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皇陛下一直很是尊重狄仁傑,私下以表字相稱,在朝上的時候,常以國老稱之。入秋以來,更是免了他夜晚宮中值守的事務,還命令臣下,若無重大的軍國大事,不許打擾他。
狄仁傑是明經出身,但是爲人精明強幹,在政務上,女皇陛下有次說起來,還讓張昌宗跟着他學學。聽到他要解夢了,殿內的人,包括女皇陛下,全都豎起了耳朵,打算好好聽聽。
就見狄仁傑老神在在的道:“雙陸不勝是因爲沒有子了,這是天意在警示陛下。太子是天下的根本,根本一動,天下就危險了。”
呃……
張昌宗感覺有些一言難盡,想不到狄仁傑的套路這麼深,一個關於雙陸的夢都能與立太子扯上關係。
女皇陛下不高興了,臉上方纔被張昌宗哄出來的一點笑意,瞬間斂於無形。狄仁傑視若不見,繼續道:“太宗皇帝櫛風沐雨,親冒矢石,方纔平定天下,傳於子孫。先帝將二子託付於陛下,陛下現在仍讓位於他族,有違天意,是故天意示警。況且,姑侄與母子誰親?陛下若立子爲太子,則千秋萬歲之後,定可配享太廟,承繼無窮;立侄……”
狄仁傑頓了頓:“卻從未聽說過侄爲天子而祭祀姑母於太廟的。”
狄公真是好膽色!
張昌宗滿臉佩服的看着狄仁傑,敢這麼對女皇陛下說話的,滿朝文武算下來,唯狄公一人。嗯……張宗昌自己也是不敢的。所以,就跟他說的一樣,不是沒人想不到理由,而是沒有機會,以及,更大的原因是沒有足夠的膽量——
狄公真乃大丈夫是也!
若不是女皇陛下就在一旁虎視眈眈,他真的很想朝狄仁傑豎大拇指。
女皇陛下滿臉的不悅連掩飾也未曾掩飾,眯眼看了狄仁傑一眼,不樂意的道:“這是朕的家事,卿不宜干預。”
咦,這句話莫名耳熟!吃瓜羣衆張昌宗努力的回憶了一下,想起來了,當年高宗皇帝要立武氏做皇后,問李績的意見,就是被李績這麼一句給打發了的,並且還被打發的挺高興。想不到今天這句話居然被女皇陛下拿來打發狄仁傑——
張昌宗只想對女皇陛下說一句,陛下,您想的太簡單了!狄仁傑這樣的老狐狸,這麼簡單一句話是打發不掉的。
果然,狄仁傑神情並無半分異樣,反而躬身抱拳,坦坦蕩蕩的道:“王者四海爲家,天下的事都是陛下的家事。君王爲元首,臣下爲四肢,猶如一個整體。臣添居宰輔之職,怎能不管?”
“狄仁傑!”
一腔正氣,真真讓人自愧弗如。千古名臣之所以是千古名臣,自然有其風骨,陳師如是,狄公也是如是。
作爲吃瓜羣衆,能吃到這口瓜,張昌宗深感榮幸。
女帝陛下冷冷地,近乎一字一句的叫着狄仁傑的名字,滿面怒色。
張昌宗滿腔的興奮瞬間冷了些,看女皇陛下一臉不爽,看了看鍋裡熬着的茶,剛要開口,手腕被上官婉兒拉住,張昌宗回頭,就見婉兒師父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多嘴。
張昌宗輕輕一笑,輕巧卻堅定地拉開婉兒師父的手,把鍋裡的茶湯盛出來,打了四碗,一碗給婉兒師父,一碗給自己,兩碗置於托盤之上,端起來走過去:“陛下,狄公,茶湯好了,請喝茶。”
狄仁傑還躬着身子,女皇陛下不曾言語,也不敢起身。女皇陛下正生氣,更加不會喊他起來。張昌宗看看這二位,又道:“陛下,六郎的茶湯,學自鄭太太,太太曾誇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今日於御前煮來,不知是否有幸請陛下與狄公飲一碗,指點指點?”
狄仁傑依舊躬着身未曾起來,女皇陛下掃張昌宗一眼,眼角猶有冷厲之色。張昌宗見女帝陛下望過來,居然還努力的朝她露出個男神的微笑,希望女皇陛下色令智昏。嘛,爲了解狄仁傑的危局,他犧牲好大。
女皇陛下冷眼看了張昌宗片刻,良久,方纔幽幽道:“看在六郎格外用心的份上,罷了,端來嚐嚐。”
“謝陛下賞臉。”
張昌宗笑着端上茶碗,看女皇陛下端了一碗,又轉身端給狄仁傑:“狄公,不知是否有幸能請狄公飲一碗六郎煮的茶湯?”
狄仁傑沒動,張昌宗就那麼端着茶盤,安靜地站着,大家都在等着女皇陛下開金口。女皇陛下眼神閃爍的看着衆人,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國老,請飲茶。”
“謝陛下賞。”
狄仁傑終於直起身子,只是,終究年紀大了,直起身的時候,腰桿頓了一下,方纔又恢復筆直。狄仁傑從茶盤上端起茶碗,朝張昌宗笑了笑,道:“多謝張將軍。”
張昌宗是真開心啊,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了幾分,笑道:“狄公不用客氣,請飲茶。”
唯有女皇陛下,哼了一聲,瞪着張昌宗的眼神有些不高興,嚐了一口茶湯,淡然道:“滋味尚可,不過,還需進步。朕累了,你們退下吧。”
張昌宗很理解,強勢如女皇陛下,被狄仁傑懟了一頓,自然會不高興,只是趕他們走已經是很寬容的反應了。
上官婉兒立即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婉兒服侍您。”
女皇陛下應了一聲,上官婉兒留下,張昌宗被跟狄仁傑一起趕了出來。這還是第一次被女皇陛下趕出來,這個體驗有些新奇。不過——
待出了大殿,張昌宗開口喚住狄仁傑:“狄公請留步。”
狄仁傑停下,轉身對張昌宗一禮道:“方纔多謝張將軍解圍。”
張昌宗笑着回禮:“狄公客氣了,我並沒有做什麼。若狄公不棄,可喚我一聲六郎。”
狄仁傑點點頭,以他的年紀,叫張昌宗一聲六郎也算不得託大。張昌宗朝中狄仁傑躬身作揖抱拳,佩服的道:“叫住狄公,其實並無什麼,只是想對狄公說一聲,公乃真漢子,六郎佩服!”
狄仁傑一愣,旋即仰頭大笑起來,笑道:“往日只知大將軍神勇過人,文思敏捷,實乃文武雙全之才,今日才知大將軍心中另有天地,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張郎天縱奇才,老夫久有耳聞,其實,老夫一直想問一問張郎,君之志爲何?”
張昌宗被問得頓住,滿臉通紅,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在這樣的人面前,保護貞操的理由簡直是羞於啓齒。
狄仁傑笑得很是慈祥,居然伸手拍了拍張昌宗的肩膀,和藹的道:“郎君正值年少,小小年紀便天縱奇才,本事過人。見到張郎這樣的良才美玉,也不禁神往,恨不與君同年少,一起遨遊天下,叱吒風雲。只是老夫已年老,而張郎年少,正需立志,心中既有天地,正是大展宏圖之時,望郎君勤之勉之,莫要辜負天資與時光。”
張昌宗心頭暖呼呼地,堅定地應了一聲:“喏。”
老頭兒微微一笑,轉身出宮去。張昌宗望着狄仁傑的背影,真誠地躬身行禮:“狄公慢走。”
----------------------
白天雄心萬丈的想補更,結果,枯坐一天,半個字都沒寫出來,沒靈感。晚上剛一坐下,寫的那叫一個行雲流水,有如神助。這叫嘛毛病?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