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拜見鄭太太,鄭太太今日在家可還舒心?有沒有想念弟子我啊?”
張昌宗笑嘻嘻地回去,鄭氏正拎着個小水壺,在廊檐下澆花,還沒擡頭看見人,就先聽見張昌宗說話,直起身子望向聲音來處,果然,張昌宗那小子已然神采奕奕地走過來,眉眼帶笑,十分討喜。
鄭氏淡淡一笑:“六郎回來了?外面日頭曬,我讓阿慶給你留了溫水,快去喝上一碗。”
“哎,多謝太太記着我,那弟子就不客氣了!”
接過婢女端來的陶碗,張昌宗豪邁的接過來,咕咚咕咚兩三口就喝完了,那樣子,絕對說不上斯文,喝完一抹嘴,笑嘻嘻地擡頭,正好迎上鄭氏注視的目光,笑着道:“從外面進來確實挺熱的,喝了太太給準備的水,瞬間就從心裡涼快起來,太舒服了!多謝太太疼我!”
鄭氏只是微微一笑,把水壺交給跟上來的侍女阿靜,一邊擦手一邊道:“日頭忒大,快莫要在屋外了,且進去再說。”
“喏。”
張昌宗笑着應了一句,跟着鄭氏進屋。雖然每次他的熱情就跟泥入大海似的,激不起鄭氏的一絲漣漪,但依舊不會影響他。張昌宗很有決心和毅力,就算鄭氏是一塊鐵坨坨,他也要用他的熱情把她熔化了。
秀兒也說了,日久見人心,他一顆赤忱的心就這麼擺給她看,就不信沒有效果。沒有快速的巧辦法,笨辦法張昌宗也願意嘗試,何況他也不是虛情假意,就只婉兒師父的關係,他就願意真心誠意的善待鄭氏。
樂滋滋地跟着鄭氏進去,當先就把名帖遞上去:“太太,今日有人送到我家門上的,我娘覺得應該讓太太做主,所以讓我送過來。”
鄭氏接過,只看了一眼,掃過家徽標誌和名字,然而,除了臉上的笑容深了些,並無任何異樣:“鄭屹……他使來的人如何說?”
張昌宗賊眼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老太太心裡到底是啥想法,很乾脆的放棄了,認真的答道:“弟子今日下學後就到公主府去了,並不在家。帖子是阿孃接的,說是要來我家拜訪。阿孃以家中無男子,女眷在家不便拒了。弟子回來後,阿孃說此事當請太太您做主,便讓我拿過來請太太過目。”
鄭氏一頓,掃了眼巴巴等着她答覆的張昌宗,只是手掌輕輕地擡起來,一下又一下的抹了兩下帖子,並不言語。也不知她心中是如何思量的,張昌宗反正看不出來,只得安靜地等着她的下文。
鄭氏目光從張昌宗身上移開,端起桌上阿慶端上來的溫開水,一口一口的抿着,表情恬淡,慢慢地喝完一盞水,方纔開口道:“六郎,告訴你母親,若明日再有人來,便煩請她把人帶過來。還有……”
張昌宗正認真記着,感覺到鄭氏的目光似乎在注視自己,擡頭臉帶疑問的看向鄭氏:“太太有何要吩咐弟子嗎?儘管說便是!”
鄭氏注視着他,緩緩道:“明日你留在家裡,陪我見客。”
“喏。那弟子這就遣人去學裡跟先生說一聲。”
鄭氏點點頭,並沒有再說別的。張昌宗跑出去喊華爲跑一趟去跟李欽讓請假,完了迴轉來繼續陪鄭氏坐着——
夏日只上半天課,不去宮裡的日子,張昌宗在家固定讀書一個時辰,練字一個時辰,剩餘的時間,陪陪韋氏,陪陪鄭氏,日子便混過去了。
晚上吃哺食的時候,鄭氏這邊獨自開伙,張昌宗很自來熟的,從第一頓就混在鄭氏這邊吃。倒不是鄭氏這邊的飯食更可口之類的,純粹就是不想看老太太一個人孤零零地吃飯。有他這樣胃口倍好的小孩子陪着,總比鄭氏一個人吃飯更讓她胃口好些。
鄭氏也未反對,看張昌宗喜歡吃肉,還特意交待侍女,每頓都給他加些肉菜,她自己倒是吃素居多,吃得清淡。
一老一少的日子,鄭氏寡言,雖然交流少,大多是張昌宗單方面的嘰嘰喳喳,但鄭氏居然也沒嫌棄他煩人,實在不想聽了,就開口岔開話題,張昌宗也不是那等不識趣的人。兩人居然就這麼詭異地、和諧地共處屋檐下。
“太太,您喜歡讀書嗎?”
張昌宗又在沒話找話,努力的尋找話題。鄭氏瞟他一眼,淡然答道:“自然是喜歡的。六郎呢?”
張昌宗想了想,誠實的道:“弟子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喜歡,一開始是因爲讀書是必須做的事情,後來,讀得多了,倒讀出趣味來,開始慢慢喜歡上了!”
“竟是這般?”
鄭氏面上終於露出點兒別的顏色來,似是覺得驚訝:“我觀六郎讀書那般刻苦,原以爲六郎是喜歡讀書的。”
張昌宗摸摸頭,笑道:“其實,真論起來,最喜歡讀的是史書,五經之類的,一開始是不喜歡的,不過,讀得多了,心底的理解深刻了,倒也讀出趣味來,慢慢也開始喜歡起來。”
“你倒是誠實。”
鄭氏說了一句,也不知是誇獎還是別的。張昌宗不好意思地笑道:“弟子不想騙太太,總覺得騙太太是會被看穿的!像弟子這般誠實可愛的小孩子,怎麼能做那種事情呢,對不對?太太!”
又開始自吹自擂!
鄭氏瞥他一眼,輕輕一笑,不再言語,這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了。
又把天聊死了!張昌宗也是無奈了,跟這位老太太聊天,一天能把天聊死n回,太費腦細胞了!好吧,換個話題:“太太,爲何明日您見客要弟子作陪呢?那位鄭屹……又是什麼人呢?”
這兩個問題拋出來,老太太終於願意搭理他了:“鄭屹……約莫是我的子侄輩,我在宮裡日久,於宮外、族中人事陌生,如今寄居你家,讓你作陪不是應當之事嗎?”
既然這麼簡單?!
張昌宗有些不信,不過,這不重要,明天就知道了,重要的是:“太太,您不是寄居,弟子是代師父奉養於您,說寄居不恰當。雖然這院子有些簡陋,但您可以把它當成您的家,暫時的家,待弟子努力攢些銀錢,再給您換個好的院子!”
鄭氏一頓,手碰了碰杯子,並沒有把杯子端起來喝水,問道:“奉養?你可知此二字何意?”
張昌宗笑道:“自然是知道的,若是連奉養的意思都不知道,會被師父嫌棄笨的!太太是師父的母親,我是師父的弟子,我們都是師父最親的人。太太安心就是,弟子會努力的!”
鄭氏莞爾,沒再說什麼,看她漫不經心的樣子,似乎也沒把張昌宗的話放在心上,只是笑着說了一句:“你是男子,男子之言,擲地有聲,思量之後再說,且不會隨口胡說。”
感覺被教育了!
張昌宗不禁突發奇想,每次把天聊死的時候,似乎都是他嬉皮笑臉亂開玩笑的時候,莫不是老太太不喜歡他這樣的行爲,嫌棄他沒個正經,所以纔不稀得搭理他?!
不是沒有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