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鹹淳五年到鹹淳六年,短短的一年時間內,經過上至高高在上的皇帝,下到販夫走卒的努力,整個汴梁幾乎換了一番樣貌。
雖然與最繁榮的時候還有一段不小的差距,但是比之一年以前已經好了太多太多。
也是這一年,忽必烈終於打敗了阿里不哥,正式成爲蒙古可汗。
在他掌控蒙古的那一天起,無論是忽必烈還是顏景白都知道,兩國之間的戰爭要開始了。
蒙古雖然因爲內部鬥爭實力大損,但比之已經積弱了幾百年,最近幾年剛剛有所好轉的宋朝卻要強過太多。
北伐之戰不過是蒙古無暇南顧,顏景白又佔了知曉歷史的空子被勉強翻盤,但現在忽必烈已經空出手來了,在蒙古的精兵鐵騎下,宋朝是否能擋住就是兩說了。
鹹淳六年五月中,忽必烈親自率領二十萬蒙古鐵騎南下攻宋。
這個消息傳出來的時候,無論是大宋百姓,還是滿朝官員,還能夠維持鎮定的恐怕沒有幾個。
顏景白在張世傑來請戰的時候,什麼都沒說,只穩定的將手中的棋子敲落在棋盤上。
五月末,顏景白讓李庭芝做主將,張世傑爲他副手,率領三十萬宋軍北上抗擊蒙古。
三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分成四撥離開,承載着整個宋朝的希望。
除了各個城池關卡的必要守軍之外,顏景白是真的將整個宋朝的兵力都派出去了。
是勝是負,成敗在此一舉!
顏景白沒有給自己留退路,也沒有給大宋留退路。
李庭芝是個用兵謹慎的人,他不像張世傑,用兵奇詭,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他每走一步,每一次攻擊,只求一個穩字。
雙方相遇之後,他並沒有搶先出擊,而是先派出了幾股騎兵,與蒙古軍相互試探了幾次,彼此互有勝負。
前方的戰報並不順利,滿朝大臣都是憂心忡忡,每個人都緊繃了那根弦,但是沒有一個人如以前一般,提出和蒙古人議和。
這幫子人總算讓顏景白給調、、教出來了,對此,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這場戰爭註定是場持久戰。
忽必烈也是震驚之極的,幾次短暫的交戰,他敏銳的察覺到了宋軍的不同,這還是以前那些已經腐爛了的,被蒙古鐵騎一衝就垮的宋軍嗎?!
若不是仗着南方那些堅固的城池,蒙古鐵騎早已踏平南宋,所以他從來都是輕視宋人的,特別是那些不堪一擊的宋朝軍隊。
可是現在不過幾年時間而已,宋人變化竟如此之大,這不禁讓他想到情報中關於宋朝皇帝的種種事蹟
。
一個白癡皇帝而已,有朝一日忽然就轉了性子,變得英明果決,憑藉一己之力徹底改變了大宋的命運,這可能嗎?
還是說,真如民間傳言那般,宋朝皇帝以前不過是七竅未開,一朝開了心竅,就是真龍附體,造福天下蒼生?!
可惜,終此一生他可能都猜不出真相了,畢竟誰會想到一個人殼子依舊,內裡卻會換了一個人呢?
石之軒除外。
戰爭一打就是半年有餘,雙方勢均力敵,誰也奈何不了誰,一時間戰事處在膠着狀態。
但忽必烈顯然並不着急,李庭芝他們都看的出對方是在有意拖延,越往後拖延一日戰事對蒙古就越有利。
因爲冬天就要來了。
北方的冬天對於出生在塞外苦寒之地的蒙古人來說並不算什麼,但對大部分長在溫暖南方的宋軍來說卻是個災難。
氣候越冷,勝利的天平就越會往蒙古傾倒一點。
宋朝汴梁,福寧殿。
顏景白裹着厚厚的棉衣,身材不復以往的修長,顯得有些臃腫了。
他拿着李庭芝傳回來的奏摺,正在與陸秀夫商量着前方的戰事。
他的眼神依舊冷靜,舉止從容,並沒有因奏摺中所寫的對戰況不利的言語而感到擔憂。
但坐在他對面的陸秀夫,就遠遠沒有他這份鎮定功夫了,他的眉頭緊緊地擰着,一臉擔心的說道:“此戰關乎社稷存亡,只能勝不能敗,可李大人用兵如神,他身邊還跟着小張將軍,若是連他們都說此戰堪憂的話,那、那......”說到這裡他一時間竟無法說下去,若此戰輸了,大宋是不是就要亡了?
想到這裡,他幾乎是下意識的看向顏景白,好像是在給自己找一些必勝的信心,這人是大宋的頂天柱,只要他在,大宋就不會忘!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想法,而是滿朝文武的想法,甚至是所有大宋百姓的想法!
而顏景白也像以往無數次那樣,並沒有讓他失望。
只見他慢慢的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呼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然後轉身,目光堅定的說道:“啓動吞天計劃!”
陸秀夫站起身子,深深的拜了下去,“臣遵旨!”
燕雲的冬天越來越冷了,忽必烈一心期待着這天的到來,可是在這天到來的時候他以前的舊傷也越來越疼,他每天每天無法入睡,痛的難以忍受。
每當這時,他都格外的倚重自己的大夫,一個五年前他身受重傷時救了他一命的宋人大夫。
忽必烈雖然看不起宋朝軍人,但他向來是看重宋人文化的,對這位救他性命的宋人大夫也是頗爲倚重
。
之後幾年他的舊傷屢屢復發,發作起來時傷口處疼痛難忍,連牀都起不來,對此情景,無數蒙古醫生束手無策,唯有這位從南宋帶回來的大夫能夠幫他減輕疼痛,所以忽必烈對他更加看重。
這次他南下攻宋,以防萬一,他也是將那位大夫帶在身邊的,想不到還真用上了。
蒙古軍營的王帳之中,因爲可汗的病情,幾位將軍只能在病榻前和他商量軍情。
而就在這時,負責伺候忽必烈的侍從端着藥丸和一箇中年人一起走了進來,他首先拿着擦乾淨的調羹舀着漆黑的藥汁喝了一口,待確定無毒之後,纔拿給忽必烈飲下。
他雖然信任大夫,但關鍵時期他也不敢冒險,畢竟大夫還是個宋人,他正在攻打的軍隊是宋軍。
飲下藥後,他輕輕地舒了口氣,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他覺得自己傷口處的疼痛似乎好了一些。
年約四十,相貌仙風道骨的大夫溫言道:“還請讓臣給可汗把一下脈。”
這是既定的流程,忽必烈並不推拒,依言將手伸了出去。
大夫上前兩步,手指搭上忽必烈的腕間。
非常非常正常的一次診脈而已,和以往每一次沒有任何不同,但靜默之間,忽然就見忽必烈猛地瞪大了雙眼,口中噗的一聲噴出大口鮮血,強大的真氣順着經脈震破了他的五臟六腑,他幾乎是瞬間就沒有了氣息。
帳中其他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見他們的大汗死在了他們面前,所有人的腦袋出現片刻的空白。
直到有一道鮮血飈出,一位蒙古大將被溫溫雅雅的大夫割斷了喉嚨,其餘人才終於反應過來。
“抓刺客!”
幾聲大吼飄出王帳,雪亮的刀光一齊向他當頭籠罩。
大夫脣角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整個人如鬼魅一般在幾人中穿梭。
他的手中是一根細長的銀白絲線,被他運用的出神入化,幾乎每一揮出就能帶走一條性命。
帳中的將軍不難對付,難得是圍在外面的千軍萬馬。
他看着滿帳篷倒下的屍體,然後理了理自己沾血的衣衫,才步履從容的走了出去。
當火紅色的煙霧在空中冉冉升起的時候,張世傑高舉鐵槍,一馬當先的衝了出去,黑色的鐵流排山倒海,和他一起往蒙古軍的軍營碾壓過去......
當前方大捷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整個汴梁都轟動了,無數人大喜過望,更多的則是喜極而泣。
就連喜怒不形於色的顏景白都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
佈局六載,索性結局並沒有讓他失望。
這一戰,因爲蒙古可汗,以及能做主的幾位將軍一下子都折在了從龍暗衛手裡,蒙古人羣龍無首,在宋軍毫無預兆的進攻下,獲得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慘敗。
經此一役,蒙古人死傷超過五萬之衆,其中大半是因無人調度而在宋軍攻打時自相踩踏而死的,被俘十餘萬,逃回蒙古的不足三萬。
這一場戰爭蒙古敗得徹底,本就不服忽必烈的各大汗國徹底獨立,連表面上的臣服都不維持了。
孛兒只斤王室形同虛設,無奈之下只能西撤。
張世傑一鼓作氣,帶着人不但收復了燕雲十六州,更將大宋的版圖向西推進了三百里。
自此,蒙古一國再無實力南侵大宋。
在蒙古遞上降表,舉國歡慶的那一日,顏景白獨自一人悄悄的去了英烈祠。
英烈祠是所有爲國犧牲的將士的英魂長眠之地,只從一年前開始,這裡多了一羣人,一羣原本無論如何名字都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在拜祭過此次戰爭犧牲的將士之後,顏景白來到了一塊巨大的石碑前。
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他不用數都知道,一共是三千二百九十四人,第一排第一個郭靖二字格外清晰。
他裹緊了身上的大敞,微微彎腰,在石碑前點燃了一柱清香。
嫋嫋白煙升起,檀香的味道漸漸彌散,他站在石碑前良久良久,沒有動彈一下。
“真是虛僞啊。”淡淡的聲音響起,這是石之軒的聲音。
顏景白微微有些恍惚,因爲對方已經好多年沒有開口說話了,久的他都快要忘記他的體內還存在着另外一個人。
石之軒道:“殺人的是你,現在拜祭的也是你,你覺得我殘忍,其實你纔是真正的殘忍,不但殘忍還虛僞至極!”
他的話就像一根根刺,狠狠的紮在顏景白身上,只是他卻並不生氣,因爲他從不覺得自己這件事是做對了。
只是,他淡淡道:“就算重來一次,朕依舊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你知道的,朕沒有太多的時間,只能選擇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大宋武林永遠不可以凌駕於律法之上!”
石之軒冷笑道:“其他江湖人或許不能肯定,但你應該清楚郭靖的,他這樣性子的人最是光明磊落,一心報國,你殺他不覺得有愧?!”
“那又如何,我對他有愧,對這些人都有愧,但又如何。”顏景白的聲音冷靜的近乎冷酷,“我既然打定主意要讓他們死在戰場上,那麼多郭靖一個也不嫌多,在朕眼中,他們都是一樣的,無論是誰的命,都是一樣的
。”
修長的手指慢慢的拂過冰冷的石碑,他最後望了一眼碑上的名字,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
他的時間確實要到了。
開春之後,所有人都還沉浸在戰爭勝利的喜悅中,他們不知道那個給他們帶來安定生活的帝王正在逐漸走向死亡。
短短几個月時間而已,顏景白就變得形銷骨立,所有待在他身邊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生命正在從他身體裡迅速的流失。
御醫診斷爲勞累過度,油盡燈枯。
勞累過度啊!
陸秀夫失聲痛哭,他是離皇帝最近的人,只有他才知道面前這個正在逐漸走向死亡的人爲了今日的大宋,究竟坐到了怎樣的地步。
大宋的輝煌是用他的生命裡堆砌出來的。
皇帝的病情註定是瞞不住的,很快的就流傳了出去。
無數百姓唸佛拜神,或在家供奉長生牌位,祈求皇帝的平安,可惜這世上最不能掌控的就是人的生死。
顏景白的病情越來越重,好在朝堂上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他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在將太子交給李庭芝他們後,他再無牽掛,揮退了所有人等待着離開這具身體的時間。
“石之軒。”他輕聲喊。
石之軒沒有回答,他雖然知道對方並不是真正的死亡,很可能是像前幾次一樣會進入另一個世界,可看到這樣的顏景白,他還是心臟緊縮,要極力控制才能壓抑住心裡那股想要破壞的衝動。
顏景白道:“我們講和吧,石之軒。”
石之軒呼吸一滯。
感受到胸膛中傳過來的劇烈的情緒波動,他淡淡一笑,道:“其實當初朕那般惱你,甚至於惱羞成怒,只是因爲恐懼和害怕而已。”
“害怕?!”石之軒的聲音有些啞。
“恐懼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掌控我的身體,害怕我如你一般只能呆在這個身體裡,無法脫離,無法自主,只能依附於人。”
顏景白耳邊一片安靜,良久,他才聽到一個聲音慢慢響起,“你真的很自私。”
“嗯。”顏景白並不否認,無論如何困難,他的初衷都沒有改變。
他想活着。
“可是,”石之軒難得的嘆了口氣,“雖然你並不完美,但本座還是喜歡你。”
顏景白微微的笑了,他的臉蒼白消瘦,只剩下尖尖的下巴了,可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時至今日,他終於相信了他的這句喜歡。
“叮——玩家鐵樹開花,木頭開竅,智慧+100,成功進入下一關
!”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上一章我稍稍解釋了一下,然後加了一個英烈祠段落,還有哪裡不對的話提出來我再試着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