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太太過目。”
跟兄長們爭了兩天
當然,主要是兄長們在暢所欲言,張昌宗就堅定立場不放鬆,霸總範兒十足的放出一句話,說服我!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他被兄長們合起來圍毆了一頓,就連大哥都下手抽了兩下,可見招人恨的程度。所以,一般外面傳什麼消息的時候,聽過就好,誰知道內裡是啥樣兒呢!反正張昌宗第一天是黑着一隻眼圈回來的。
想他堂堂鎮北將軍,名字在突厥能止小兒夜啼的人物,被揍了黑眼圈還不能還手上哪兒說理去!更悲慘的是,回到家以爲就要得到溫暖的關懷,結果,一個兩個的,鄭太太和薛崇秀這倆兒誰都沒關懷他,反而笑得不能自己,最扎心的是他閨女,伸着根食指,老想往他的黑眼圈上戳,不給戳還不樂意,多把她小手拉下來兩次,大眼睛裡立即就一包淚,威脅的意思十分明顯了,給戳就笑,不給戳就哭。
鄭太太那個有了重孫女就不要徒孫的偏心人,看心肝小寶貝兒哭了,立即飛過來一個威脅的眼神,張昌宗還能怎麼辦?張昌宗也很絕望啊,只能把黑眼圈湊過去讓閨女戳!
說多了都是淚。
張昌宗心裡已經給自己滾動播放好幾遍了!
總之,外面傳得再好,內裡其實對張昌宗個人而言還是很悲傷的一件事情,任由兄長們爭吵,他則默默奮筆疾書,把對建立書院的構想和對書院的規劃,以後書院運行的結構,甚至各種規章制度都仔細寫了出來,然後,請鄭太太過目。
老太太見多識廣,閱歷豐富,出身又好,滎陽鄭氏能傳承數百年屹立不倒,人才輩出,自然有它的獨到之處,若能學到一星半點的辦學經驗那不是跟中了大獎一樣幸運嗎?張昌宗把寫的策劃給鄭太太看,心裡暗戳戳地未嘗沒有朝滎陽鄭偷師的想法。
鄭氏是什麼人,只一看他遞過來的東西,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也不急着看了,且先把紙放到桌案上,笑瞥他一眼,看他立即坐姿端正,乖巧中透着心虛,不由含笑搖頭道:“臉皮這麼薄可無法成事。”
“太太,求放過,求指教!”
張昌宗知道肯定瞞不過心明眼亮的鄭太太,果斷認慫。鄭氏微微一笑,重又拿起稿紙看起來,爲了照顧她的眼力,張昌宗字寫得挺大的,看起來不費勁。
鄭氏看了一遍,面上看不出有什麼想法,並沒有急着發表看法,而是凝目靜坐了片刻,才又重新看了一遍,這一遍比方纔還慢些,看得更仔細認真不說,時不時的還停下來想想。良久,鄭氏才放下稿紙,望向張昌宗:“六郎這是在爲家族謀傳續?”
張昌宗恭敬的點頭,道:“太太明鑑,張氏一族,說是文公後人,然這麼多代過去了,不過出了一個行成公,連郡望都評不上,說是名門之後,不過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這直白的說辭,逗笑了鄭氏,也表明六郎其實並不怎麼在意,若是真在意門第,也不會這樣說了。鄭氏笑着頷首,示意他繼續說。
張昌宗正色道:“弟子幼時受家族供養多年,叔叔們待我一如親子,兄長們待我謙讓,我無有什麼可以報答的,想來想去,唯有在後代教育上下功夫。趁着現在有餘力,先立下規矩,自今往後,只要是想讀書的,能讀書張氏子弟,我都要給他提供讀書的條件和環境,至於成材與否,那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我所能做的是營造環境和條件,剩下的,就是孩子們的事情了。”
鄭氏含笑讚了一句:“你倒豁達。只是,你可知,五大姓氏,七大世家,何爲世家?”
張昌宗笑答:“所謂世家,世卿世祿之家爾。”
鄭氏問:“所以,你張氏欲效仿之?”
張昌宗搖頭:“很難。如今是唐,非是兩晉以血脈姓氏論官位門第的時代,要世卿世祿,還要從讀書上下功夫。何況,王侯將相,管不住子孫浪蕩。太太,弟子非是要子孫後代累世顯宦,我所願者,子孫後代皆能讀書明理,明理修身,修身爲人。富貴權勢這種東西是最不牢靠的,唯有學識才能是自己的,我希望我的子孫後代都能有一技之長,哪怕一朝落魄,也不用擔心餓死,如此,做祖宗的也就滿足的,旁地到時候我都沒了,輪不到我管了!”
“促狹話!”
鄭氏嗔了一句,面上卻笑着,笑看着張昌宗,讚道:“卻也是真知灼見之言,有遠見,也足夠豁達。世人只看見世家的門第榮華,卻不曾看到世家中人的付出,也看不到世家世代的積累。你給我看這計劃,若是衝着世家去的,那我定不會置喙半句,只會打你一頓,扔出去醒醒腦子再來說話!即便算上你家行成公,不過區區三代,何來與世家數十代積累比擬的信心?那不是志氣,那是頭腦發熱的妄念。”
老太太說的真不客氣,但也是這種不客氣,纔是真心話。張昌宗忙不迭的點頭:“太太說的是。”
鄭太太道:“我看你說的對,什麼都比不上讀書明理重要。讀書識字與不讀書識字,天差地別!或有那等真正的聰明人,不讀書也不比讀書的人差,然而,那等人少之又少,萬中無一,且要天賦、運氣缺一不可,然而,世間最不可捉摸的便是運氣,何不抓住只要付出便可唾手可得的知識呢?”
鄭氏這話說的,不免讓張昌宗想起後世網絡上曾流行過一陣的讀書無用論。支持這一論斷的,不是蠢就是壞。豈不知讀書對大多數人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走,也最容易收穫的路,只要用心讀了,終歸不會比原來更壞,總能有提升。
張昌宗笑道:“太太說的是理,只是啊,人大多抱着僥倖心理,覺得自己肯定就是那萬中無一的天才,對自己缺乏客觀認識。悲劇往往來源於此。”
鄭氏聽得撫掌大笑,言道張昌宗說得精闢,並興致勃勃地與張昌宗討論了半天讀書到底有沒有用,怎麼有用這些話題。
張昌宗前世網絡泡得多啊,網絡這個東西,隔着屏幕,有個鍵盤,有些人什麼話都敢說,什麼奇言怪論都有,鄭太太這樣一位古樸長者,即便是眼界、見識再非同一般,一時間也被張昌宗充當反派說出來的那些言論驚了半晌兒,有時候張昌宗引用的觀點過份奇葩,還惹得她老人家頻頻以眼刀射之,若不是還端着幾分長者的風度和辯論的規矩,怕是要上手打的。
不過,她老人家忍了半天,最終還是在讀書無用論下破功,伸手想也不想的脫了鞋子就往張昌宗身上砸,張昌宗哈哈笑着一把接住,恭敬地捧着還回去,樂道:“太太息怒,弟子不過是引用旁人之言,可不是弟子持這個想法。”
鄭氏嗔怒:“你要是敢這般想,我便立即代你師父先打你一頓,打不死再逐出師門!”
一老一少說了半天,鄭氏聽明白張昌宗建學的目的和想法後,倒也對張昌宗說了不少,兩人都認爲,要建族學,要建書院,說什麼學風建設之類的,都及不上明文規定的規章制度,說白了,張昌宗就是外儒內法的支持者,鄭氏嘛,跟這個時代大多數學者一樣,並不拘泥於一門一派,頗有博採衆長之風範,可是當一代大家,不愧是教出上官婉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