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字跡
帕子很普通,就是尋常女子使用的那種帕子。
不普通的是帕子上繡着的字——壽。
這個時代所用的字體,其實已經非常接近沈樂兮所熟悉的簡體字。
人們日常書寫,也大多都是用的簡體字,只有在創作書法之作時,纔會使用筆畫繁瑣的繁體字。
而刺繡更是一項繁瑣活計,所以大家刺繡時所用的字體,皆是簡體字。
就像這錦帕上繡着的福祿雙壽,前面“福祿雙”三個字都是簡體,但最後一個“壽”字卻不嫌麻煩地用了繁體。
而沈樂兮這段時日天天拿來翻閱研究的話本子,滿篇書寫用的都是簡體,可一旦出現“壽”字,立馬就轉變成了繁體。
出現這種情況,沈樂兮能想到的解釋只有兩種,一種是書寫 人的書寫習慣所致,一種是書寫人對繁體的“壽”字情有獨鍾。
可不管是哪一種可能,眼前這手帕都在提醒着沈樂兮,在手帕上繡字的人,跟話本子,絕對有關聯。
因爲兩者擁有相同的特點。
或許擁有這種相同特點的還有第二人,第三人……甚至更多。
然而眼下第二人第三人都還沒出現,那麼首當其衝的第一位,自然就要成爲沈樂兮的頭號目標人物。
想到這,沈樂兮忙將那手帕揣進懷裡,擡腳就出了天香樓。
獨自走夜路的人,任何一點亮光都能令其精神爲之一振。
擠擠攘攘的人流中,沈樂兮一眼就搜尋到了人羣中的寧詩畫和王氏。
她遙望着二人背影,正要追上去,忽又頓住。
這個時候追上去做什麼?
將帕子還給寧詩畫,誇這帕子上的字繡工不錯,然後再順勢問對方這字是誰繡的。
這樣問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萬一打草驚蛇了呢?
好不容易拽住了一根線頭,絕不能讓它輕易斷掉,
沈樂兮抿脣想了想,沒有即刻就追上二人,而是躥進一條小巷,抄近路,直奔國公府後門。
後門出入的人少是其一,主要是距離三房的院子近。
進了國公府,沈樂兮直奔寧詩畫的住處。
庶女是沒有單獨的院子的,都是幾個姐妹共同住在一個院子裡,自打發現寧詩畫對自己滿含敵意後,沈樂兮便特意留意過這位庶女,因此她知道對方住哪間屋——赤霞苑裡從早到晚都沒有陽光光顧、條件最差的那間屋子。
推開窗戶一進去,迎面便是一股陰冷潮溼之意襲來。
雖然屋裡薰過香,但空氣中還是瀰漫着股揮之不去的黴味。
沈樂兮擡目環視四周,房間面積不大,用屏風隔出了裡外兩處空間,外面的略大的這處空間,沒有擺放桌椅,只有一張矮几,矮几上整齊的擺放着書籍和筆墨紙硯,還有小半碟子沒吃完的點心。
看樣子是書桌和飯桌合二爲一了。
矮几的旁邊還設了個神龕,香爐裡溢出來的香灰,表示着主人有時常跪拜焚香。
外面就是這些了,簡單到簡陋,待繞過屏風,裡間的配置倒略好一些,有牀,有衣櫃,有梳妝檯,還有一個半人高的青瓷花瓶。
這樣的閨閣要是放在尋常百姓之家來說,算不錯的了,然而放在侯府就未免顯得寒酸了些。
看來寧詩畫在府裡的日子過的果然不好。
沈樂兮一邊想着,一邊飛快地翻找了一遍,沒在裡間找到什麼可疑之物,她忙又返回外間,從一摞書籍紙張中,找出寧詩畫的幾張手抄,揣進懷裡,立刻撤退。
身爲武者,她現在的耳力已遠超常人,能清楚地聽見有兩串腳步聲正朝這邊逼近。
沈樂兮沒猶豫,立刻翻窗出去,她剛把窗戶關好,屋門便吱嘎一聲被推開了。
然後是哐噹一聲響,像是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接着傳來王氏的聲音——
“哎呦我的大小姐,您把這些書籍什麼的摔了不要緊,可千萬不能動怒啊!大夫可是交待過了,您現在可不宜情緒太激動,別生氣……”
“我怎麼能不生氣?我好容易才遇上偷溜出門的楚雲軒,本來還想借着那個大傻子,接近上楚雲湛,可是現在呢?現在這麼好一個接近楚雲湛的機會,全讓那個賤人給破壞了!”
這是寧詩畫的聲音。
透着好事被破壞的怒不可歇。
剛好聽見主僕二人對話的沈樂兮驚訝的擡了擡眉。
她還以爲寧詩畫的目標是楚雲軒呢,畢竟一個雖是嫡出,然而智商不全,一個雖貌美如花,然而是庶女,這樣的兩人結親,也算是配對了。
結果寧詩畫的目標竟然是楚雲湛。
而楚雲軒在其中只是充當跳板的作用。
大半個京都貴女都想嫁無門的楚妖精,寧詩畫竟然也敢去想……勇氣可嘉啊!
沈樂兮不知是該誇寧詩畫勇氣可嘉好,還是該譏諷地撇撇嘴正常。
她正要再聽會兒,餘光忽然瞥見有人朝這邊走來,偷聽牆角的計劃只得中止,腳跟一磨,拐進了旁邊的小道。
而在沈樂兮離開沒一會兒,猶自生了會兒悶氣的寧詩畫忽然道:“咦,我手帕呢?手帕怎麼不見了?”
“……會不會是掉在天香樓了?小姐別急,我這就去天香樓找找。”
“算了,一塊手帕而已,丟就丟了……對了,王嬸,那副竹製屏風製作的如何了?”
“小姐放心,我找的是京都最好的篾匠,手藝最是精湛了,屆時老夫人壽辰那天,小姐只要將那副親手刻滿佛經的屏風一擺出來,保準能驚豔衆人。”
“小姐,您這麼用心爲老夫人準備壽禮,想必老夫人到時候一定很開心。”
“但願吧。”寧詩畫說着,繞過屏風走進裡面,在梳妝檯前坐下,望着鏡子裡眉眼如畫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壽禮?
老夫人的?
哼!
老巫婆也配!
另一邊,沈樂兮一出了赤霞苑,便徑直回了她住的清竹院,將那本隨身攜帶被她翻閱了無數遍的話本子,以及方纔從寧詩畫那裡偷來的手抄都掏出來,攤書桌上依次擺開,先細細比對筆跡。
話本子上的字雖然看着秀氣,然而一撇一捺間,都隱隱透着股張狂勁兒。
而字是最能體現出一個人心性的,可見寫這個話本子的人,應該是個性格張揚之人。
寧詩畫的手抄則完全是另外一種風格,橫平豎直,規規矩矩,落筆如雲煙,就如寧詩畫給人的感覺,恬靜而淡然。
完全不像出自一人之手。
兩種字跡間唯一的相同點,依舊體現在那個“壽”字上:都 是用的繁體壽。
難道真的只是巧合、話本子的主人,跟寧詩畫,並不是同一個人?
沈樂兮審視着兩種完全沒有共通性的字跡,正擰眉沉思,身後忽然冷不防響起一道聲音:“在看什麼?”
沈樂兮一驚,下意識地就要將書桌上的東西收起,待聽見這聲音是寧羨的,這才歇了遮掩的心思,正要解釋,忽想到什麼,忙拉着寧羨在書桌前坐下。
“你看看,這兩種字跡有沒有可能是出自一個人之手?”沈樂兮問道。
跟沈樂兮這種完全憑感覺判斷字跡的半吊子相比,寧羨這種打小就練習書法的世家子,鑑別能力應該更準一些。
寧羨沒多問,只掃了幾眼,便搖頭道:“沒可能。”才說完,眸光驀地一凝,蹙眉道:“這個字跡我見過。”
他修長的手指點在右邊那本話本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