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臘梅張大嘴看着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此刻他就像一隻暴怒的獅子,彷彿隨時會撲上來撕碎她。
何臘梅嗚嗚的哭了起來,一隻手在枕頭上拍打着,“我這是養了個什麼東西啊——”
這讓朱志高更加暴怒,他忽然瘋了一般,拿起牀上的枕頭將何臘梅的臉死死捂住了,他一邊用力,一邊面目猙獰的道:“你怎麼不去死,你死了就安靜了,你去死,去死!”
何臘梅用力掙扎着,就連癱瘓的那半邊身體都動了下,坐在外面屋檐下吃飯的朱碧華,和門外望着院子地面發呆的朱永清同時回頭。
朱碧華看到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放下手裡的飯碗,飛快進屋去拉朱志高。
而朱永清就坐在門口看着,一動不動。
朱碧華怎麼用力也拉不動一個瘋了的朱志高,她一邊用全力想拉開朱志高,一邊轉頭喊朱永清,“爸,快來幫忙啊,媽真的要被捂死了!”
朱永清不知道在猶豫什麼,還坐着沒有起來。
這時,樑娟聽到聲音抱着孩子從屋裡出來了,看到眼前的情形嚇得大叫起來,“志高,你住手,你快住手!”
她雖然巴不得何臘梅早點死,但是她也不能看着丈夫成爲殺人犯啊!
朱志高聽到妻子的喊聲纔回過了神,手上的勁兒也鬆了,朱碧華趕緊拉開他,然後拿開了何臘梅臉上的枕頭。
何臘梅兩眼都翻白了,枕頭一鬆開,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剛纔那瞬間,窒息的感覺襲來,她幾乎以爲自己要死了。
朱志高被樑娟拉回屋裡去了,大熱天的,樑娟將通向堂屋的門也關了。
朱永清這時才起身進屋,站在牀邊看着何臘梅。
何臘梅深吸了幾口氣,總算是緩過來一點了,她看着牀邊的丈夫,心裡明鏡似的。
剛纔閨女那麼喊,丈夫就是不過來,這會兒才慢騰騰的走過來,他這是盼着兒子將自己弄死啊!
何臘梅只覺得從頭涼到了腳,三十幾年的夫妻,他竟然盼着她死!
自己這二十多年,心血全部花在小兒子身上,沒想到到頭來兒子要殺了他。
她眼淚不聽使喚的流出來,朱碧華嘆口氣,“媽,您別鬧了,這麼鬧,大家都沒法過日子。”
何臘梅只是無聲的流淚。
朱碧華看何臘梅沒事了,開始收拾地上摔碎的碗筷。
朱永清默默地將桌子扶起放好,然後又走出去坐在了廊下。
將屋裡收拾乾淨,朱碧華端起放在椅子上的飯碗,繼續吃飯。
吃了飯,朱碧華收拾好碗筷去廚房洗碗,洗了碗,她又走進去問她媽:“要不要小解?”
何臘梅閉着眼搖了搖頭,眼角的淚還沒幹。
朱碧華嘆口氣,拿了條毛巾給她媽擦了下臉,小聲道:“媽,您真的別鬧了,我跟爸天天伺候你還要做飯洗衣本來就很累,你還鬧,這誰受得住。”
“還有二嫂,她孝順不孝順先不說,她也不容易,一個人帶孩子,連搭把手的人都沒有。”
“而且,孩子你也是您親孫女,您這麼吵,孩子也睡不好。”
何臘梅眼睛忽然睜開,盯着朱碧華,眼神有點可怕,“你是不是也想我死?”
朱碧華無語的看着她,半晌才淡淡的道:“你是我媽,你活一天我會盡我的義務。”
她頓了頓,“大哥已經被你們趕走了,我——”
話沒說完,何臘梅拿起剛纔朱志高捂她的枕頭扔朱碧扔過去,“走,你也走。”
“我知道你不耐煩伺候我,你遲早要嫁人,我也指望不上你!”
朱碧華被枕頭打到了臉,她撿起枕頭拍了幾下放到牀上,然後出去了。
何臘梅又開始哭,不過聲音很小。
朱永清坐在外面,習慣性的去摸襯衣口袋,摸了個空。
以前他抽八分錢一包的經濟煙,現在,連八分錢一包的經濟煙也抽不起,只能戒了。
朱碧華從褲兜裡摸出來十塊錢,遞給朱永清,“爸,明天看有沒有賣魚的,買條魚回來吃,家裡很久沒開葷了,媽這個身體也需要吃點營養。”
朱永清坐在椅子上,仰頭看她,“你哪來的錢?”
朱碧華道:“我找人借的,就是今天來找我的那個女孩子。”
朱永清遲疑了下,“借了總是要還的。”
朱碧華道:“我明年就畢業分配了,我來還。”
她頓了頓,“以後,我每個月個給家裡十五塊錢,你別省着,吃點好的,還有,媽吃的藥不能斷。”
她想好了,她現在手裡有五百,花一年是不會有問題的。
等一年後她分配工作了,她是大學生,出來就是國家幹部,工資也高,有三十七塊錢,就算給家裡十五塊,她節約點也夠用了。
朱永清將錢放進褲兜裡,忽然感覺生活又有了點希望。
他不知怎麼忽然想到了朱志成,“要是你大哥當時沒走就好了。”
“你大哥實誠,肯定會盡心盡力幫扶家裡。”
朱碧華沉默了好一會,“大哥到底去哪裡了?”
朱永清嘴巴蠕動了幾下,小聲道:“他說去港城,不知道去沒去。”
朱碧華睜大眼,大哥竟然去港城了?
朱永清仰頭望天,“也不知道你大哥現在混的咋樣,要是在港城發財了就好了。”
現在搞改革開放,朱永清的觀念也開始變了,他現在不擔心被兒子連累,他只希望兒子發財,之後回來孝敬他們兩老。
朱碧華垂下眸子看了眼她親爹,轉身進廚房去了。
也就廚房這地方安靜點。
沒多久,朱志高拿着碗筷進來了,他將碗筷往竈臺邊上一放,“把碗洗了。”
朱碧華看着她哥,淡淡的道:“自己洗。”
朱志高瞪着眼,“你說什麼?你閒在家裡,洗個碗怎麼了?我天天上班還要做飯,你就洗個碗還不樂意?”
朱碧華好笑,說實話,幾個碗,她洗一下也沒什麼,只是,朱志高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讓她不舒服。
中午的朱志高他們的飯就是她幫着煮的,菜都替他們擇好了洗好了,朱志高回來就炒了下菜。
她也是看着二哥辛苦,自己放假在家能幫就幫一點,沒想到,這世界上有些人不但不懂得感恩,還覺得你爲他做的太少了。
朱碧華轉身從廚房出去了,懶得再說什麼。
總之,這家裡是分家了,就連碗筷也分了,朱志高不洗碗,晚上沒有碗吃飯,她可管不着。
朱志高盯着朱碧華的背影,嘴裡罵了幾句,只得自己去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