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城。巡撫衙門。
衆官員得知巡撫大人把人犯和供詞全部接了過來,一直懸着的心全部放了下來。但宋巡撫沉着的臉卻一直沒有改變。
“盛臬臺,你是管一省刑獄的,人犯就交給你,你好好看管吧。”
盛臬臺冷笑道:“下官保準讓他見不着明天的太陽。”一席話說的旁邊的官員打了個冷顫,幾天前還在一起商議的同僚現在卻落的個這麼個下場。
那些一起遞辭呈的官員,臉色慘白慘白的,本是準備威脅東方白的,讓呀難堪的,現在卻成了隨時要命的繩索。
“盛臬臺,你誤會本撫的意思了,這人現在不能殺,搞不好又成了某些人整垮我們的藉口。咱們現在要想辦法怎麼堵住東方白的口才行,總督大人發下話了,只要東方白不出聲,這一切都沒有什麼問題,那些告我們的官員我大可以讓他們外調,給他們些好處,自然沒有人說話。”
閩道臺上前道:“撫臺大人,這事情有些棘手,誰都可以好辦,可就是那個東方白是油鹽不進的傢伙,死抱着新政不放,最近不知道怎麼了,閉門謝客,說是誰也不見。讓他閉口這……”
宋巡撫不耐煩道:“一定要讓他閉嘴,我們死活都在他手上,你們想想辦法,別什麼都依賴我。”
盛臬臺冷笑一聲,道:“大人,不如……”做了一個砍頭的手勢。
“糊塗,這事情想化都化不掉,你還想把事情搞大,東方白是什麼人,他是皇上的人,他身後有誰你們不知道嗎?從他的恩師天龍省巡撫到現在權勢熏天的林天遠都是他的後臺,他要是出了事情,不光是皇上那裡說不過去,就是冷無爲這個人一定會把我們這裡翻個個才罷休,到時候我們死都恐怕都不是全屍。”宋巡撫急道,對這些人自己真的是不能指望。
閩道臺道:“那咱們就送一份厚禮,下官打聽到他對書畫方面感興趣,不如給他幾件珍品,這樣……”
宋巡撫點點頭,道:“這事情就叫給你個盛臬臺辦吧。總督給我十天的時間,那我給你們五天的時間,一定讓東方白來見我,明白了嗎?”
閩道臺和盛臬臺應諾。
揚城知府衙門。後堂。
“大人,閩道臺來過了,不過讓屬下給送走了,想不到冷大人真是神機妙算,算到他們會來求大人。”傅師爺笑道。
東方白從牀上爬起來,笑道:“本來我也是不明白恩師的用意,現在想明白了,恩師肯定是挖好坑在那些人的面前,然後讓我來推他們下去,然後條件談好後,再把他們拉上來。好人壞人都讓我做,恩師啊,學生算是服了你了。”神情十分愉快。他現在也明白當初傅師爺說的有些事情是冷無爲做的,而他是做不出來。
“那大人,咱們下一不怎麼做?”傅師爺笑道。
東方白洗了把臉,道:“恩師說了,如果嫌時間慢,就再遞摺子到總督衙門去,你幫我研磨,咱們再上摺子,催催他們,不愁他們對新政不開道。”
傅師爺笑了領命而去。
事情也真如冷無爲當初想的那樣,宋巡撫在盛臬臺和閩道臺無功而返後,接到東方白再次上折到總督衙門的消息,親自去拜訪東方白,怎奈東方白不見客。而這時總督彭純武親自跑到揚城,東方白借總督大人的口把條件說了出來,此時上下不得的宋巡撫等人一致破口大罵東方白一個科舉取士之人這無賴之舉,但無奈還是將稅收帳簿交了出來,由總督大人交給東方白,而東方白在總督大人拜訪後,病情奇怪的痊癒,正式開始推行全省的新政,從查帳、記帳、查庫銀等等一系列全方位開始。新政正式進入狀況。
而宋巡撫等人接到李相“破口大罵”的來信後,漸漸改變對新政態度,面對林天遠推行新政的一系列措施後,試着保持中立態度。
京城。林相府。
如今的林相府可比哪一個時候都要熱鬧,來往的官員不斷,這些官員大多是在大獄被整倒的一大批官員。對林天遠的救命之恩都願意發自內心的感謝,這比師生之情來的更爲真切。
接待完所有的來訪者後,林天遠舉行家宴,席上意氣風發,對嶽真是更加器重,笑道:“嶽先生,多虧你的錦囊妙計才讓本相有今日之風光啊,來本相敬你一杯。”說着一飲而盡。
嶽真苦笑一下,將酒喝下後,道:“相爺,現在還不是咱們掉以輕心的時候,我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李蕭聯盟其勢力是大大超過我們,在這樣的情況下,咱們可是一點都不能錯,那樣的話恐怕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日子。”
林天遠長子林雲見嶽真說的那麼嚴重,不樂意道:“嶽先生,沒有那麼壞吧,剛纔那些官員可是對父親感激的很,再說了皇上是站在咱們這一邊的,應該不會有什麼差池吧。”
林天遠看着嶽真。
嶽真站起來,揮一下扇子,道:“現如今朝廷大事莫過於兩件,一件是南李的戰爭,另一件就是皇上力行的新政。我想問問相爺這兩件哪一個重要?”
林天遠皺起眉頭,這個問題還真不好說,想了想道:“這兩件都是很重要,南李的戰爭事關領土和主權問題,關係着國體;新政是皇上登基後做的第一件大事,此乃事關皇上的雄心以及執政的權威,那關係着政體。一個國體,一個政體,難說孰重孰輕啊。”
嶽真點點頭,說道:“相爺說的不錯,但是皇上要把呂賢調回來把十三皇爺放出去,其實就是把國體放在政體之後,皇上已經把新政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的局面上,皇上是要放手一博了。但如果相爺所推行新政成效不明顯或者失敗的話,皇上的臉面會怎麼樣,到時皇上要殺的第一人便是相爺。我擔心的就是李蕭聯盟會嚴重阻礙相爺推行新政。”
一席話,本來頗熱鬧的氣氛,蕩然無存。就在這個時候,管家匆匆跑來,報道:“相爺,揚城的東方白來摺子了。”
林天遠一聽忙丟下筷子,打開看了起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最後大笑了起來。
“真是天助我也,嶽先生你看看,揚城那裡有進展了,東方白已經把那裡的帳全部查清楚了,火耗銀兩具體數目也列了出來。本來我還一直擔心他能不能查清楚,沒有想到他還真有幾分能耐。”
嶽真看過後,笑道:“看來我是多慮了,我想了很多不利的方面,卻忘了這推行新政的官員都是皇上親自挑選的,都是有能耐的,相爺明天可以報功了。”
林飛忽然道:“這些官員真的那麼乖巧把帳目拿出來?”
“二公子,你有所不知,前一段時間揚城被大水淹沒,搞出天大的案子出來,雖然殺了不少人,但帳目卻被燒了乾淨。這次那些官員交出來的帳目大概就是去年到今年的新帳,這些人都是本地升上去的,對帳目不是很清楚,也搞不清這李相那個金庫怎麼個算法,而在這風頭上,李相不至於敢再打揚城的注意,所以這帳目或許有些出入,但大致上還是可信的,再說這次東方白把庫銀都給查了,應該沒有什麼多大的問題,就算是有問題,這當口也並不重要,重要的這帳目上繳給朝廷的銀子多了,這就說明新政是有好處的,皇上面子能過的去,相爺也自然無恙。”嶽真笑着解釋道。
林韻詩皺着眉頭,道:“這火耗歸公的銀子上繳多那是很正常的,朝廷不會因爲這而對新政有什麼看法,也不會改變以前的看法。”
林天遠眯着眼睛,道:“所以真正讓本相擔心的是趙澤那個士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和冷無爲的攤丁入畝,東方白損失的只是當官的利益,但趙澤和冷無爲損失的是讀書人和士紳特權的利益,他們面對的困難更大。不過朝現在情況來看,冷無爲左有金牌在手,又有巡撫這個大權在握,他要怎麼幹誰也難不倒他,我對他很放心。倒是這個趙澤,他只是一個道臺,雖然有皇上聖旨在身上,但總歸沒有多少勢力,而那裡盤根錯節稍有差池,難保啊!”
林飛想了想,道:“那爹你不如把那巡撫給搬走,換上咱們的人,讓咱們幫幫他。兒想皇上一定會答應的,大不了把那巡撫換成總督罷了。”
嶽真爲林天遠倒了酒後,笑道:“二公子此計不賴,但太過明顯,你要想想,那裡盤根錯節全是李相和蕭相的人,如果一時把他們給逼急了,他們肯定會有什麼動作出來反對新政,那後果可是不敢想啊……”
次日。李相府。今天李相府來了一個不尋常的人。
“蕭相,難得你來寒舍啊,本相頓覺蓬蓽生輝啊。”李忠笑道。
蕭貴中苦笑道:“老相爺啊,現在你還能笑的出來,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看見今天林天遠那小人得志的樣子,天底下讀書人都讓他得罪光了,可皇上卻聽他的,想想真是氣人。我今天來可是和你商量計策的,怎麼才能對付他?”
李忠笑笑,請他們坐下,奉上茶後,道:“老夫能有什麼辦法,我爲這新政可沒少上摺子,可皇上他聽我的嗎?說起來我也是要致休的人了,也犯不着觸怒龍顏,討幾天安靜日子過。”
蕭貴中一聽李忠的語氣,知道他不相信自己,“老相爺,你不是和我說笑吧,你我同朝爲官這麼多年,你的爲人我還不清楚嗎,你是人老心不老啊,否則去年揚城庫銀失竊案也不會搞那麼大。我知道你肯定不會承認,但是不是你乾的,我們彼此心裡明白。我知道你不放心我,我畢竟是現在這個皇上提拔上來的,成爲宰相的,但我也不防大開窗戶說亮話,如果皇上不推行新政,或者退一步說,就搞火耗歸公什麼的,皇上說一我決不說二。可現在新政觸犯祖制,違犯咱們讀書人特有的利益,我蕭貴中第一個不答應。”說着站了起來,就要走。
李忠忙起身攔道:“蕭相何必動怒呢,其實這件事啊用不着咱們動手,自然會有人代我們出手的。”說着笑了起來。
蕭貴中明白了,這李忠早把主意想好了,這個老狐狸既想偷雞,又怕惹一身騷,不過也正是這樣他才能立三朝而不倒。
“相爺,禮部尚書童維童大人來了。”管家稟道。
李忠笑了笑,道:“快請。”
管家退下後,蕭貴中不解道:“我說老相爺,這童維不是林天遠的人嗎,他怎麼來了?”
李忠笑道:“你這是哪年的老黃曆了,自從林天遠被冷凍後,那些林派的人都投向他,而且當林天遠大兒子出事後,曾求助於他,他倒好閉門不見。現在林天遠復出,林派的人有一大半都倒向林天遠,你說這童維心裡能好受嗎?再說他就不怕林天遠報復,想林天遠死的人不止我們兩。”
蕭貴中恍然大悟,對李忠的計策倒也猜出幾分。
說話間,童維到了,拱拱手,笑道:“李相和蕭相都在啊,倒讓卑職有些受寵若驚了。”
李忠笑道:“難得童大人能來啊,請坐。”
童維坐下,管家奉上茶退了下去。
“相爺,不知道找卑職來所謂何事啊?”童維迫不及待道。
李忠指着蕭貴中,笑道:“蕭相找我和我找你的目的是一樣的,想來你也是知道的,林天遠東山再起博得皇上的信任,我們的日子不好過啊。”說着喝了口茶,可眼神卻是看着童維。
當李忠提到林天遠時,童維臉部肌肉抽動一下,強剋制情緒。
李忠嘆口氣,接道:“你是主管禮部的,可以說你是這天下讀書人的表率,如今皇上一意孤行,你這個禮部尚書怎麼也不出來說幾句公道話啊。”
蕭貴中不失時機道:“童大人,我一直以爲你是個諍臣,和林天遠那個見風使舵的小人不一樣,可沒有想到童大人對新政的看法居然是無動於衷,實在是讓我痛心啊。”
童維本就性情激烈,哪能經得住兩位相爺的刺激啊,一咬牙道:“我回去就上摺子,我就不信這林天遠能一手遮天!”
李忠佯裝欽佩,道:“童大人這副願爲天下讀書人說話的俠肝義膽,着實讓本相佩服。”轉而嘆一口氣道:“說句泄氣的話,恐怕皇上不會因爲大人的幾本奏摺就把新政給停下吧。”
童維“騰”的站起來道:“那我就死諫,一定要讓皇上改變想法。”
李忠站起來,把童維按回座位,拍了拍他的肩膀,點點頭,道:“童大人的忠心可表啊,但也不能這樣盲幹,如果皇上不聽的話,那豈不是枉了大人的一身血嗎,而我大漢不又少了一位忠臣嗎?”
蕭貴中也道:“童大人,老夫沒有看錯你,你是位忠臣,只不過這件事情要從長計議,李相,依你之見應當如何?”不失時機把繡球丟給李忠,而李忠也是樂意看到的。
李忠坐回位置上,冷冷笑道:“不是快要院試了嗎,這可是三年兩次的大比啊,皇上一定會十分重視的。如果到時候實行新政的地方沒有考生考試,那你說這考生罷考林天遠會怎麼想,皇上會怎麼想,天下人會怎麼想,到時候我們這位德武帝將會是歷史上第一個有考生罷考的在位皇帝。天下人都反對了,那他的新政還怎麼實施。”
蕭貴中明白李忠的意思了,頓時感到毛骨悚然,好在這件事情自己不插手,就當自己沒有聽見好了。
童維心驚膽戰,他知道李忠的意思,可自己怎麼……,童維不知道怎麼辦了,心裡有些害怕了。
李忠給了蕭貴中一個眼神,蕭貴中沉聲道:“童大人雖然這件事情有損國體,但這畢竟不失是爲那些讀書人說話的辦法,你是管禮部的,天下讀書人可都看着你呢?再說就是出了什麼事情,也由我和李相幫你擔着。”一句空話可用不着自己負責什麼,說的輕鬆。
李忠接道:“童大人,這件事情你大可不用出面,只要讓你的門生和那些考生說說其中的要害,他們不去考試那是他們的事情,考試嘛是自願的事情,強求不得,童大人您說呢?”
童維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齒……