,你做主吧,我們都聽你的!”
衆人紛紛點頭。
陳家洛抿了抿脣,再次看向顏景白,“無論如何,漢家江山不能放棄!”
他說的堅決,顏景白卻知道對方已經動搖,陳家洛本來就是這麼一個容易妥協的書生,只要他搬出了大義,站在道德的最高點,比用強硬的手段更容易說服這些大俠們。
顏景白淡淡道:“只要天下太平,百姓無憂,恢復漢家江山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望着底下一雙雙又亮起來的眼睛,他鎮定道:“只是朕需要時間。”
“多久?”陳家洛幾乎是有些急切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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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陳家洛皺眉,“太長了,五年!”
“那便五年吧!”顏景白答應的乾脆,“朕現在正在改革初期,五年之後應該能初見成效,到時候朕大權在握,就算改了這江山又有誰敢說個不字!”
“若你到時候又反悔呢?”徐天宏皺眉道:“如你所說,你現在根基尚淺,我們還能勉強牽制,五年之後你皇位穩固,若你改了主意我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似乎知道他會這麼說一樣,顏景白臉上一點意外都沒有,他甚至笑了笑,道:“既如此,朕便給你們一顆定心丸就是!”
啪啪啪!他拍了拍手,清脆的掌聲響起的時候,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精神奕奕的走了進來,身後跟着的一人黑衣瘦臉,看上去很普通,但兩邊鼓起的太陽穴卻顯示着這人高深的內力修爲。
“皇阿瑪!”
少年清脆的聲音讓紅花會諸人從對黑衣人的戒備轉化成一臉的訝異。
顏景白摸了摸少年光溜溜的腦袋,然後牽着他走到陳家洛身邊,道:“這位是朕的長子,名叫永璜,從今日起就讓他在你身邊學幾手功夫吧!”
這是人質?!
衆人皆驚,就連陳家洛掩在袖中的手都微顫了一下。
誰也不會認爲這個皇子是假的,在座的都是老江湖了,少年一身通透的氣派,和他稱呼皇帝時崇拜中透着親暱的口氣,是做不得假的!
顏景白微微彎□子,對永璜說道:“還記得阿瑪跟你說過的話嗎?”
永璜狠狠點頭,“宮外不比宮內,要謹慎,要聽話,要好好練武功
。”
“還有呢?”顏景白微笑。
“不能給皇阿瑪丟臉,不能丟大清的臉,一切國家爲重!”
顏景白彈了彈他的腦袋,道:“你說錯了,國家雖重,天下百姓更重要!”
紅花會諸人動容,於是顏景白便知道,他不用爲永璜擔心了。
他直起身子,對永璜身後的那名黑衣人道:“要照顧好大阿哥,若他有什麼閃失,你也不要回來了。”
“是!”
雍和宮之宴後,宮中少了一個大阿哥,永璜的母親早逝,在他離開後竟無一人對他的事情多談,彷彿宮中從來就沒有過一個大阿哥。
這其中當然少不了顏景白的命令。
他依舊很忙,幾個月前派出去的船隊已經回來了,雖然船和人都少了一般的數量,但收穫卻很是豐富。
他心情不錯,處理起事情來就更有效率了,天剛擦黑的時候就已經將所有的奏摺批改好了堆在一起。
顏景白站起身,手中還拿着一疊厚厚的資料,下意識的喊了一聲“霍青桐”。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她隨侍在身邊的,辦事又漂亮,他用的很是趁手。
只是平日裡一喊就到的人並沒有出現在面前,反而是吳書來弓着身子站在門邊道:“回皇上,霍青桐姑娘今天請假沒來。”
“哦?”顏景白皺眉,“她怎麼了?”
“她沒說原因。”吳書來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的又說了一句,“不過霍姑娘似乎去御膳房拿了酒。”
顏景白有些好奇,他今天心情着實不錯,竟頗有興致的說道:“咱們去看看!”
霍青桐自從跟在顏景白身邊辦事後就沒有再住在寶月樓,而是在乾清宮附近找了一個比較偏僻的宮殿安頓。
所以顏景白在吳書來的帶領下,並沒有走多久,便來到了霍青桐住的院子。
當他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坐在院子裡喝酒,剛剛出來的月光灑在她的臉上,竟給這個向來剛強的女子添了一些脆弱。
顏景白撩起衣襬在她對面坐下,什麼都沒說,只是拿起酒罈給自己倒了一碗,慢慢的陪着她喝。
良久良久,美麗的女子才幽幽說道:“我今天去找他們了,他們不原諒我......”
“嗯。”顏景白再倒一碗。
“他們說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霍青桐了......”
“嗯。”顏景白一口一口喝得斯文。
霍青桐就着酒罈灌了一大口,“他們說我爲了一點利益甘願成了皇帝身邊的走狗......”
顏景白拿着酒碗的手頓了頓,道:“你那天爲什麼要擋在朕面前?”
霍青桐已經醉了,她打了個酒嗝,道:“因爲你不能死......你死了天下會亂......而且、而且你和阿爸他們說的一點都不一樣,你很勤政......是個好皇帝......”
顏景白脣角微勾,“只是勤政就是好皇帝?你對於好皇帝的定義還真簡單
!”
霍青桐搖頭,“不是......還有你做的那些事,雖然我不是很懂......但是、但是絕對不是很簡單的事,對天下很重要......很重要,我感覺的到......”
顏景白有些驚訝。
“而且......而且你沒有殺紅花會的人,你可以殺他們的,可是你沒有......”
顏景白看了一眼對面的醉鬼,嗤笑一聲,他當然不會滅了紅花會,殺人有什麼意思,最重要的是把敵方的勢力不動聲色的掌握到自己手中。
紅花會勢力很大,遍佈五湖四海,浪費了太可惜,只要五年,五年以後他相信,從龍暗衛的力量會慢慢滲透紅花會,誰也不會察覺......
他的兒子可不是白送的!
想到高興處,顏景白再次喝乾了碗中的酒。
夜色慢慢變深。
院中的兩人並沒有太多的交談,卻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得暢快。
顏景白喜歡喝酒,酒量卻不是很好,很快的就有了醉意。
以往每一次醉酒他都是不吵不鬧,只要安靜的睡上一覺,酒品出奇的好。
但今天卻有些不對。
小腹之處熱流涌動,他不是不知情、事的少年了,只是對這方面並不怎麼看重,平日裡壓一壓也就下去了,可今天不知是不是喝酒的緣故,感覺格外的強烈。
尤其是看到對面女子被酒水浸溼的衣襟,和胸口勾勒出來的豐滿線條時。
顏景白覺得口乾舌燥,身上發熱,右手伸出,忍不住的摸向對面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