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謀長邁着急匆匆地大步敲開了葉伯煊辦公室的門:
“報告團長,軍區的書面命令到了!我們團爲首批救災部隊!”
葉伯煊颯然站起,堅毅的臉龐上,一雙利眼鎖住參謀長,問詢道:
“彙報一下咱們團目前的情況。”
參謀長筆直站在葉伯煊面前:“是!只有二營的兩個連,今日凌晨兩點,參加野外西山靶場進行實彈射擊訓練,目前正在跑步往回趕。預計到達時間爲一個半小時之後。
凌晨時分,我下過集結的準備命令,現在全團官兵,都已經做好了開拔準備。”
葉伯煊戴好軍帽:“叫全團集合,我講兩句話馬上出發。派幾名偵察兵去迎一下那兩個連,邊收攏邊出發!邊編隊邊開進!爭取在路上追上大部隊!吹集合號!”
緊急集合號吹響了!口令震天響!戰士們喊着“一二一,一二一!”開始從營房中陸續涌出。
“團長,電話!”
宋雅萍在醫院忙得焦頭爛額,如此忙碌的情況下,她也帶着小跑地找了個空閒,她要給兒子和女兒打電話。
她是一名母親,母愛是偉大的,也是自私的。
即便她明白,她知道,這個電話多數沒有實質意義,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擔心。
即便她自己已經決定要作爲第一批醫療人員……
宋雅萍焦急地問道:“伯煊,你們團要去唐莊嗎?京都各大醫院都在抽調醫護人員,馬上就要開赴災區了。”
“媽,長話短說吧,團里正在集結。一個小時之內就會出發。”
宋雅萍滿腹關心的話像堵在了嘴巴里,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說出一句:“伯煊,你……,你可一定要當心啊……媽就你這一個兒子……”
“知道了,媽,放心吧!”
宋雅萍呆呆地任電話變成忙音。她是多麼希望葉伯煊和葉伯亭不要去執行這次危險的任務。她自己去就好。最不濟,她和老葉去也行……
葉伯煊剛轉身的功夫,還沒等走出屋呢。在他辦公室正在發着電報的機要秘書又叫住了他:“電話,團長,還是找您的!
葉伯煊皺了皺眉,心說母親也真是夠囉嗦的。都這麼多年的老革命了,怎麼到這關鍵時刻還兒女情長的呢!
葉伯煊接過電話。是一個女聲在喂喂的,沒有聽清就說道:“媽,我肯定注意安全,您別操心了!”
“啊?媽打電話啦?我剛纔往咱家打電話沒人接啊!”又脆又甜的聲音。代表着是夏天的來電。
“你怎麼這時候找我?什麼事兒,長話短說!”
“葉伯煊,我在亭子這兒。醫院!那個什麼……”夏天一五一十把自己主動請纓去災區的事。三言並作兩語給葉伯煊學了一遍:“所以,咱們唐莊見!”
“胡鬧!”葉伯煊大喝一聲:“夏天你痛快兒給我回家!你以爲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呢!”
葉伯煊的心理和早上的夏天是一樣的。我怎麼着都成。可我願你平安一生。
葉伯煊不希望夏天拖他後腿,可他現在想拖住夏天的腿腳。
“夏——天——我——命——令——你!”葉伯煊一字一頓厲聲道:“馬上回家,不許瞎嘚瑟!”
葉伯煊正在發火要繼續斥責夏天時,外面傳令兵的聲音響起:“報告團長,全團集合完畢!”
葉伯煊擡腕看了一下手錶,深吸一口氣,最後正色道:
“夏天,你要是敢跟着去唐莊,回來我打斷你的腿!”
說完就要掛電話。夏天都要急死了,她還沒說正事兒呢,要不是有急事兒,誰這工夫打擾你呀!
夏天連聲喊道:“葉伯煊你先別掛,我有一件非常緊急重大的事情要說!”
……
操場上,營房前,摩托車和步兵團的軍用卡車,整齊排成列隊,數百名年輕的士兵,也已整裝待發。
葉伯煊爬上電臺指揮車,值日營長跑步上前:“報告團長,一四二團除二營的四連五連外,全體集合完畢,請指示!”
葉伯煊點點頭,值日官高聲喊道:“全體都有,立正!稍息!”整齊劃一的回聲響起。
葉伯煊站在電臺車駕駛室邊的踏板上,手裡握住擴音器:
“同志們,大家都已得知,今天凌晨,唐莊市發生了破壞性巨大的地震。人民羣衆的生命、財產,遭受了嚴重的損失。
現在軍區已經下達指示,命令我團立即趕赴災區執行救災任務。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祖國和人民,需要人民子弟兵挺身而出,我們責無旁貸!當兵幹什麼!當兵就爲保家衛國!
我要求全團必須堅決打贏這場抗震搶險的攻堅戰!
我不想多說!我只做這一次動員工作!你們要對得起自己身上這身綠軍裝!我要你們給百姓看到,我們的骨頭夠硬!百鍊成鋼說的就是我們!
搶險期間視爲戰時!務必嚴肅軍紀,有不服從命令者、臨陣退縮者,一律按軍法處置!
回答我!你們能不能完成任務!”葉伯煊如鷹般的眼神,望着那一排排的隊列。
“首戰用我,用我必勝!”
汽車引擎的轟鳴聲,混雜着士兵們的口號聲,響徹雲霄,直達天際。
一四二團在上午十點集結完畢,十時二十分開拔。
在出發之前,葉伯煊想起了夏天的最後一句叮囑,叫來傳令兵:
“命令工兵連不要急着出發,立即就近蒐集鍬、釺、錘、鏟等農具,最好能搞到切割機和碎石機,弄到多少帶多少,再加速追趕全團!”
號角吹響,打頭的十幾個通訊兵,在拼命揮舞着一四二團的戰旗,預示着全團官兵將要給這幾面戰旗、再添輝煌!
生命,獻給人民、獻給祖國、獻給黨。聽從召喚,服從命令,是所有熱愛這身綠軍裝的士兵吐露的最樸實的衷腸。每個人的臉上,都寫着無悔與無畏。
出發後就開始拉歌,一路硝煙,一路豪情萬丈,一四二團唱出了排山倒海的力量。
公路上正在急速行走的全體指戰員,高聲唱着夏天盜版後世的歌曲,那首已經成爲一四二團團歌的“什麼也不說”。
“只要是父老兄妹歡聲笑語多,當兵的吃苦受累算什麼。
什麼也不說,祖國知道我,一顆博大的心啊,願天下都快樂。”
一四二團,鐵血榮光,作風優良,行動迅速,在地震後僅僅只用了六個小時的時間,就以強行軍的速度,直撲唐莊!
這邊,夏天、李彤、葉伯亭她們,也已經收拾完畢,在等待着最後的召集命令。
和一四二團一樣,軍區醫院的院長,也在做着最後的動員。她沒有煽情,她只有囑託,重重的拜託。
她對這些白大褂們鄭重地說道:“到了之後,一定要爭分奪秒。我們是在跟時間賽跑,在跟時間搶奪生命。你們要記住,你們不僅僅是醫生,還是一名軍人。”
一聲令下,男兵女兵,並肩出發。
全院醫生護士都已穿好白大褂,頭頂醫護白帽,手裡拎着各式急救藥箱,裡頭塞滿了骨傷藥、消炎藥、止血帶、酒精棉等物資,乘坐着卡車趕到了市郊的軍用機場。
機場上忙成一團,跑道上停着各種型號的運輸機,有三叉戟、伊爾18、圖104、裡2,還有腦上轉螺旋槳的米8和直5等直升機。
在通往飛機的路上,路過一堆物資時,夏天揹着雙肩包,迎着機場撲面而來的大風,探頭瞟了幾眼,想瞅瞅這一堆一堆的都是什麼。
而入眼看見的不過是一箱箱黑色的塑料袋。
“這什麼呀?”夏天大聲問李彤。
李彤看了一眼,表情未變、聲音波瀾不驚地回道:“屍骨袋。”
夏天不禁打了個寒顫,心有慼慼然。是啊,到了那,要用“屍骨袋”。
駐地醫院的醫護人員統一登上了一架安-26運輸機,巨大的螺旋槳震動空氣發出的聲音,震耳欲聾,扇動出的氣浪讓人站立不穩。
這些醫生護士們,幾個人需要互相扶持着,才能努力向飛機上挪着。
機艙裡伸手不見五指,只有深處亮着幾盞小小的指示燈,像荒野夜幕下閃爍着的狼眼。
爬上飛機後,夏天一手扶着自己的軍帽,另一隻手摸索着機艙一側的鐵質凳子。
葉伯亭在身後說着什麼,但全都被大風給吹散了。
夏天努力辨別,卻怎麼也聽不清,夏天能做的,只有回身握緊葉伯亭冰冷的手。
原來,亭子冷靜的表現,不過是表象。
夏天拽完葉伯亭,改去拉李彤。
原來,軍裝不只是能靚麗青春年華,軍裝更代表着責任重於天。
警報聲響起,機艙門緩緩向上擡起,那方正的藍天越變越窄,咣的一聲,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夏天覺得自己在發抖。她看不到葉伯亭和李彤,她想,她們應該是同樣的感受。
我們在一片安謐中長大成人,
忽然被投入這大千世界。
無數波濤從四周向我們襲來,
我們對一切都感興趣,
有些我們喜歡,有些我們厭煩,
而且時時刻刻起伏着微微的不安。
我們感受着,而我們感受到的,
又被各種塵世的擾攘衝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