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問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在哪兒,三歲小孩都知道肯定是九華劍宗的無上峰。
倒不是修真界沒有比荊沉玉修爲高的,憫天宗宗主獨幽大和尚,問心宗前任宗主星流彩,都已步入登仙境。
但他們一個是和尚,修慈悲道,輕易不動手,一個是念修,最擅長的是問心除念,不管怎樣的念,惡也好善也罷,她出手就沒有除不掉的,治心魔也有一招,修爲都用在這上面,實戰也不理想。
劍修本身就是好戰分子,更擅長越級打人,荊沉玉是劍修裡的第一,修的還是殺戮之劍,般若劍下不知多少亡魂,他真和誰動起手來,搞不好已經飛昇的上仙都不能穩贏。
那他所在的無上峰,怎麼可能有危險?
被昭昭控制住的時候,秦夜燭就在想這個。
他太信任荊沉玉的實力,所以完全放鬆,不曾警惕,以至於連護身法寶都沒來得及開啓,就被昭昭給拿捏了。
他皺眉往後瞧,瞥見淡淡的黑色魔氣。
是魔,無上峰上居然有魔?這怎麼可能。
深刻懷疑自己眼瞎了,可不應該的,他眼裡戴着母親特意爲他煉製的千機瞳,它能助他如正常修士一樣看到妖魔之氣、天地靈力,秦家主母花藕夫人乃是天下第一的煉器大師,她的作品極其昂貴,百年難求一件,不可能出錯。
“別出聲,我沒有惡意,秦公子閒着也是閒着,不如我們到那邊聊聊。”
昭昭按着他的肩膀將他調轉方向,秦夜燭沉聲道:“你是魔。”
昭昭應了一聲:“還是個熟悉的魔呢,在萬祿城我們有過一面之緣。”
秦夜燭立刻想到那隻能隨意闖入萬祿閣外層結界的魔。
“是你。”他握緊了手中摺扇,這摺扇也是至寶,哪怕昭昭似乎很強,只要給他機會打開機關,一樣能成功逃脫。
可他太倒黴,昭昭是個作弊的,知道原書情節,很清楚他的摺扇可以用來逃跑,很快將它奪走。
“我先幫你保管,等我們說完話再還你。”
秦夜燭:“……”
被迫跟着她到了無上峰一角,這裡有一棵被積雪堆滿的樹,樹前便是萬丈懸崖,他被昭昭安置在懸崖邊,眉頭緊緊皺着。
“秦公子是不是很意外無上峰會有魔?”
昭昭拿着摺扇繞到他面前,她個子不算矮,但這裡的男主男配個個都很高,她得仰着脖子和他們說話,屬實有點累。
見了昭昭的臉,秦夜燭微微訝異,她說他們有一面之緣,嚴格來說是錯的,他在萬祿閣只是看見黑色的魔氣,後面她消失也是。
今日他纔算是第一次見她的面,眼前的魔和他想象的差距很大,他見過許多魔,其中不乏女子,但沒有一個像昭昭這樣,她真的長得一點都不魔界。
她穿着沒有任何花紋的素白錦袍,長髮綰着芙蓉玉簪,梳理得不太整齊,碎髮零散地垂落下來,隨風輕輕飄動,雖不規矩,但別有韻致。
再就是那雙眼,不含任何惡意,看着他的眼神甚至有點好奇,那是雙清豔又無邪的杏眼,怎麼看都和魔沾不上邊。
秦夜燭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看她許久才道:“我的確意外。”他語氣複雜,“哪裡都可以有魔,唯獨這裡不該有。”
昭昭點頭又搖頭:“這裡也該有的,沉玉仙君的心魔劫沒過就到了化羽境,心魔要再來的話,肯定要與衆不同一點。”
秦夜燭雖然不能修煉,但腦子是非常好用的。
他立刻明白了:“你是……”
昭昭擡手打斷他,飛快瞟了一眼太素宮的方向,用了一個從荊沉玉那偷師來的結界。
拿他的東西對付他的窺探,趁荊沉玉無法探析,她快速說:“你想得沒錯,但我不是什麼壞魔,我生在他身上只有死路一條,可我不想死,我想離開他做個長命萬歲的魔,秦公子若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我立馬就放你走,把這扇子還你。”
秦夜燭表情不太好看,他略顯陰柔的眉眼凝了幾絲壓抑,昭昭的結界堅持不了多久,給不了他時間考慮。
“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簡單,我手上有一個能追蹤到我位置的法術,秦公子有那麼多法寶,有沒有能把它消除掉,還不會被荊沉玉發現的?”
追蹤位置的法術,那應該是追魂術,又是劍君的追魂術,一般人真是解不開。
秦夜燭偏偏就是個不一般的人,他乾坤戒裡還真有能解開的法寶。
看他眼神變化就知道他可以,昭昭興奮地靠近,杏眼睜得圓圓的,開心地說:“既然你可以那就抓緊時間幫我解開,千萬不能讓荊沉玉發現,被他發現我不會有好果子吃,你也不會。”
她揮揮手裡的摺扇:“我哪怕灰飛煙滅,也會在死之前告訴全天下你不能修煉的秘密。”
“你如何知道?!”
秦夜燭早就奇怪了,她怎麼會找上他,雖然當時只有他一個人沒進去,但他在外塑造的形象可是修爲高深莫測的,連九華劍宗宗主都不一定敢直接和他動手,她怎麼敢的?
原來她知道他的秘密。
秦夜燭臉色冷了下來,秋水桃花似的眸子盯着她:“你從何處知曉此事,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他動了殺心,只可惜護衛不在,又大意被抓,動殺心也沒用。
昭昭連荊沉玉都不怕,更不會怕他。
“做個交換。”她眼睛波光流轉,笑吟吟道,“你幫我,我就告訴你。”
秦夜燭靜默不語,昭昭催促:“時間不多了,別磨蹭,趕緊動手吧。”
她篤定他不會拒絕,直接要他動手,秦夜燭紅脣輕抿,多看了她一眼,要從乾坤戒拿東西。
“千萬別耍花招,你知道我是什麼,哪怕你拿再厲害的法寶也不可能將我怎麼樣,頂多讓我吃點苦頭,但我卻能在這之後把你的秘密昭告天下。”
昭昭整天對着荊沉玉那個冰塊臉,努力從他臉上捕捉情緒,已經修煉出來了,秦夜燭這種隱藏的情緒,她發現得太簡單。
被戳破心思,秦夜燭表情更難看了,自從掌管萬祿閣開始,他就沒再受過這種憋屈。
“來吧,恨我也沒關係,反正今日之後,我們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
昭昭不介意他眼底陰鬱,將光圈所在的手腕遞過去,嘴角噙笑,梨渦甜美。
她笑得可真甜美,一點都不像是在威脅他,倒像是在與說什麼有趣的事。
秦夜燭生來尊貴,雖因父親與母親關係不好,家中狀況複雜少了些父愛,多了些壓力,但也是金尊玉貴長到今日,他不想做的事沒人能強迫。
昭昭威脅他便罷了,還知曉他的秘密,秦夜燭稍作思忖,痛快地從乾坤戒中取出一隻銀鐲,鐲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墨蘭花,花藤處閃着淡淡的光。
“戴在設了追魂術的位置。”他習慣性用吩咐的語氣說話。
昭昭也不在意他的語氣,但也沒那麼輕易就戴上,她仔細檢查,雖然沒經驗不太懂,但她靠着和荊沉玉猶如一體的直覺感受了一下,應該沒什麼危險,這才戴上。
戴上之後,墨蘭銀鐲整個閃爍了一下,緩緩定死在她手腕上。
“這就行了嗎?”
秦夜燭點頭:“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如何知道那件事的了?”
昭昭望了一眼遠處,莞爾道:“我哪裡知道呀,這不是劍君知道我才知道嗎?至於荊沉玉是怎麼知道的,你直接去問他好了。”
話音剛落,結界被破,荊沉玉白衣翩躚而來,般若劍都追不上他的速度,急急追上來後非常有氣勢地刺入昭昭面前的地面,濺出透骨的殺意,劍身嗡嗡作響,好像在說:你完了。
昭昭纔不會完,般若劍完了她都不會完。
她推了一下秦夜燭,小聲道:“快去問呀。”
秦夜燭要好好感謝這麼多年的良好修養,不然真的會忍不住口出穢語。
這種時候推他出去,要他怎麼問?
看看劍君那臭臉,他要怎麼問?
她厲害她去問啊!
秦夜燭閉口不言,表情不比荊沉玉好看多少。
昭昭看看他又看看荊沉玉,老老實實地繞過般若劍走回去。
“難得在無上峰看到外人,隨口聊了兩句,我沒傷害他,你看他全須全尾的對吧?”
昭昭雙手負於身後,衣袖擋住了銀鐲,荊沉玉沒發現。
他順着望向秦夜燭,秦家的嫡子,他認識。
“爲何獨自在外。”他冷冰冰地問。
秦夜燭心裡諸多念頭,面上卻已恢復如初,畢竟是在秦家處理各種關係鍛煉出來的,還算遊刃有餘。
“稟劍君,晚輩已經和華宗主打過招呼,在外等候族人,不入殿內。”
他語氣客氣尊敬,很得體,但昭昭比較狗腿,主動給荊沉玉翻譯他的未盡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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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嫌棄你殺氣太重不想進去。”
荊沉玉不悅望她,昭昭一抿脣,縮了縮腦袋:“沒我啥事,那我回去好了。”
本來也沒指望能借秦夜燭成功逃跑,能把追蹤的法術破了就行,現在時機不成熟,跑了也會被抓回來,更糟心。
她得把他重傷才能走,纔有時間跑得遠一點活得久一點,
昭昭想回靈府,荊沉玉卻攔住了她,視線往她身後飄。
昭昭心頭一跳,他發現了嗎?
他會看出鐲子不對勁嗎?
她要求秦夜燭用荊沉玉也無法發現的方法,他不會忽悠她吧?
她的心虛荊沉玉盡收眼底,他想到在太素宮中無法看透的結界,那是她模仿他的手筆。
原本他擔心她在無上峰對秦家的後人做什麼,但現在看來,他們或許真的只是“聊聊”而已。
秦夜燭一片妥當,情緒穩定。
那這心魔在心虛什麼。
不由想到趕到這裡破開結界時於雪樹下四目相對的兩人,他不曾想過自己和她一起是何種模樣,只看秦夜燭和她,竟有種“一對璧人”的感覺。
般若劍從地面中飛出回到他手中,劍柄長長的銀色流蘇垂落下來,荊沉玉面無表情道:“他的扇子。”
昭昭一怔。
荊沉玉語氣更冷了些:“把扇子還給秦夜燭。”
昭昭這纔想起自己還拿着秦夜燭的寶扇,趕緊給他送回去。
因爲動作匆忙,還扇子給秦夜燭的時候衣袖有些滑落,險些露出銀鐲。
雖然露出來以秦夜燭的自信,荊沉玉也發現不了什麼,但他還是在昭昭離開前順手替她拉好了衣袖。
昭昭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秦夜燭面帶淺笑,笑意溫柔繾綣,跟冰雕似的荊沉玉簡直是兩個極端。
“多謝歸還。”他客氣地說。
昭昭眨了眨眼,心情有些複雜,以德報怨,真是個好人。
不過她看過原書,知道秦夜燭可不是那樣的傻好人,他肯定別有心思。
估計還是想知道自己秘密如何暴露的,又不敢直接問荊沉玉吧。
正是因爲他不可能去問荊沉玉,她才把這事兒推到他身上。
昭昭在心裡嘆了口氣,依依不捨地三步一回頭離開。
她多麼想跟秦夜燭走啊,他可比荊沉玉好對付多了。
很難對付的荊沉玉哪裡看不到昭昭對秦夜燭的不捨。
他握着劍柄的手緊了緊,昭昭還沒走回去就被收進了靈府。
“鎮魔淵之事,秦家可放心派人前往。”荊沉玉不帶一絲感情道,“你們先行,本君出關便去。”
換言之——等昭昭死了,他就去鎮魔淵。
秦夜燭半點要跟荊沉玉提起昭昭這隻魔怎麼回事的意思,荊沉玉也不會向他一個晚輩解釋,淡淡地轉身離開。
他走了,秦夜燭以扇擊掌,想到荊沉玉會去鎮魔淵,那他就應該還有機會見到昭昭。
他總會有辦法問清楚秘密是如何泄露的。
太素宮裡,衆人已經都離開了。
荊沉玉回到陣法中,昭昭很快在靈府裡看見他。
她剛想說話,手腕就被人抓住,銀鐲暴露無遺。
完了,他發現了???
果然,什麼都逃不過狗男主的眼睛,秦夜燭他不太行呀。
“他給你的。”荊沉玉聲色穩定,不露情緒。
昭昭摸不準他到底知道多少,只點頭,不說話。
荊沉玉手鬆開,只覺握着她時灼手的很,不自覺在衣袖下捻了捻。
“他爲何給你。”他轉開視線漠然道,“此銀鐲乃妖界四君蘭香君一截妖骨所化,佩戴可協助凝神靜氣,修煉事半功倍,極爲貴重。”
這是沒發現鐲子的內涵?
昭昭眨巴了一下眼睛,摸摸臉笑着說:“也許大概可能是因爲……他喜歡我?”
荊沉玉劍眉一揚,銳利刺骨的目光猛地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