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武四年十一月初。京城。皇宮,議政殿。
“……從來未有事,竟出自大漢朝,你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德武帝冷冷地看着下面的衆臣。
揚蘇省、青寧省巡撫前後腳上報朝廷,學子反對新政而在院試舉行集體罷考,說是把矛頭對着東方白和趙澤,其實誰都明白這矛頭對準的是德武帝。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學子罷考那就意味着當今的皇上是昏君,不屑做他的臣子,對一位帝王的名譽是極大的破壞。
誰不想留清名於史書之上,被後人稱爲一代明君。自古帝王愛惜名聲高於愛惜一切,任何帝王都想留下很好的口碑,可現在對帝王臉面最無情打擊的學子罷考事件出來,德武帝有多驚訝,有多憤怒!
下面衆臣誰也沒有說話,不發一言。
“臣有本要奏。”童維站了出來。
早對事情的來龍去脈瞭解十分清楚的李、蕭兩相,不由對視,露出彼此明白的笑容。
從其中受損最大的莫過於林天遠,他是力主新政的事情,一但朝局翻盤的話,誰會第一個爲新政的時期背黑鍋,他自然非常明白,新政童維一出來說話,林天遠自然明白他是對準自己的。
“那你說說吧。”德武帝自然知道童維會說什麼,但還是讓他說,不能讓衆臣以爲他堵住言路,這無非又是一個罵名。
“回皇上,自從新政實行以來,雖然國庫收上來的稅收和糧食都比以往要多的多,但卻失去了民心。民心失去了,錢就是再多,又用什麼用?民心是立國之本,聖人言:君舟也,民水也,水可載舟也可覆舟。望皇上三思,取消新政,贏回民心吧!”童維侃侃而談。
“臣等希望皇上三思,取消新政,贏回民心!”
李派、蕭派、以及某些皇子和童維的人都跪下,諫言。
站在的是力主新政的人,林天遠夾在中間,明白他們說是諫言皇上,可目標是在自己身上,新政執行不成,自己就意味着下臺。到時候誰上一個諫言或奏摺,自己是死無葬身之地。
“皇上,新政停不得啊!不能因爲幾個學子罷考,而放棄富國之策啊!”林天遠跪下奏言道。
“皇上三思啊!”林天遠的人也跪下。
德武帝看着下面的衆臣,有點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直順風順水的他,今天這個問題真讓他頭疼。
“皇上,臣以爲新政固然重要,但民心更重,請皇上三思。”殿閣大學士劉本也跪下。他是正途出身,自然維護讀書人的特權利益。
“皇上,臣認爲不能因爲學子罷考的事情就放下這富國之策,再說也不一定是新政的問題,也許是地方官的問題。皇上,實行新政的地方有三個,可現在只有兩個地方有罷考事件發生,這……”陳嘉成自從管了戶部之後,一切只向錢看,國庫雖然還積累不少銀子,但損失的卻是一大筆,南方的戰事,是幾天來一個摺子,要什麼,要錢。剛剛當上戶部尚書的他自然對錢十分頭疼,雖然本身也是讀書人出身,但對新政的重要他看的比誰都清楚。
“砰”德武帝突然一拍大腿,道:“李相,可有天龍省的摺子。”陳嘉成的話到提醒了他,自己怎麼忘了還有一個天龍省。
臺下的李忠本以爲快要逼德武帝就犯,但突然聽德武帝問起天龍省來。
“回皇上,天龍省的摺子,臣等還沒有收到,不過天龍省與揚蘇省只是一河之隔,揚蘇省在七天前上來的摺子,而青寧省相隔較遠卻在昨天上了摺子,臣以爲此事定有蹊蹺。在新政官員之中,數冷無爲的官最大,也許他威脅衆官也不一定。”
蕭貴中接道:“臣接連接到在天龍省門生的書信,對這冷無爲有不平之言,據說冷無爲甚少上公堂,所有的事情他都交給只是一個童生頭銜的師爺辦理,其對新政執行居然讓他一個隨從辦理,整天躲在‘雅園’裡享福,一點百姓父母之責都不起,實在是……”
還沒有說完,一太監跑上道:“天龍省巡撫冷無爲及提督學政賀子宣聯名上折。”本來太監是不能在皇帝和大臣議事的時候打斷,但善於揣摩皇上心思的王英卻知道天龍省的摺子比什麼規矩都要重要。
果然,德武帝忙道:“快呈上來。”
王英連忙把摺子拿了上來。
德武帝飛快的瀏覽,突然笑了起來,“好啊!”接着對下面的童維道:“禮部尚書,你把天龍省冷無爲的摺子向衆大臣讀一下,讓他們看看這個學子罷考事件到底有着什麼樣的目的。”
一番話,李蕭兩派的人暗叫不妙,而林天遠象得到仙丹一樣,起死回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臣天龍省巡撫冷無爲攜提督學政賀子宣拜上:十月中旬,天龍省舉行院試之中,衆多學子集體罷考,口口聲聲是說反對當今的新政。然而在臣與學政大人調查中,查明此等學子懷有僥倖心理,以反對新政爲名,期望能不考而得功名。在臣與學政大人苦口婆心之下,衆學子明白自己的錯,爲了表現朝廷愛惜人才之意,臣與學政大人商議,給衆學子一次機會,讓他們再考一次。爲了讓衆學子安心考試,臣擅自越權,監考衆學子考試,臣犯有越權之罪,請皇上查處。
經過學政大人與各位大人連日批卷,已經將中榜名單于十月二十日發榜。有一批學子無才而被淘汰,據他們交代,懷有此等心理的不只是天龍一省,臣懷疑青寧和揚蘇兩省具有可能會出現如此情形。望皇上明查。”
童維讀到最後是膽戰心驚,自己的一長謀劃,很有可能被這封摺子給破壞。
“皇上,臣以爲冷無爲所言不實,怎麼可能出現有學子罷考只爲訛功名的事情,這豈不是太幼稚了。請皇上明查。”蕭貴中錚錚地說道。
“皇上,天龍省巡撫冷大人還派人送來自悔書,將近有三百多份,奴才讓人送到御書房,皇上是不是……”那太監奏道。
此時的德武帝心情大好,冷無爲來摺子的時候真的是太好了,有憑有據,連院試結果都公佈了,做的真是滴水不漏。
“那你就把它們拿過來讓衆位大臣瞧瞧,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話說到最後語氣變硬了。
“臣等萬死!”明智的各位大臣和皇子們都跪下來了,各人都明白他們冷無爲摺子一來,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藉口反對了,聖人之言也不起作用了,只要皇上拿這訛功名的醜事來說事,那就夠他們受的。
林天遠等人落的個好人噹噹。而冷無爲的越權之罪,壓根就沒有人敢提,明白的人都知道冷無爲的越權卻是救了德武帝名聲,而且他又拿朝廷愛惜人才說事,這還能怎麼處置。
一場反對新政的風波就這麼戲劇化的落下了帷幕……
四皇子府邸。
“四哥,今天的這一幕想想還真是滑稽,哈哈……”文祥豪放的笑起來。
文良也道:“四哥,據說各位兄長都向父皇遞了反對新政的摺子,尤其是大哥措辭最爲強烈。我們都知道父皇壓根就不喜歡大哥,認爲他是志大才疏,讓他當這個太子都是暫時的。我想只要南方的戰事一平息,父皇就會拿大哥開刀,他與李忠綁的太緊了。”
“是啊,四哥,據說這一次連老謀深算的八哥都失了着,不過我倒也佩服他,在朝廷上他沒有發一言,遞上的摺子也沒有說很重的話,父皇很欣賞他。”文祥說道。
四皇子文真笑道:“你們的消息怎麼這麼靈通啊?平時也不見你們這樣。”
文良笑道:“我們哪有這麼靈通啊,還不是十九妹說的。她可是力主父皇新政的,父皇有什麼想法,她會不知道。我們這些兄弟姐妹中只有她有這個面子,父皇的那些摺子她想看就看。再說我和十三哥與十九妹什麼關係,她有什麼消息我們能不知道嗎?”
文真笑着點點頭,道:“我還真小瞧了那個冷無爲了,這傢伙做什麼事情都那麼漂亮,可以說從來沒有過一次失誤。以前地方上的事情、通天的科場泄題案、十九妹的西楚之行、新政推行以及今天的事情。訛功名,也真虧他想的出來。”
八皇子府邸。
文思逗着鳥玩,神情十分的悠閒,好象今天的事情和他無關似的。
“八哥,這一下讓二哥和四哥他們搶了先,聽蕭相說,父皇在他們的摺子上批的‘深得朕心’四字,這一下二哥恐怕又要得意了,誰都知道父皇有意立他爲太子,上一次戶部失火案,父皇都沒有說什麼。”文堂不滿道。
文思笑笑,進入大廳,喝了口茶,道:“九弟,現在說立太子還太早,再說歷朝哪有一個太子是安穩上位的,咱們不急。你先去查查那個冷無爲,這人不簡單,如果他成爲我們的人,父皇那裡就不愁沒有人爲我們說話,看看父皇今天的表情,對此人頗爲看重。”
文堂點點頭。
文諤不服道:“難道咱們就這麼放過二哥,我真是不甘心。本來今天就可以把他們擊敗,沒有想到,哼!”
文思笑道:“急什麼,咱們既然不能拿新政說事,可戶部大火案,太子好象沒有怎麼查吧,老十你去讓你的人上上摺子,催催……”
三人相視而笑。
李相府。李派的諸位官員都聚集在大廳裡。
“我就說了這人留不得,如果當初在此人去西楚的時候除掉他,也不會出現今天的情形。”吏部侍郎孫耀道。
當初孫耀提議在冷無爲去西楚途中除掉,當時李忠也同意了。不過魏青書聽說此事,力阻此事,生怕會傷到文靜公主,到時候激怒的德武帝會與林天遠聯手對付李忠,李忠想想也是,也就通知孫耀把這事情停掉。此時,孫耀舊事重提,好襯托自己有先見之明。
李忠坐在太師椅子上,一言不發,今天的情況他什麼都料到了,包括德武帝的反應,唯一沒有料到的事情就是天龍省會出現如此的情況,使得排擠林天遠的計劃功虧一簣。
“孫大人,您是在埋怨在下嗎?”魏青書悠然的道。
孫耀冷笑道:“不敢,不過魏先生也有失算的時候啊,真是難得。”
魏青書笑笑,沒有接言,對着衆人道:“各位大人,雖然事情太過突然,不過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咱們現在要擔心的是另一件事情。今天的事情肯定會讓林天遠對我等還以牙齒,我們這裡必須團結起來。如今我們最頭疼的事情就是上次戶部失火的事情,不光是劉本盯着,衆位皇子也會盯着這事情,有人更希望能再搞一次大獄出來。雖然皇上會因爲二皇子的臉面暫時不會怎麼追究,但難免會有人挑起這事情,到時候皇上也不得不徹底調查,真把事情捅出來,那後果……”不再說什麼了,但言下之意誰都明白。
負責放火的是戶布左侍郎馬安,此時端着的茶杯的手抖個不停。
李忠看他一眼,有些不屑。
參與此事的還有戶部右侍郎張定邊,用發抖的聲音,道:“相爺,我們可是按你的意思做的,這萬一要是……”後面也不說了,但威脅之意十分明白。
魏青書笑道:“各位大人,不用擔心。如果有人能把事情給頂下來,那或多或少也是給了朝廷一個交代,不是嗎?”
馬安“啪”的跪下道:“相爺,您可別見死不救啊,下官可是爲相爺您賣的命啊!”
李忠顯的很失望,起身將他扶起來,道:“你們那裡除了你就沒有別的人嗎,找個對我們影響小的人出來頂罪,來個死無對證,不就行了。”
林相府。
“好,我們就從戶部失火那裡着手,雖然會損害到二皇子,但總比坐以待斃強。”聽了嶽真的點明,林天遠下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