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尹奇看着冷無爲冷笑了一下,道:“閣下莫要人云亦云,剛纔我說的幾人中,要數我最心服的當是被世人瞧不起的冷無爲。張銳固然厲害,鎮守角關讓我朝大軍進不得退不得,但終究有丟失國土、損兵折將之失;樑亞夫雖老臣謀國,西商國勢日盛,但朝廷之內還是腐朽一片,任命官員還是隻用那些士族和貴族,有能力的身份低微卻不能爲國效力,這也是他們只能在西邊折騰而不能東進的原因;史大偉雖然能使國富民殷,但近幾年來敗筆不斷,搞出了個內廷動亂後,擡出的新皇帝又和他不和,權力大不如前,且民雖富兵卻不強,能征慣戰之人太少,就算有什麼野心也沒有那個能力去實現。柔雲公主雖然是個奇女子,可惜已成他人工具,不足爲慮。”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道:“至於這個冷無爲,其人眼光獨到,在多年前就預料到要和我朝有一場大戰,便早做了安排。先是打南李,藉機練兵,樹立個人在軍隊威望;後來更是匠心獨到利用寧國君將相不和,打敗魯顯達,使其威望更隆。如此以來在今後的軍事行動中,打北魏攻南李無一不是有的放矢。最大的手筆要數他不惜花那麼大的代價創就了能與我朝鐵騎一戰的‘天’字兵團。
但這些還不能讓我折服,真的讓我折服的是,在進行這些軍事行動中,對內他沒有絲毫放鬆過,看看他用的那些人就知道,無一不是務實的官員,德武帝推行的新政只是維持了幾年,人就不在了。大漢能繼續將新政推行下去,除了後一代短命皇帝明宗堅持外,冷無爲的作用堪稱最大。當今幼帝在上,皇室不安之人蠢蠢欲動,但他們爲什麼到現在一點權勢都掌握不了,看看在朝堂上是些什麼人就知道了。不是推行新政的棟樑之臣,就是參與改革軍制的老將,不是精於財政的良臣就是深懂平衡之術的謀臣。
偌大的一個王朝,身居宰輔之位又握有兵權的人物,不在京城裡弄權弄勢卻跑到苦寒之地打仗,他不值得佩服嗎?據說此人從不輕易干涉朝政,這更是讓我佩服得緊,也正因爲他的不干涉,才能讓那些官員輕鬆的活躍在大漢朝廷之上,爲國出謀劃策爲民盡心盡力。”
冷無爲呆了,他沒有想到尹奇會對他評價這麼高,老實說自己不干涉朝政那是因爲他自己有自知之明,除了權術之外,那些民生財政水利什麼的,聽了就頭大,以前當地方官他就是個丟手掌櫃,除了偶爾斷案子外,也是什麼事情也不問。真是歪有歪着,對大漢朝居然是好事,這還真是沒有想到。
“哈哈……,相爺真是妙語,不知道這個冷無爲有什麼缺點沒有,你剛纔說的可把他說的是個完人了,哈哈……”
尹奇現在身上的氣質不像是被俘虜過來的人,而是宰相之風,見他道:“當然有,歸結起來有四點,第一,他雖然不干涉朝政,但卻給了大漢出了一道難題,一朝之上黨派紛紜,誠然可以抵制某些不肖之人獨掌大權,但也擾亂了朝綱,從上面傳下的政令到了地方上不見得有人會執行;第二,他雖然不太攬權,可勢力發展到這個地步,就算他不攬權,那他的門人他的故交甚至他的內室能不出來攬權嗎,而這些的攬權到最後無疑都變成冷無爲在攬權,將來必遭帝王所惡,其景不容樂觀;第三,他在外領軍,理解的他是在替大漢朝打江山,不理解的認爲他是在軍中樹立個人威望,使大漢朝的軍隊變成他個人的軍隊。如果在朝野掀起風雲的話,這冷無爲是進還是退呢,到時候進退維谷,大漢朝必亂;第四,冷無爲手上最強的後盾是軍隊,一旦與我朝決出勝負,那些功臣大將冷無爲有辦法安置嗎,如果不能或者是朝廷出來反對,這些已經完全臣服在冷無爲個人影響的將領們,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出來,自古就有皇袍加身之說,冷無爲能抵制當皇帝的誘惑嗎?大漢朝根基幾百年,他能在短時間之內就能改朝換代嗎,那樣他還得人心嗎?就算當上了,以後他對手下將領會怎麼安排,他就不擔心以後也會有人學他這樣,推翻他的子嗣自己當皇帝?”
一席話說得冷無爲冷汗淋漓,這些事情他都想過但都不敢往下深想。
“你胡說什麼呢!”曹燦怒斥道:“再胡說,信不信我殺了你!”
尹奇一愣,見旁邊周圍的人各個是義憤填膺,恨不得將自己吃了,倒有一人皺着眉頭看着自己對面那個人,滿是擔憂之色。忽然之間,他全明白了。
“哼,早聽說大漢朝的大將軍會溜進我朝京畿,原來我還以爲只是笑談,想不到居然是真的。不知道我應該叫冷相爺還是冷大將軍呢?”
冷無爲擦着冷汗,揮手讓四周的人退下,只留了白雲飛在側。
“尹相爺果然厲害,這麼快就能猜到我的身份。沒錯,我正是你說的冷無爲。”
尹奇慢慢的閉起了雙眼,一副任你宰割的樣子。
冷無爲卻端着酒壺,爲尹奇倒了一杯酒,道:“相爺,我對你景仰之言出自肺腑。剛纔相爺一席話,當真是醍醐灌頂,你說的不錯,那些情況是必然會發生的。也真是因爲這樣,我才如履薄冰處處小心。爲君忌憚臣的根由我是相當清楚的,臣強主弱、功高蓋主、臣長主幼,這三點我可都佔全了。以後會發生什麼,我閉着眼睛都知道。當初德武在世時,也是同樣的原因被李相所壓制,但最後李相是身敗名裂,其子孫也沒有一個好下場,發配的發配充軍的充軍。我想學賢相,但是那麼好學的嗎?”說着自飲一杯。
尹奇聽着,很奇怪的看着冷無爲,他沒有想到冷無爲會和自己說心裡話,奇道:“大將軍爲何與我說這等話來?”
“你我處境一樣,要不是你面前還有一個楊純把持大權,這當朝第一人還不是你。我想和你請教請教,我究竟該怎麼辦,望相爺不吝賜教。”冷無爲語氣真誠的說道。
尹奇喝了杯酒,問道:“不知道大將軍是進一步還是退一步呢?”
“進如何,退又如何?”
“如果是進,有上下二策,其上是大將軍和大漢皇室聯姻,然後以其之子爲儲,這樣一來可以稍微減輕皇室的反對決心,畢竟將來的皇帝也有大漢皇室的血脈;其次,國號不能變,大漢屹立幾百年,早已經根深蒂固,如改國號,必然引起那些讀書人和建國功臣之後的反對;第三,朝廷官員官職不能有太大的改動,只要不觸犯他們的利益,他們也不會冒着殺頭的危險反對你。這樣一來,將軍的阻礙便少了很多,就算有什麼風吹草動也不足爲患,將軍大業可成。還有就是利用軍隊的勢力,角除反對人的力量,成立一個新的王朝,以將軍的勢力並不難做到這一點,但後果是在如何安定的方面將有一段漫長的時間,也許就此動盪不安,因此是爲下策。”
“哦。”冷無爲點了點頭,沒有加絲毫評語。
尹奇接道:“如果是退,有上中下三個退法。爲上則讓政於朝,擁兵自保,在以後的歲月裡儘量收斂,使皇上聽不到你的聲音,將你忘記,然後找個機會讓出兵權,就算皇上想動你也要掂量掂量,此乃主動權在己手;中則自請減爵退位讓權,操縱自己的門生故吏左右朝政,行成半隱局面,就算皇上想治罪,也要考慮朝野的輿論不可;最後便是全部交權,自封府門,於朝於野斷絕任何關係,雖能保命,但主動權卻握在了皇上的手上,此乃下策。”
冷無爲皺着眉頭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笑道:“尹相爺所言均是良策,我會好好考慮的。不過,在下有一事想問相爺,當前局勢相爺是怎麼看的?楊純會贏這場戰爭嗎?”
尹奇苦笑着搖了搖頭,道:“將軍不是已經知道了嗎,爲何還要再問?”
“既然不能贏,那相爺爲什麼不阻止,反而還一錯再錯呢?”
“士爲知己者死。當初我只是一介書生,是大將軍賞識了我,我纔有今日的地位。雖然我對將軍的行爲十分反對,但也只能盡力輔助。自古像我這樣的人,又有多少呢,我只不過是效仿古人罷了。”
冷無爲笑着搖了搖頭,道:“相爺何必固執,從今日起,你不再是僞寧的宰相了,你也不再欠楊純什麼了。難道你還不清楚嗎,也許就這幾天,你心中的寧國恐怕就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便是大夏朝的復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