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絕對不簡單,以徐子陵的功力和李世民的謹慎在對方開口之前竟然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偏偏又是事實。
李世民心下一緊,不動聲色的戒備起來,“閣下何人?”
“名字不過代號,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麼區別,二公子只管叫我秦川就好。”
這名字一聽就是個假名。
徐子陵和李世民紛紛皺了皺眉,一直跟在李世民身後沒有作聲的四個人更是緊緊握住了各自的武器,緊張戒備到了極致。
“二公子無需防我,在下不過區區化外閒人而已,偶然聽到你的這番話,就想問二公子一個問題。”那人依舊背對着他們,不急不緩的說道。
李世民略一沉思,道:“閣下請說!”
“我曾聽聞二公子麾下設有一個‘天策府’,府中有長史一人,司馬一人,從事中郎二人,主簿、記室參軍事各二人。諸曹參軍事,功、倉、兵、騎、鎧、士曹參軍事每隊各二人,參軍事六人,典籤四人,錄事二人。諸人各司其職,井然有序,儼然就是一個小朝廷。”
李世民悚然動容,最終嘆了口氣道:“秦先生雖稱自己是化外閒人,但耳聰目明,連我府中些許小事都一清二楚,在下佩服。”
“這可不是小事哩!”秦川淡淡道:“從這小小的一個天策府中便可看出二公子的謀略手段,所以我想問二公子,你說倘若是你做了皇帝的話,絕對會比楊廣做的更好,是真的嗎?”
這樣等同於謀逆的話從她口中淡淡道出,一點都沒有對當今皇帝恭敬的意思。
李世民念頭一轉,已經拿定了主意,他堅定道:“自然是真,我之所願唯有濟世救民,天下太平,做不做皇帝的只是其次而已!若這些楊廣都能做到,若他不是心情殘暴殺了我父親,世民何至於此!”
“濟世救民......”秦川低低的唸了一聲,然後道:“若真是如此,世民兄果然是悲天憫人的真君子哩!”言談間,將陌生的二公子改成世民兄,顯示了她的親近。
然後她又道:“敢問世民兄,何爲爲君之道?”
李世民道:“我的爲君之道很簡單,知人善用,待百姓如父母,如此而已!”
“好一個待百姓如父母!”秦川感嘆,然後忽然問了一聲,“徐兄以爲如何?”
徐子陵徑直起身,冷淡道:“子陵一介武夫,不懂爲君之道,便不打擾你們了,告辭!”
李世民趕緊打圓場道:“子陵性子灑脫,不喜這些政事,秦兄別放在心上。”他這次來洛陽,第一是爲了避開嫌隙漸深的李建成,二是爲了和氏璧,三也不乏有些拉攏徐子陵的意思,雖然對方是楊廣的義子,性子卻寬厚,與暴戾的楊廣截然不同
。
只要曉之以理,動搖了他的理念,這人也不是不能拉過來的,而收服一個楊廣的義子帶來的好處絕對是巨大的。
因此,他願意在這個神秘的秦川面前爲他說些好話。
只可惜,徐子陵似乎是不怎麼領他的情的,他的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甩着袖子走遠了。
李世民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子陵就是這麼個脾氣,秦兄別介意。”
秦川搖了搖頭,忽然指了指對面的位置,道:“世民兄不妨坐下聊。”
裴矩跟在顏景白身後往樓上住處走去,半路上忽然問道:“不聽了?”
顏景白冷笑:“有什麼好聽的?不過又是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屁話而已,朕有這個閒工夫還不如好好睡上一覺。”
屁話?!
裴矩挑了挑眉,剛剛這位向來優雅的皇帝陛下是爆髒話了?墨黑的眼中劃過一絲趣味的光芒。
忽然,前面的人停了下來,轉身盯着他,語氣不善的問道:“朕看起來像個死人?”
裴矩愕然,“陛下爲何這麼說?”
“難道不是嗎?”顏景白冷笑:“代天擇主,與一個叛逆大談爲君之道,慈航靜齋不是將我當死人又是什麼?!!”
裴矩沉思了一下,輕笑道:“或許是陛下太低調了。”
“哦?”
“如果陛下多殺幾個人的話,這天下還有誰敢將陛下當死人?就算是死人,也是一個可以要了他們命的死人!”
顏景白摸着下巴,忽然笑了起來,“有道理。”
真的有道理嗎?
轉過去繼續往前走的人脣角彎起一個冰冷的笑,不過是想讓朝廷對付慈航靜齋,好叫魔門從中得利而已,不愧是邪王啊!
他若聽了他的話,便是傻子!
接下來的好幾天,任憑外面如何風風雨雨,顏景白二人都沒有出去,閒暇之時看看書,品品茶,偶爾執棋對弈幾局,倒也不是很無聊。
這些日子,幾乎可以算是顏景白穿越以來過得最閒適的一段日子。
這種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日子很愜意,幾乎讓他沉溺其中。
只是這樣的悠閒時光註定無法長久的,當一個黑衣裳雙手捧着一張邀請函恭敬的送到他手上時,顏景白知道自己短暫的假期結束了。
清雅樓是洛陽有名的風雅之地,說妓院太庸俗,雖然它也做些皮肉買賣,但那都是樓裡的姑娘自願的,清雅樓絕不強逼她們
。
而且除了那些皮肉買賣,這裡最有名的還是曼妙的歌舞和賣藝不賣身的絕色舞姬。
就連名震天下的第一才女尚秀芳在洛陽停駐時也經常歇在此處,演出一場。
因此,每當秀芳大家來洛陽時,清雅樓的座位幾乎是千金難求。
當然,這對身份是皇帝的顏景白來說自然是不算什麼的。
此刻,他就拿着邀請帖同裴矩一道,被樓裡的美貌婢子迎進一間雅室。
清雅居的格局不錯,裝飾的更是富麗堂皇。
它分上中下三層前後左右圍成一個四方形,中間是一方面積足夠大的高臺,從雅間的窗戶可以清楚的看清檯面上的一切動靜。
裴矩看似閒散的趴在窗戶上,微閉的眼睛讓人不知道他在想着什麼。
忽然,他雙目一睜,撞了撞身邊的顏景白,道:“那裡。”
顏景白放下酒杯,循聲看去,華服帷帽,身後四個隨從,不是李世民又是誰?!
他皺了皺眉,道:“看來朝廷上的那幫人還要再調、教調、教,這麼多天了,竟然一點蛛絲馬跡都沒發現,還任由一個謀逆反賊在自己的老巢隨意進出,實在不像話。”
裴矩笑道:“這不也是陛下想要的?若李世民現在就被抓住,這戲也唱不下去了吧!”
顏景白冷聲道:“如不如我的意是一回事,那羣人的效率太差是另一回事!”
他一直看着李世民進了自己對面的一間廂房,然後眼角餘光一瞟,竟然又看到一個熟人。
“那是刑部的曲大人?”
曲懷義,二十九歲,是這兩年來顏景白提拔上來的寒門弟子之一,爲人嫉惡如仇,灑脫不羈,生平最大的嗜好便是極愛歌舞。
秀芳大家的歌舞堪稱天下第一,他會在這裡也就不足爲奇了。
天色漸晚,整個清雅樓幾乎已經坐滿,所有人都在異常期待接下來的表演。
但就在這時,一個人走了進來,那是一個讓人不容忽視的男人。
他眉目深刻,眼神銳利,一身彪悍凜冽的殺氣讓他剛剛走進來的瞬間,原本溫暖如春的清雅樓彷彿一下子掉進了冰窖。
這是一頭狼,一頭剛剛從荒野歸來的狼。
顏景白微微有些恍惚,從這人身上,他似乎瞧見了另一個少年的影子,雖然兩人的相貌沒有一點相似之處,但感覺卻是一樣的。
“怎麼?”耳邊響起的聲音讓他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顏景白搖了搖頭,“不,沒什麼,只是以爲見到了一個故人
。”
漆黑的眼睛微微眯起,裴矩看着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眼底劃過一道幽暗的光芒。
男人閃身避開清雅樓的管事,輕輕縱身,立於高臺之上。
他手握劍柄,銳利的目光微微一掃,然後提起真氣朗聲道:“出來!我知道你們在這裡,有本事出來和我一決生死!”
清雅樓的打手已經聚攏了過來,管事的說道:“這位少俠,請下臺,這裡是我清雅樓的地方,還請不要壞了規矩!”
男人極是高傲,連看都沒看對方一眼,只是提高了聲音再次說道:“連打都不敢打,虧你們還自稱雙龍,我看是雙蟲還差不多!”
最後雙蟲二字陡然拔高,滾滾的音浪夾雜着真氣遠遠傳開,震得人耳膜發痛。
這人絕對是個絕頂高手!
“跋鋒寒你莫要猖狂!”
隨着一聲輕斥,一個身影迅速撲向高臺,一拳一掌撞在一起轟然作響。
那個突然出現的人影顯然沒有跋鋒寒武功高,雖然仗着靈巧的輕功卸去大半力道,但依舊被震得退後好幾步。
一個修長的身影縱身躍到他身邊,扶住了他不穩的身子。
“你啊!”沙啞的聲音響起,“還是太沖動。”
燈光明亮,這時候衆人才瞧見那兩個突然出現的人的面容。
先出來的那個身量不高,身材消瘦,顯然還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而另一個背影挺拔修長,雙鬢斑白,卻是個老者。
只是這兩個人無論是老是少,都長得歪瓜裂棗,專門用來刺傷別人的眼睛的。
顏景白默默捂臉,別人認不出來,但他怎麼可能認不出來,何況年紀小的那個聲音一點都沒變。
這兩個人分明就是他養了四年的小崽子嘛。
徐子陵在,楊侗也在,就是不知寇仲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