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參領,現在咱們離定南城還有多遠啊?”車攆中的冷無爲撥看窗簾問道。
一旁騎馬的肖明拱手,答道:“回欽差大人,咱們距定南城還有三十里路,大概太陽落山的時候咱們就可以到了。”
冷無爲點點頭,“那加快點腳步吧,早到早休息,趕了快兩天的馬路,屁股都坐疼了。”說着放下窗簾。
肖明見過不少的欽差,最大的感覺就是現在這個欽差很有特點,爲人說話不修邊幅,想到哪說到哪,也不管說出來的話到底雅還是不雅。
“前面的,加快腳步!”鞭子一抽,傳下令來。
田大一路跟着白雲飛在閒聊,悠悠哉哉的,好不寫意。
“老大,你看這綠油油的菜花,看來今年又是一個豐收的年啊。”白雲飛欣賞着路邊田野的景色有些感嘆。
田大是農家出身,嘴巴一撇,道:“是啊,今年的確是個好收成,可就是豐收的再多那些苦哈哈的老百姓也得到不到什麼好處,這年頭收成越好上繳給朝廷和地主的稅糧也就越多,沒有什麼甜頭啊。”
白雲飛贊同道:“當初我做響馬的時候,跟着我的那些兄弟一個個都是被逼的,誰一生下來就想做人見人恨的馬賊啊。”
“這世道就是這樣,講究的就是權勢就是地位,想當初我和冷少連頓飽飯都吃不上,可如今呢,什麼達官顯貴見着我們都要給三分面子,那些在老百姓面前張牙舞爪的地方官,見着我們也要客客氣氣的。”田大不無感觸啊。
走在車隊最後面的一個小個子士兵,一邊走着一邊不住的抱怨,“好你個冷無爲,我一個堂堂的相府千金,沒有道理跟你受這份罪,哎喲,我的腳走的都快斷了。”
定南城。
王郎上軍營稟報道:“回皇爺,欽差大人的車隊到了,是否打開營門迎接,請皇爺下令。”
十三皇爺元直正看着地圖,聽到稟報一點反應也沒有,淡淡地道:“你們去迎一下就可以了,聽說這欽差年紀輕輕的,應該沒有見過多少世面,你帶他見見我們軍營的氣勢,先給他個下馬威,讓他知道點這裡的分量。”
王郎會意,大聲道:“末將領命。”說着大步出去了。
聽傳報的說十三皇爺派人來迎接了,冷無爲走下馬車,看着守衛深嚴的定南城,深深地感覺到有血的氣息,在京城的時候就聽說爲了攻下這定南城,可死了不少人,連城外的清水河也變成了血水河了。
此時中門打開,一隊騎兵奔了過來。
“奉皇爺之命,特來迎接欽差大人,在下四品戊己校尉王郎。”一個彪形大漢朗聲道。
冷無爲擡着頭,看着騎着棗紅馬的大漢,暗道:這十三皇爺可真名不虛傳,手下的人見了欽差也不下馬,好大個譜啊。
“哦,原來是王將軍,雖然是初次見面,可本欽差早已經在京城裡久仰你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王朗依然騎在馬上,只是拱拱手,道:“欽差大人有禮了,請進城吧。”說着帶着騎兵隊率先衝進城去。
冷無爲剛纔還帶笑容的臉頓時冷了下來。
“好大個派頭啊,本參領就是在京城也沒有人敢這樣放肆的,區區一個四品戊己校尉,好大個譜啊。”旁邊的肖明酸溜溜道,他好歹也是個三品的護軍參領,那些軍營裡的武將根本就不放在眼裡。
“肖參領,既然咱們到了別人的地盤上,多少也要忍讓一下,你還是傳達一下命令,準備進城吧。”冷無爲又坐回車攆裡。
肖明不服氣的抽了一下鞭子,傳下令去,兩千禁軍開道,鑼和鼓都敲起來。
車隊一進城裡,頓時感覺到那陰深深的冷意。冷無爲透過車簾子,看見整個城裡佈滿了金盔銀甲,在夕陽的閃照下,閃閃發光,每個士兵的臉孔都很嚴肅,昂揚地充滿着戰意。
“我軍威武,我軍威武……”
衆士兵突然一喊軍號,如整個城裡炸起了震天的爆竹一般,正個禁軍的車騎都驚着跳了起來。如果不是田大眼疾手快,硬是把冷無爲的車騎給壓住,搞不好車都要翻掉。最慘的恐怕就要數那肖參領,他自己本就是行武出身,在馬背上也滾爬了多年,可在今天愣是被馬摔在了地上,那衰樣正是不敢恭維。
看來車是坐不得的了,冷無爲走下車,面對這種排山倒海的氣勢和威嚴,心裡直叫“娘”。這時王朗騎馬回來,有些譏笑,道:“欽差大人,下官爲你安排的迎接儀式還算不錯吧。”
冷無爲按捺住心頭的火氣,笑道:“呵呵,本官還是第一次走如軍營,要不是看着這軍營的城上面插着大漢的旗幟,本官還因爲是有人造反,自立山頭呢,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以後回京一定爲你們宣傳宣傳,貴軍迎接欽差的儀式有多隆重呢。”
王朗臉上頓顯尷尬,有些不自然地道:“大人說笑了,這邊請。”說着就要策馬向前。
“王將軍,你等一下。”冷無爲忽然叫住了王朗。
王朗回過頭,道:“大人,不知道有何吩咐?”
冷無爲笑着指着他的坐騎,笑道:“王將軍,本官從見你第一面起,你就一直騎在馬上,本官有個不情之請,閣下的坐騎可否讓本官一試,如何?”
王朗愣住了,猶豫半天,道:“這恐怕不妥吧。”
冷無爲頓時沉下臉來,道:“王將軍,本官向你借坐騎那可是給你面子,你一個區區的四品校尉居然這麼傲,我一個堂堂的皇上親派的欽差外加正二品的兵部侍郎,和你說話居然會這麼難,等會兒見了皇爺我倒是要請教請教,是不是他的每個部下都像王將軍這樣‘恃才傲物’的。如果真是這樣,本官無話可說。”
王朗聞言,背後冷汗直留,本想戲弄這個欽差,沒有想到被他反咬一口,這目無上差的罪名就是皇爺也擔當不起啊,立即下馬跪下道:“臣粗人一個,不太懂朝廷禮法,有什麼冒犯大人的,請大人恕罪。”
冷無爲暗道:如果現在不是在你們的地盤上,我早就讓人將你革職充軍了,還會讓你在這裡說話。想歸想,但還是上前扶起,笑道:“王將軍不必多禮,剛纔我也是提醒王將軍,這裡來的可不是我一個,這可是有兩千禁軍,你知道他們都是保衛宮廷的,要是每個人在京裡胡亂說一句,這三言成虎的故事想必王將軍您是聽過的,等哪一天皇爺不帶兵了,王將軍如何自處恐怕就很難說了。除非皇爺能立刻起兵,自立門戶,王將軍成爲開國將領,那倒也沒有什麼關係。”最後一句說的很輕,只有王朗聽見。
王朗剛站起來的身子,又跪下,“末將無禮,實非皇爺的意思,大人要打要罰,悉聽尊便,和皇爺沒有任何關係。”整個後背都溼透了。
冷無爲笑了笑,“那我現在騎你的馬,可以嗎?”
王朗連聲道:“末將坐騎能讓大人一試,實在是三生有幸,末將這就爲大人牽馬。”說着站起來把馬牽到冷無爲的跟前。
冷無爲看着和自己一樣高的馬,作樣的嘆口氣道:“王將軍,這馬這麼高,這裡又沒有腳踏石,本官可上不去啊。”眼睛盯着王朗。
王朗臉一下子紅了,他明白冷無爲的意思,可週圍這麼多士兵,要跪在地上做他的腳踏石,這臉面如何放的下呢。
但臉面是一回事,性命是另一回事,暗暗吸了一口氣,跪在地上,大聲道:“末將願送大人上馬。”
冷無爲笑笑,暗道:小樣,就憑你也敢和我鬥,當初比你高好幾級的皇甫遠,我也可以把他耍的團團轉,何況是你。
當下哈哈大笑,扶起王朗,道:“王將軍,不要誤會了,本官只是和你開個玩笑,不必當真。馬還是你騎好了,我還是坐我的車吧,這車好歹也是皇上賜的,可比你的馬尊貴的多。”說着不再理他,登上車去。
肖明一直觀察剛纔的情況,心裡不由豎起大拇指,暗道:這冷大人果然不簡單,說話硬中帶軟,軟中帶硬,讓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進退兩難,高,實在是高,難怪年紀這麼輕就會當上這麼高的官。
白雲飛打跟冷無爲第一天起,在他眼裡冷無爲是個很隨和的人,有時候還像地痞無賴那樣不可救藥,可當打今天起,不由的刮目相看。看看旁邊的田大,一點驚異都沒有,看來這種情況他是見怪不怪了。
就在冷無爲和王朗發生衝突的時候,林韻詩擠到車攆的跟前,臉上掛着壞壞的笑。
王朗見冷無爲上了車,站在車下不知道如何是好,看旁邊自己的人還騎着馬,不由把火燒到他們頭上,罵道:“瞎了你們的眼睛,還不下馬,向欽差大人行禮。”
衆騎兵整齊劃一的下馬,跪在地上,齊聲道:“參見欽差大人……”
冷無爲透過車簾,在肖明的耳邊說了一句。肖明咳嗽一聲,大聲道:“欽差大人命你們起身,速速開道。”
“謝欽差大人。”衆騎兵站起來,可不敢騎馬,牽着馬編成兩隊爲後面的車騎開道。
王朗還呆呆地站在一邊,肖明笑着走了過來,道:“王將軍,在前面帶路吧。”
望朗頓時醒悟,準備上馬,可腿剛跨上,就聽到肖明的咳嗽聲,硬生生的把腿收了回來,牽着馬往前走去。
肖明看着王朗狼狽的背影,冷笑一聲,對着自己的騎隊,大聲道:“上馬!”
到了皇爺的理事府上,各級將領都集中在門口,等待欽差大人到臨。十三皇爺也命人準備香案,等着接旨。
這時只見自己的兩隊騎兵像打了敗仗牽着馬走來,而他們的身後禁軍騎着馬,好不威嚴,兩種氣勢可謂土壤之別。元直皺起眉頭,“這王朗真是不會辦事,讓他去給他們下馬威,自己成了‘下馬威’,真是不省心。”
王朗見元直看着他,不由地把頭低下。
肖明一旁宣道:“欽差大人到……”
各級將領都拱手相迎,齊聲道:“參見欽差大人……”
冷無爲從車上下來,笑着拱拱手,走上前道:“各位將軍,你們辛苦了,臣敬表皇上,一定爲各位將軍表功。”
離冷無爲最近的是鎮南將軍敖丙,笑道:“臣代同僚敬謝欽差大人。欽差大人年紀輕輕,就已經封到一等子爵,來日一定可以封王拜將啊,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冷無爲笑笑,道:“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閣下可是鎮南將軍敖丙敖將軍?”
鎮南將軍敖丙一愣,納悶道:“不知道欽差大人如何認識本將的,本將之前可沒有見過上差啊。”
冷無爲笑了笑,看了十三皇爺冷着的臉,大聲道:“將軍恐怕有所不知啊,皇上經常向我提起你啊,自從爺爺去世後,大漢年長的碩果僅存的已經很少了,皇上說考慮到鎮南將軍爲過分憂多年,準備將將軍調任軍機,執掌宮廷左右翼前鋒營統領(正二品),位僅在呂大將軍之下,皇上還是很愛惜你們這些老臣的。”
敖丙呆了,左右翼前鋒營統領這可是要缺,是很多人眼紅的位置,在那裡任職的每個官員要麼就是皇親國戚,要麼就是股肱重臣,調任軍機那可是自己夢寐以求的事情,沒有想到臨老了,會有這麼一個驚喜。
這許官的事情,德武帝倒也提過,但也只是提到調任京城任職侯用,至於什麼調任軍機,執掌宮廷左右翼前鋒營統領(正二品),都是冷無爲亂編的,反正吹牛扯蛋也不用納稅,到時謊言拆穿,那就說“聖意難度”應付過去也就算了。
敖丙正樂着,周圍的將領都紛紛恭喜,元直冷哼一聲,沉聲道:“欽差大人,是不是該宣旨了?”
冷無爲一拍腦袋,立即走到元直跟前,彎腰道:“下臣一時疏忽,請皇爺恕罪。”
元直一甩袍子,進去了。
焚香禱告後,冷無爲打開聖旨,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察南線戰況安穩,南李已無法對我朝實行有力打擊,民心思定之時,特命欽差冷無爲代朝廷與南李進行有利和談,爾等南方將領務必盡心配合,不得有誤,欽此。”
“臣等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冷無爲將聖旨交給十三皇爺元直,笑道:“皇爺,下官的差事可仰望皇爺您了。”
元直收起聖旨,面無表情道:“好說,好說……”說着不再理會冷無爲,走回布軍廳去。
冷無爲盯着他的背影,臉色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